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滴落在王二铁的脸上,雨水有些温热,但他的内心却感觉有些寒冷。
渐渐地雨滴越发密集的落下,淋湿了他的头发,淋湿了他的脸庞。雨水顺着脸庞流进了嘴角,这雨水——是苦的!
“二铁,快回家了!”
王二铁听到了父亲在叫他,他有些木然的回头,跟着父亲回家。
这场雨很急,很大,等回到家中已经是被淋的湿透。可这雨也走的快,没有下到半个时辰就戛然而止,雨停云散,太阳立刻火辣登场。
如果不是房檐还在滴落着,树叶上还挂坠着那一串串一滴滴的晶莹,整个何家村就仿佛根本没有经历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清洗过一样。
“这雨也真是怪了,怎么来的这样急,走的那么快?”王二铁的父亲站在院中一脸的茫然,他这辈子都少见这种急来瞬去的雨。
“那是老天的事情,老天他还不是想几时下就几时下,想几时停就几时停?”王二铁娘随口搭了声话。
二铁父亲叹了口气,坐在了院中的小板凳上继续编制起斗笠,这斗笠可正是防雨的用具。
......
经历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清洗后的何家村并没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反倒像是笼罩上了一层阴影一样,让人压抑且悲伤,因为何响那四个孩子确定是找不到了,他们父母心中的悲痛无法言说,全都在那声声悲咽中无法释怀。
王二铁的心情很差,他不敢去村中转悠了,他怕听到那些悲咽声,所以在家闷了一整天。
第二日王二铁头脑有些昏沉,没有再早早的起来读书,他也没有那个装模作样的心思了。
等母亲做好了早饭,叫他起床时,一大早就出去的二铁父亲,此时回来了。
“我回来跟你说一下,何大死了,我得去帮忙!早饭就不吃了。”王二铁的父亲慌慌忙忙的赶到家中,对二铁娘说道,说完又慌慌忙忙的转身走了。
“什么?何大死了?”王二铁娘露出惊容。
正在洗漱的王二铁听到父亲说何大死了,身体一僵,手中的毛巾掉落在水盆中。脸上的水也顾不得擦,就向门外跑去。
“唉,你这孩子跟着去做什么?”二铁娘喊道,可哪里还有王二铁的半点影子,早已跑出了门外去了。
跟着父亲来到何大家,门里门外早已聚满了人,王二铁跟父亲挤进院子后发现何士隐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小手不住的拉扯着躺在地上的何大,想要将他唤起。
王二铁父亲走上前去,发现何大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凉僵硬,不禁悲叹一声。
王二铁看着那躺在地上的何大伯,内心大悲,那个夸他长的了,懂事了,将他夸的脸红不好意思的何大伯再也起不来了!
可明明前两天他们还在一起说笑,自己与小豆丁就在这个院中围绕着他嬉戏欢笑。
小豆丁哭的可怜,嘴里不停的叫着爹爹,他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直叫爹爹,爹爹就是不起,甚至不回应自己。他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突然来了那么多人,那些人嘴里都在说着什么死。
何士隐看到了王二铁,他嚎啕大哭:“二铁哥哥,爹爹他为什么不起来,我想要他起来陪我玩。”
王二铁鼻头一酸,忍不住的落下泪来,他上前去一把将何士隐抱起,给他擦了擦小脸上的泪:“爹爹他太累了,他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爹爹睡觉了,哥哥陪你去玩好不好?”
王二铁努力的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给何士隐看,但眼中的泪却怎么也忍不住的往脸上滑落。他抱起何士隐挤出了人群,然后向自己家走去。
村民们将何大安葬了,而何士隐则寄养在王二铁家。
何响四人的失踪加上何大的死,让整个何家村所蒙上的阴影更深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何大死去后,似乎一夜之间整个何家村的人都病了,就像是瘟疫一样,这病来的奇怪且快。
王二铁的父母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浑身无力。王二铁很害怕,他去找村里唯一的大夫,可那大夫也病了,他连自己都治不好,又怎么去救别人。
正当王二铁焦急不已的时候,村里开始有人死去,而王二铁更加恐慌起来,这病似乎无药可医一样,感染不过两三天就会死去。
王二铁想要去长平镇,想要去找自己的哥哥,去找长平的大夫来给村民们治病。可是他们何家村太过偏僻,他认不得去长平的路,而村里的大人全部都病了,也没有人能给他带路,陪他去长平。
眼看村中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父母也日见虚弱,甚至已经开始没有办法吃饭喝水,王二铁有些绝望了。
他开始期盼着跛足老道士能够回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跛足老道士在的话一定可以救治父母,救治村里的人。可是他是不可能等的到的,跛足老道士说要离开月余,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不到十天。
结果是跛足老道士一直没有回来,王二铁在绝望与痛苦中看着父母的死去,最后全村只剩下了他与何士隐。
王二铁绝望了,什么修行?什么神仙?为什么在人有难的时候神仙却不出现?在绝望中他开始有些恨跛足老道,为什他要偏偏这个时候离开?如过他不离开或许所有人都不会死。
王二铁不知道为什么他与何士隐没有得病,父母死了,村民们都死了,他本想也就这样死去,可是身边还有一个何士隐。
还有一个人与他相依为命,他不能死,他没有办法抛弃还活着何士隐,如果自己死了,那何士隐也一定没有办法活下去。
就这样靠着最后唯一的一点活着的希望,靠着村里人家剩下的余粮,他与何士隐足足撑了将近半年。可是村中一直没有人来,而跛足老道士说好的一月有余却到现在还是没有回来。
......
大年三十,本应该是阖家欢乐,团圆喜庆的日子。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每天都在绝望中度过的王二铁早已经将什么修行,什么神仙,抛的一干二净。他现在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村里寻找还可以吃的东西得以活命,他不想活,但还有一个饿了的肚子需要他来照顾。
王二铁拉着何士隐忍着饥饿在村里寻找是否还有遗漏的可以吃的东西,大半个村子被他快找遍了,终于在一户人家家里找到了一些已经发霉的米。
出门时他踢到了一具已经腐烂的差不多只剩白骨的尸体,王二铁从衣服上认出那是狗娃,曾经他的跟班,每天在一起掏鸟窝,抓青蛙的小伙伴现在却腐烂的快只剩下一副白骨。
王二铁想哭,想要嚎啕大哭,可是半年来他的眼泪似乎都流干了,他哭不出来。
他不忍再看那具白骨,领着何士隐跑了出去。找来的米已经发霉,但还是要下锅要煮饭,因为饿,因为只剩这些吃的了。
可天气太冷,他的手不停的哆嗦,以至于手里的火石怎么也打不出火来。直到他冷的再也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
朦胧中,王二铁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自己飞在了空中,而地上还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他。他看见那个他手足四肢上一条条闪烁着暗色光泽的经络,他数了数有十二条。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暗色的经络让他感觉更冷了。
“好冷!”
地上的那个他蜷缩起来身体,抱成一团。
……
忽然他感觉到一道光向他飞来,而后感觉暖暖的。又仿佛听到有人在叫他,声音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
渐渐地他感觉越来越暖,身体不在那么僵硬了,他慢慢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逸的面孔。
太久没有见到除何士隐以外的人,这陌生的面孔一下子将王二铁惊的清醒过来。
“你……你是谁?”王二铁惊坐了起来,害怕的看着面前那个男子。
“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个面容俊逸的人道。
王二铁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只见这人的面容生的非常俊逸,剑眉星目蕴含英气,面色白润如玉如带春风。一头乌黑头发却映着灯光反射出淡淡的紫色光晕,上束着一顶白玉发冠,披一身仙鹤伴云紫色锦绣长袍,端的是丰神如玉,气韵非凡。
王二铁看此人正双目含笑的看着自己,虽然他的声音自己有些熟悉,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从未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