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益州,祁阳城。
“店家,再上一壶玉松花,汝家这酒醇香可口,真教人快活!”
客栈内,一名头戴斗笠,身着粗布黄衣的男子正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二伯,这酒真有那么好喝吗?”
坐在男子身旁的一名少年正嗅着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若乌剑,目如炳星,虽然年纪不大,却已隐隐有了几分侠客之气。
“废话!这世上还能有比喝酒更快活的事吗!”
黄衣男子举起刚端上来的玉松花又灌了一大口,脸上一副沉醉之意。
“切,臭酒鬼,我看还是酥杏露最好喝。”
少年翻了个白眼。
“哎,小少侠,你这可就说错了,咱家玉松花的名号在全祁阳城家喻户晓,而且咱家每天只卖一百壶,酒客们都是排着队来买,今天真是巧了,刚好剩下这两壶,二位真是好运气,平常这个点早就卖完了。”一旁的店小二正在收拾隔壁桌的碗筷,笑着说道。
“你尝尝就知道了,来,陪二伯喝两口。”
黄衣男子给少年倒了一杯酒。
少年转过头不满的说道,“我才不喝呢,我只喝王婶家卖的酥杏露。”
“臭小子,拐弯抹角的,不就是想喝酥杏露吗,一会儿二伯带你去买。”
黄衣男子在少年的脑门上弹了个响。
“呵呵,我看你得赶紧给自己买副棺材才是。”
客栈的门忽然被推开,冲进来约莫十来个人,个个身穿黑衣,手持利器,说话的正是领头的那名男子。
男子话音刚落,手中利剑出鞘,只见剑光一闪,身前的桌椅已被砍成两半。
见此情景,客栈的酒客们大惊失色,众人都无心喝酒,紧张地看着黄衣男子和这帮黑衣剑客。
“杀了祁阳城主,还有心思坐在这喝酒,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领头的剑客脸上蒙着黑布,话音十分冷峻。
“原来祁阳城主就是他杀的!”
“算是为民除害了。”
“你可别乱说话,祁阳城主可是当年王上亲册的城主。”
“这一看就是城主府的高手寻仇来了,这人怎么不跑啊?”
……
酒客们忘记了惊慌,正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祁龙升残害妇孺,荒淫无度,臭名昭著,他死是罪有应得,我杀他,民心所向而已。”
黄衣男子用手扶了扶斗笠,缓缓站起身来。
“哎,二伯又要打架咯。”
少年依旧坐在那,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他正大口撕咬着手中的鸡腿,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一般。
“你们来找我切磋,我欢迎之至,但是你们打扰我喝酒,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黄衣男子拿起桌上被青布包裹着的剑,缓缓解开。
青布抖落,露出了一把造型古朴的剑,长约四尺,檀木所制的漆黑剑鞘上雕满了精致的浮云,宛若一副流霞图,美轮美奂。
“这剑鞘上的图案好美啊!”
“想必是把好剑。”
“我记得名剑录上好像有一把剑也是这种类似的图案。”
“剑再好,功夫不行也白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
“什么时候一个六品剑师,也敢来找我的麻烦了?”
斗笠之下,传来黄衣男子冷漠的声音。
“少废话!一起上!”
黑衣剑客话毕,一众黑衣人已将黄衣男子团团围住。
“这帮人以多欺少啊”
“我看这个人马上就要求饶了”
“能杀的了城主的人岂会这点胆色?”
“就是就是,你看他有恃无恐,想必是个高手。”
……
众说纷纭期间,只见黑衣剑客们齐齐出剑,一时间剑光凛冽,看得周围酒客们是一阵胆寒。
“疾风斩!”
随着领头黑衣人一声大喝,其手中长剑青色剑芒大亮,剑身周围凝聚着层层罡风,一道弯月形的剑气正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黄衣男子袭去。
黄衣男子淡淡一笑,十分从容。
“锵”的一声,宝剑出鞘,霎那间客栈内金光大盛。
众人仿佛看到一片片亮金色的霞云自剑中飞出,一时间都有些睁不开眼。
隐约间只能看见黄衣男子衣摆旋转鼓动,铺天盖地的金色剑气自宝剑中飞舞而出,极速的在黑衣众人之间纵横交错。
“二伯这飞霞剑诀当真是出神入化。”
少年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惊叹。
等到金色霞光缓缓散去,一众黑衣人已经都倒在了地上,除了领头的黑衣剑客之外,剩下的全都没有了生机。
“竟然是……竟然是……飞霞剑!”
这名六品剑师斜躺在地上,胸前一道极深的伤口中正不停地冒出鲜血,他此刻的神情极为惊恐。
“你是……陈……九……龄。”话刚说完,他一扭头,便没了气息。
“他说是飞霞剑?”
“天呐!我早该想到是飞霞剑!”
“就是名剑录上排名第七的那把剑?”
“你们小声点,他可是陈九龄!”
“陈九龄?这名字好熟悉啊。”
“他当年可是飞霞涧的六侠之一,据说二十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八品剑师。”
“怪不得这么厉害,这些人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走不过去。”
……
酒客们显得十分兴奋,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的议论着。
店家也不敢多言,只好派伙计迅速的打扫现场。
再看陈九龄,手中的飞霞剑已经重新被青布裹好,正静静的躺在桌上,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熟牛肉放入嘴中,随后端起一杯玉松花一饮而尽。
喝罢,他尽兴地说道,“青牛配酒,越喝越抖擞。”
“二伯,刚才这些是什么人啊?”
少年显得有些好奇。
陈九龄思索着说道,“看穿着打扮并非是祁龙升的走狗,更像是无量门的人,应该是城主府花钱请来的杀手。”
少年疑惑道,“无量门?没听你说过啊。”
陈九龄淡淡的解释道,“无量门是一个杀手门派,属于越国九大门派之一,他们势力庞大,专门收钱杀人,只要雇主报价够高,他们什么人都敢杀,这次肯定是雇主提供的信息有误,不然也不会让一名六品剑师带着一帮杂鱼来送死。”
少年仍是有些担心的问道,“那祁龙升的人会善罢甘休吗?”
“来再多又何妨,这些年想杀你二伯的人多了去了,可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喝酒?”
陈九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他继续问道,“平儿,我教你的剑法练的怎么样了?”
少年如实说道,“飞霞剑诀我已练至第三式小落霞。”
陈九龄闻得心里甚是欣慰,飞霞剑诀乃绝顶高手飞霞涧主所创,为地阶绝品剑技,威力巨大,此剑诀讲究剑意凝霞,内容晦涩深奥,他自诩剑术天才,当年习得第三式时也已十七岁,而他这侄子今年不过十五岁而已。
“不错,习剑之人切记不可骄躁,那九斩你又练得如何了?”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二伯,你那九斩太难了,光第一式我就琢磨了半个月,现在勉强能施展出来。”
陈九龄双眼一瞪,佯怒道,“臭小子,我看你就是偷懒,还想喝酥杏露,你想的倒是挺美!”
但其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此九斩剑技暗蕴至刚至柔之道,高深莫测,内容玄奥程度更在飞霞剑诀之上,乃是他极尽毕生所学,集百家剑法之精髓所自创的一门剑技,这小侄子居然只用了半个月就已学会了第一式,真乃剑术奇才也!
“哎呀二伯我会好好练的,吃菜吃菜。”
少年生怕陈九龄生气,赶紧往他碗里夹了几块牛肉。
……
客栈角落里,一名身着淡黄色长裙的少女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美目中异光流转,好像正在思索些什么。
“他刚才那一招,怎么和师傅教我的剑法那么像?”
少女皱起了眉头,苦思冥想。
“我想起来了!那是飞霞剑诀第七式飞霞满天!”
“但是这个人怎么如此精通师父的剑法?看上去还那么厉害,难道和师父一样是飞霞涧出身吗?他好像叫陈九龄……陈九龄……看看书上有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少女掏出一本小册,册名《天下全记》,她开始迅速翻阅起来。
在名人轶事一目中,少女找到了有关他的信息。
“陈九龄,前飞霞涧六侠第二侠,持名剑飞霞,实力极强。”
册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但是少女却好像捕捉到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居然真的是和师父一样,同为前飞霞涧六侠之一!师父当年是四侠,这个人是二侠,那我岂不是要喊他一声二师伯?”
“咕咕”
肚子突然传来叫声。
少女摸了摸肚皮,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显得有些苦恼。
她看向不远处的陈九龄,眼睛咕溜一转,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嘻嘻,既然是二师伯,那么我去蹭顿饭,他应该不会介意吧。”
……
“二师伯!”
随着一声亲切悦耳的唤声,淡黄色长裙少女竟是直接坐了下来。
少年被眼前的少女吓了一跳。
他定睛一看,只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明眸皓齿,楚楚动人,生得一副小美人之相。
“你是哪家的姑娘,为何要喊我二师伯?”
陈九龄也是注意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女,不过他没有转头,依旧是喝着自己的酒,只是淡淡的询问。
“回二师伯的话,我是秦淮学院的学员,之所以喊你二师伯,是因为我师父当年也是飞霞涧六侠之一。”
少女一句话就拉近了她和陈九龄的距离。
“哦?你师父是谁?”
陈九龄顿时来了兴致。
“我师父是当今秦淮学院的院长,也是前飞霞涧秦四侠,秦莲子。”
少女说出了一个名字。
听到这三个字,陈九龄猛地一怔,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二伯你怎么了?”
少年一惊,在他记忆中,几乎没看到过陈九龄失态的样子。
“难道我说错话了吗?”
少女看到陈九龄的反应,心里也是有些懵懵的。
“我没事……”
陈九龄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过了半晌,他蓦地开口。
“她……你师父这些年还好吗?”
少女开始小心翼翼的回忆起来。
“师父她……不爱跟人说话,经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平常只有教我习剑的时候才会出门,我几乎没见过师父开心的样子,她很少笑,看上去冷若冰霜,眼睛里面就像是藏了许多心事一样。”
陈九龄听完没有说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他轻抚着桌上的剑,目光有些涣散。
倒是一旁的少年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叫俞平,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盼灵,这是……师父给我起的名字……我从小就在秦淮学院长大,师父是我唯一的亲人。”少女说着说着,俏脸浮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陈九龄听完少女的话,心头一沉。
他遂问道,“你今年多大?”
少女答道,“我今年十六岁。”
陈九龄闻得全身猛的一震,随后他抬起头,仔细的打量起少女的长相。
“真像啊……这眉眼简直和莲子当年一模一样……”
陈九龄握着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可是……她为何不告诉我……”
“盼灵……盼……灵”
陈九龄心里反复默念着少女的名字,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喜,慢慢变得无奈。
被斗笠遮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