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动作娴熟,表情到位。看样子,磕头求饶这事儿,以前没少干过啊?”
老道人哪还有半点仙家风范?嘴唇嗫嚅了两下,终是没有开口辩驳。
“对了,你叫什么?”
“岳志坚,梁州人氏。”
“想死还是想活?”
“自然是想活的,恳请方公子成全。”
“既然想活,那你给立个誓,那今日之事没有发生,我的身份自然也不必多嘴。至于苍穹派那边怎么回,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方怀远掐诀念咒,万化伞的伞骨中飞出一个绳套状的锁链,钻入了岳志坚眉心之中,沉入其心湖深处。
“这把锁神链,已经印上了你所发的心誓。胆敢有半点违背誓言的念头,只要起心动念,锁神链瞬间就能抽干你心湖。”
岳志坚忙不迭赌咒表忠心,保证不泄露秘密。
“万灵阁的炼器术,天下闻名,这锁神链的威力,小人心中有数。方公子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方怀远点点头道:“知道就好。至于那两个半死不活的,两年之内,就不要出来见人了。”
“是是是。”岳志坚点头如捣蒜。
“好了,你走吧。”
方怀远解除了万化伞的控制后,岳志坚千恩万谢着扛起另外两人,踉踉跄跄地下山而去。
待其消失在视线中许久,方怀远才颓然倒地,全身瘫软如烂泥。
游离见状,忙走近探查,确认只是昏睡过去,便放下心来。一把扶起他,却发现自己人小个子矮,哪里背得起人高马大的方怀远?
“丫是吃饲料长大的吗?手脚这么长!”
此处离自家指玄观的距离可不近,又是天光全暗的冬夜,他就不太愿意惊动师父和爹娘。无奈之下,只能就近砍伐了几棵桦树,用藤条捆扎了一个简易担架,费劲巴拉地将方怀远拖上去。
随后,游离就像一名拉头纤的纤夫,拖着担架,在崎岖不平的西坡森林中,一直前行了数里地。终于到达溪流边的外围地带,精神才稍稍放松些。
在溪边洗了把脸,觉得这么着不是个办法,便取出一道传信符,注入灵气和一缕意念后,那传信符便幻化成一只半尺来长的纸鹤,然后摇摇晃晃着朝指玄观方向飞去。
是夜无月,风高云淡,这高原地带的星空,便显露出它本来的博大浩瀚来。
星汉灿烂,北斗高悬,天上的神明,当真就居住在这些亮如美人明眸的星子中么?
在等观里来人的空当,游离就这么一直仰头观星,怔怔出神。
“世间人心,若都像这些星星一样明亮,世道是不是才会好一些?”
游离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侧,知道方怀远已经醒了,便笑道:
“刚刚还跟人打生打死呢,现在却发出这灵魂一问了?”
方怀远似是想起一些过往的倒灶事,自顾自道:“我老爹啊,是个十分要强而严厉的人。从小就没给过我笑脸,哪怕我再努力,表现再好,也都是一副‘本家儿女本当如此’的门神脸。所以我才要独自出来游历,想闯出一番名堂来。”
游离已看出方怀远出身名门大族,因此对这种豪门父子关系不和谐式的家庭伦理剧兴趣不大,只得没好气地掐断话头:
“能起来吗?我都给自家发过传信符了。”
方怀远枕着双手,彻底躺平,懒洋洋道:“爬不动了,既然已经喊人了,那就一事不烦二主,索性就再麻烦你一趟吧。”
说着,还抛来一个黑色的物件。
游离一把接住,凑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块环形的玉佩。
“我看老弟你侧重于神魂修行,这块松风羊脂玉,对神魂有极好的温补效果,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要推辞。不然我会不好意思麻烦你。”
游离把玩了一会儿,初步断定是一枚亦温亦寒的上品玉器,自然而然道:“那我就笑纳了。”
过不多久,溪对岸的林子中传来了凌乱的踏雪声。
当先一人,衣袂飘飘,正是师父璇玉子。随后跟着的,则是翟弼清。
璇玉子仔细询问了游离情况,犹不放心,又替他号脉探查一番,见果然没事,这才将目光投到方怀远身上。
“晚辈方怀远,感谢前辈搭救。”
璇玉子并未答话,俯身仔细探查了方怀远的经脉、窍穴等各处,发现并无大碍。
“只是神魂消耗过度,休息一阵子就可以了。”
翟弼清好奇地看了看方怀远,然后用手肘顶了游离两下,挤眉弄眼道:
“出去一趟,就拐了个汉子回来,你可以啊。”
游离一把抓住翟弼清的手,狠狠一拧,翟弼清立马鬼哭狼嚎。
“我错了我错了,老弟快松手。”
游离警告了一番,松开手,然后将混元无极阵的布阵令旗还给了他。
“看在这次混元无极阵立功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翟弼清接过令旗和阵牌,竟破天荒地严肃起来:“居然消耗到这个程度了?刚刚那一战很凶险?”
游离故作轻松道:“还行,反正活下来了。”
璇玉子提醒道:“有事回观里再说。”
随后召出一艘乌篷船样式的飞舟,交由翟弼清驾驭,带着游离先行回观去了。
璇玉子看着飞舟远去,背对方怀远,负手而立,淡淡道:
“别装了,起来吧。”
方怀远一听,苦笑一声,挣扎着爬将起来,只是身形还有些不稳,显然未全部恢复。
方怀远抱拳道:“并非晚辈有意隐瞒,实在是行走江湖有段日子了,害人之心不曾有,但吃过一些亏,防人之心再不敢无了。”
璇玉子道:“贫道观你的真炁运行方式,似与云州万灵山有些渊源?”
方怀远略一犹豫,老实回道:“前辈明察秋毫,晚辈本姓杨,下山游历时为免麻烦,用了母姓。”
璇玉子点点头,“原来是万灵阁,贫道还以为是寒阳山庄。”
方怀远闻言,心中一动:“前辈认识汪庄主?”
璇玉子难得笑出声,“自然是认识的。一起炼过丹的交情。”
听到这里,方怀远终于放下心来。原因无他,正是璇玉子听到寒阳山庄汪庄主的名头时,自然流露的反应。
这种反应,才是最让人安心的明证。因为自家这位汪叔叔,可是天底下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妙人啊。
想到这里,方怀远自己也情不自禁笑起来。
璇玉子心照不宣地转过身来,温声道:“既然是万灵阁的人,到这边陲之地,应该是冲着那金乌石矿来的吧?”
方怀远抱拳道:“正是。晚辈在安西州偶尔探听到这个信息,便想来看看情况。”
璇玉子沉吟片刻,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且随我到观里喝两杯清茶。”
说着,大袖一挥,施法裹住方怀远,直直飞往指玄观。
不过盏茶工夫,两人便已飞到指玄观上空。
游离正在前院与父母说话,见到高高飞向后院的师父和方怀远,便招了招手。
方怀远还了一礼,然后在后院稳稳落地。随后便进入璇玉子房间内的会客厅,分宾主落座。
眼见这架势,方怀远猜到下面所谈,必定干碍不小,便虚心敛容,主动开口道:
“不知前辈有什么吩咐?”
璇玉子边煮茶,边道:“指教算不上。既然你有意那片金乌石矿,又似乎不愿动用万灵阁的名头,那么你单枪匹马的,准备如何分食这块肥肉呢?”
方怀远沉吟不已,显然并未想好,最后乃道:“我手上有探明矿石储量的法器。”
璇玉子似乎早有所料,“这是个不错的筹码。毕竟任何矿脉,若不经过实地开采,很难确定是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假矿。若是有能探测储量的法器,自然会大大降低风险。”
接着,璇玉子便根据现有信息,替方怀远分析权衡各方利弊。
末了,方怀远不解道:“我看前辈您的意思,似是对这条矿脉并没有多大兴趣,为什么却愿意替晚辈谋划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