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道长回过头来又道:“这道还需贵客仔细品味,我只是笼统地说个大概。请施主随我到后殿的石凳上细细详聊。”
陆峥与薛讷跟着,转到一处假山后,里面有悬泉瀑布,亦有石凳圆桌,三位坐下后,道长又道:“这道关已经很久没来人了,二位贵人能来也算是让寒舍蓬荜生辉了,寒舍此时只有些茶水,还望二位不要建议。”
陆峥且说:“不怕,此地连圣上都能来,我们来岂敢让道长麻烦,这里环境也好,也算是道长多心了。”
薛讷看两人话语一个比一个谦让,就打断道:“好了陆长史,这些话以后再说吧,如今遇到道长,我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
陆峥于是道:“请薛郡公说吧,薛郡公比我阅历丰富,故而所问会很多。”
薛讷见陆峥望着自己就道:“不瞒道长,我是将门之后,乃高宗皇帝时平阳郡公薛仁贵长子,故而承袭爵位,后来做了些小官,一步一步如今升到左羽林大将军,可是一个家族再功高,也不过终有尽头,不无法一直身为贵胄。”
道长此时便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一个高门大户的荣宠有可能只是昙花一现,似如残梦。不过只要薛将军不失德义,造福一方,这福祚就能绵长。”
“话是这样说,可光积善行德就能有这样的效果……我父亲曾经不光立功,在积善行德方面也做过不少。”
陆峥看着薛讷再不说话,就道:“若是薛郡公问完,那就该我了,我的问题十分简单,我想问这大唐边塞几时能河清海晏,再无波澜?”
道长想了想,又捋一捋胡子说道:“边塞问题复杂多变,暂时不会止住兵戈。而安北都护府疆域辽阔,民族多且纷乱,后突厥趁势而起也未可料也。”
此时道长说完,陆峥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过此事与道长所言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为道之人也不能将这玄机说得面面俱到,他只能说个大概,毕竟不能像贞观年间的袁天罡,李淳风之流。
此时一个童子将茶水端到陆峥面前,道长便道:“请京城来的二位品一品这茶,看与你们府上的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陆峥毫不客气地拿起杯盏喝了几口,只觉神清气爽,就道:“看来道长泡茶的功夫也了得啊,比我们府上的还要好。”
薛讷也品了几口,果然如同陆峥所言,薛讷便道:“道长这里的茶实在是清爽,回味无穷啊。”
“那二位贵人就多多品尝,这茶在我们这里有的是,此茶是用山间甘泉而制,自然口感不一样。每至春夏间,我便去山上汲取那崖壁上的流出甘泉,一般都是要攀爬好些时辰,才能取到。而这些甘泉制茶除了我们这里喝外,顺便也让香客们品尝,这其中还能获利不少。”
陆峥听后,惊叹道:“此泉生在崖壁上,可见也不是易得之物,既然不易得,也就是珍品。终南山上看来也是别有洞天。”
道长点点头又道:“贵人说的不错,的确是别有洞天非人间,千年的灵气汇聚,让此处与他处不同,这漫山遍野都有宝可寻。”
不管道长是否在夸大,陆峥都有些惊奇,便又道:“不说道长在这里能安心修炼,这山中久不来人,又加之水土滋养,与世相隔,也是一处胜地。”
接着三人同时发笑,待到笑罢,陆峥与薛讷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陆峥又道:“既然道长这里如今冬日无香火,我们来了便要上一炷香再走。”
道长便道:“如果这样就随我来吧。”
道长将二人带到金像面前,此时陆峥与薛讷都跪下来,看到那微微笑着的金像,也就虔诚地心中许了愿,便又连续跪拜几下。
起来时道长又交代了一些关于终南山上的事,陆峥才与薛讷走出道观的门,路上陆峥又道:“刚才道长临行前说如今山顶上积雪太厚,不宜我们继续上山了。”
薛讷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虽然道长如此说,可是我依然有些好奇,不如就登一回也未为不可。”
此时薛讷思考了一下,便又道:“我看天色微暗,不如回城吧,我心中有些态忑不安,可能与长安与关。”
陆峥无奈,便只好默应了,两人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这一路的风景都在两人眼中,而薛讷却有些不安,眼中的景物仿佛也不太留意。
马车一路疾驰,向着长安城下驶去,此时天色暝暗,陆峥将眼睛盯得老大,生怕撞上什么。两边尽是些低矮的树林,陆峥的视野能延伸至很远,突然马车中的薛讷将头探出来说道:“那日我听一路人说上次宇文融勘察田地,也中饱私囊放过了一些贿赂他的人,不知是真是假?”
陆峥惊讶道:“宇文融如果那样做,就也是奸臣啊。任他作为监察御史到各地勘察,是为了还众人一个公道,替百姓造就福祉,如果因此牟利,那岂不是伤了陛下的心。不过一个路人之言也不可信。”
薛讷道:“我是猜测,不过要查宇文融私自受贿一事势必也难。”
陆峥又道:“郡公不要想这些事了,我看就没有的事,那个路人的流言蜚语指不定就是假的。”
薛讷叹道:“我也不想它是真的,可是一叶知秋啊,算了,等回到长安城中再做打算。”
陆峥看着长安城的方向,那灯火充斥了满眼,满城烟火下陆峥看到无比温馨的气氛。可是这其中又有着良臣与奸臣的对抗,所以看似安静的一城中又有多少的勾心斗角,利益的交织中也有多少的心酸家事。
快到城门时,陆峥看到一些人正往城中走,这些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甚至有些衣衫褴褛,陆峥细想着这些人应该是在一些田地被夺的难民,如今涌入长安城中可能只为打官司,看能不能讨得生计。不过这些事曾经也有人做过,可是却收效甚微。
陆峥到城门附近时,看着前面那些人挡着去路,便无可奈何地将车停在路边,薛讷探出头去道:“怎么了?”
薛讷也看到前面排着的长队,便叹道:“绕着走吧。”
………
当二人到府中时,陆峥点开屋中的灯,薛讷整理着书卷,两人忙来忙去,突然薛讷又道:“我明日打算去宫中一趟,你随我去吧。”
陆峥不知薛讷是何意思,不过他如今被圣上御赐出入宫廷无禁,便也道:“好吧,我随你去。不过是为何事啊?”
薛讷回道:“其实我就是想让陛下给我分配一个任务,也就是重返战场,我本就是一个武将,却如今在此虚度了好长时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峥能明白薛讷的心思,武将若不卫国御家,斩尽仇虏,整日畏缩在这一方天地,也不是常理。不过陆峥觉得如此突兀地入宫叩见陛下,又似乎有些不适合。接着他道:“这陛下能答应吗?陛下曾诏令将军回京,目的是让将军在此安养。”
薛讷又道:“不怕,我自当在陛下恳请一番,到时候你还可以顺便帮我一起奏言。”
陆峥道:“行是行,不过陛下未必会听啊。不过要是你走了,我能一人在此独居?陛下如今不让我再赴边疆,这样一来你我岂不是要分别?”
薛讷此时又语重心长地说道:“陆峥,人生中总要有分别的时候,我们既然能相聚,就肯定有分别之日,这一路走来你也与我恩情愈深,我俩说不定还能有再见之时。”
陆峥已经有些涕泣,也就强忍着感情,走到院落中,坐在屋檐下,随后薛讷也走出来道:“天凉了,不要想太多,这该想的想,不该想的就别想,你不是陛下,不能左右太多。”
陆峥又将头转过去道:“我没有想什么,我只是想如今王晙怎么样了?曾经王大都护提拔我为长史一职,如今我又与将军经历了这么多,这样一想我便感喟不已。如今我与薛将军要分开了,还不知有没有再见的一天。”
“一定会有的,不过那时我也已经老了,咋俩相遇时,你还不知能认出我吗?”
陆峥道:“怎么能不认识呢?即便我俩分别十年,或是更长,我都会认出你的,因为你已经布满我的脑中,就拿这些日子来说,我们都在长安这座危险的城市中遭遇了很多,这些记忆我再无法忘记了。”
薛讷有些感动,便又道:“我也会清晰地记得你,不过这件事不要再说了,人生总有相逢之日,等到了那天再活说吧,此时不觉早吗?”
陆峥不再说什么了,既而从檐下站起来道:“那明天我随你一去,看能不能说服陛下,毕竟陛下那里认为这提出戍边,又在这长安中随意来去,陛下会有些不耐烦的,依我看此事难办了。”
陆峥语罢,两人便在夜色的覆盖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