时隔三个月,赵东的战兵仅仅扩充了一个小队,加上赵东自己,整支队伍不过三十六人,后勤的压力不是很大。
可一旦陷入长时间的行军,驮马的劣势就暴露出来了。
毕竟只是拉车的牲畜,上面顶着个重重的人,短时间内还可以,如果长时间的骑行,这些劣马非得体力不支,口吐白沫不可。
所以赵东的部队一天只有一半时间是在骑马,其余时间都是下马行军。
以前赵东翻阅古代的史料,不知道为什么要一人双马、甚至三马。
现在他终于懂得,千万不要把马匹看作汽车,要把它们也当做人——有人能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享受007福报的么?肯定要轮休啊!
可惜赵东并没有那么多可供压榨的马匹,也不能把这些宝贵的马匹当做一次性的消耗品,只好自己加班,享受福报了。
对于未经战阵之人而言,行军便是骑着马昂首挺胸。但现实却是毒日头,汗水黏背,还有酸痛到麻木的双腿。
不过这次总算是享受到在国境内行军的感觉,乡村城镇的补给,安全无忧的道路,甚至赵东还遇见了一群正在前往亚伦城售卖农产品的农民,提前买下了他们所有的货物。
有一种战争快要结束了的感觉……不知不觉中,赵东对罗多克这片土地也有了些许的归属感,期盼这片土地能真正的安宁下来。
回想起当初押送军粮时,遍地的溃兵、盗匪,穿插而来的斯瓦迪亚探骑,那时真是宛如行进在敌国的土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再也不想体验的感觉……赵东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去,一面面贵族旗帜在远处飘扬,这次国王集结了上千士卒,算上运粮的民军、民夫,甚至有三千之众。
除了必要的守军外,罗多克一切能调动的力量,都在这里了,可以称得上是举国之力了。
如果他们被歼灭了呢?
赵东骑马入营,守门的部队向他行礼,看着那些面色红润、肌肉隆起的士兵们,赵东不仅为刚才的想法感到可笑。
斯瓦迪亚的远征军虽强,却已是强弩之末。主力部队已经逐步从阿哥尔隆堡前撤军,留在马拉斯堡的不过是一支偏师,数量最多三百出头。
他们拿什么来歼灭罗多克的主力?!
其实战争早在这支部队集结起来时便已结束了,剩下的不过是大家做做样子——罗多克人凭借兵力优势截断粮道,斯瓦迪亚人守个两三个月,给自家的国王做个交待。
然后双方密谈,罗多克人放个口子给他们,让他们体面撤军。
当斯瓦迪亚吃不下罗多克,罗多克也不想彻底激怒这个庞然大物时,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听说斯瓦迪亚守军的领袖是一个公爵,想必他也深谙政治游戏规则,不会莽到把自己的部曲全部送完的。
在军需官清点完赵东的部队,确定了要拨放的粮草后,赵东对着下属们摆了摆手。
“去玩吧。”手下的士兵们一阵欢呼,军营里什么都有——妓 女、赌档、美酒……甚至有情调的,还可以花些第纳尔请画师为自己作画,请游吟诗人为自己作诗。
这个时代的大军,集结起来的不仅仅只有士兵,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生意人,统帅也没办法管——真要把那些妓 女什么的都遣散,那士气怕是要跌落谷底,晚上随时可能产生溃逃或营啸。
“陛下,您的封臣带着所有士兵前来为您效忠。”士兵们可以去玩,赵东却必须去向他的老东家报到。
有封地的封臣,往往只用出规定数量的士兵即可;可无地的骑士,唯一拥有的便是对国王的忠诚,一旦国王征召,那便是倾巢而出,渴望博取一块自己的封地。
虽然赵东在法理上已是莱芜伦村的领主,可斯瓦迪亚的旗帜还插在那村子里,赵东只好按照无地骑士那一套去办——既是显得谦恭,也是对国王无声的抗议。
“非常好,当初本王没有看错人!最多三个月,你就可以将你家族的旗帜插在你的领地上!并且给莱芜伦免收三年的赋税!”国王也是久经政治考验,哪里听不出赵东的言外之意?
他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是老子提拔的你,没老子你什么也不是,别有什么不满的!很快你的地就到账了,而且我还给你免几年税,算是补偿,所以,不要不满!
“谢陛下封土之恩!臣下必戮力死战!”赵东表示自己满意了,绝对会好好打仗。
这通暗语应该到这里结束了,但国王却又留住了赵东。
“之后有一场御前会议,你……”国王似乎是在考量着什么。
“谢陛下看重!可御前会议大多是久经战阵的伯爵大人们与他们的子弟参加,臣下贸然留下,不合秩序,但陛下的看重,臣下铭记于心。”赵东明白,这种回答才是最好的。
你把我当成亲信,破格让我参与会议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也不想被那些大贵族指指点点,到时候你也不好做,还是算了吧。
“嗯,那你回营吧。本王有你这样的封臣,实在是本王的幸事。”国王吐出一口气,这个赵东真上道,一下子领会了本王的意思与担忧。
客套一番后,赵东走出营帐,却恰好碰上了一个参加御前会议的贵族。
“呵,赵东,我听说过你的名声,听说你曾让许多女人沦为寡妇。不过你的旗帜太新了,没有特意去做旧么?”那个贵族明明面容稚嫩,却留着老气的褐黄大胡子,看起来不伦不类。他身上的盔甲绘满了漆画,与其说是战具,看上去倒更像是工艺品。
这人凭借着比赵东高出一个头的身高,俯视着赵东。
这种程度的阴阳怪气算客气的了,只是暗讽赵东是靠砍人发家的暴发户。
在十几年前,怕是这些凭着血脉世代相传的旧贵族们,见到赵东便要破口大骂,什么“偷牛贼的儿子”,“猪圈羊圈才是你应该待的封地”之类的脏话一股脑涌上来。
现代人,特别是自古以来就有科举考试的中国人可能不太理解,血脉到底有什么高贵、值得炫耀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里,可能会羡慕别人有个好爹,但绝不会因为别人有个好爹就觉得他比其他人高贵多少。
但对于这些旧贵族来说,则是除了血脉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高贵的、值得炫耀的?
在他们看来,才华、美德、体魄,都是源自血脉。他们绝不会承认,自己比农民高、比农民壮是因为牛肉和牛奶,而非虚无缥缈的血脉。
老实说,这帮自欺欺人的家伙还挺可怜的,天天沉浸在自己臆想出的高贵里不可自拔。
“哦?阁下是哪位啊?”赵东本来不想和这些打交道,特意避开,但现在迎面撞上了……
他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毕竟你久居乡野,看在同为骑士,我就提醒你一下。我名为图比顿,十六岁时就已受封骑士,并且成为伊欧薇雅村的合法领主。我的叔叔就是世袭亚伦城的马特阿斯伯爵,我的父亲就是……”
赵东只是问了一句姓名,这个图比顿便要把整个户口本都报上来。
等等…伊欧薇雅村?这个村子离自己的封地可不远,只是更加临近重兵驻守的亚伦,斯瓦迪亚人难以占领罢了。
看来这个活宝和自己竟然是邻居啊……赵东啼笑皆非,还是先教教这个孩子做人吧。
“你说我的旗帜太新,这正好,我可以用斯瓦迪亚人的血,好好地在这块新画布上创作。”赵东露出尖牙,语气舒缓地说道,眼神里的杀气却勃然而发,可以说是不怒自威。
图比顿曾经幻想着,自己激怒这个暴发户、乡巴佬后,这个粗俗的乡巴佬向自己发起决斗,而自己则保持着贵族的优雅,轻笑着扔出白手套。
最终自己凭借家传的高超剑术,轻松地击败了这个乡巴佬,叔叔伯伯们为自己欢呼雀跃,自己得到了国王以及家族的重视……
但赵东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图比顿连拔剑的勇气都丧失了。
无论再凶的恶犬,在看到老道的屠夫时,都会趴在地上,身上的毛不断地颤动。而赵东这个屠人专业户,平时收敛起杀气还好,一旦勃发,不是这种没见过多少血的年轻人能挡得住的。
弩挑战骑士地位的原因就是,一群看到杀人如麻的骑士就会浑身发颤的农夫,战斗力为零,数量再多也构不成威胁。但当他们用弩在远处射击时,无论再怎么射不准,战斗力也不是零了。
庞大的零是没意义的,庞大的一加在一起,便会成为一个可怕的数字。
图比顿虽然比农夫强上不少,可在赵东面前,他就是个零。
“这身盔甲换了吧,在战场上太显眼了,会被斯瓦迪亚弩兵当成靶子射的。”赵东笑了笑,拍了拍图比顿的肩膀,转身离去。
老半天,图比顿才缓过劲来,看着赵东的背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可赵东明明一句狠话也没有说,客客气气地对他说话啊,这羞辱是从哪里来的呢?
图比顿想了想,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认为是自己的胆怯,玷污了自己的高贵血脉,下决心要更加刻苦地练习剑术。
不得不说,这群贵族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所吹嘘的血脉啊,贵族精神,自己还是信了一点的,不会严于律人、宽于律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