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他移开眼神之后又惊觉不对。面前的人是他亲封的端贵嫔,他凭什么不能看?
思及此处,萧烨大步走向龙榻,意图将这熟睡的女子唤醒。
但是看着面前佳人恬静美好的睡颜,萧烨又有些于心不忍,已经伸出来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罗信芳听见了细微的动静,悠悠转醒。
罗信芳睡得有些晕乎乎的,见面前有人,一时间竟忘了回避目光,惺忪的睡眼就这样直直地望向了萧烨的面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罗信芳想着,神祗在创造面前这人的时候,一定是用了十二万分的心思,才能让这样俊逸无双的人降生在这世间。
那眉目五官,哪怕再挪动一分一毫,都不会铸就如同眼前人这般的龙章凤姿。
周身那一缕清冷,使他不染纤尘,恰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人。
是不是她睡迷糊了,梦到了神仙?
萧烨见这端贵嫔顶着朦胧的睡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道:“你还要看多久?”
充满磁性的男音在耳边响起,罗信芳骤然惊醒,一身困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罗信芳连忙起身盈盈下拜道:“臣妾失礼了,望皇上恕罪。”
萧烨虚扶了一把面前人,淡淡道:“无妨,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臣妾谢皇上隆恩。”罗信芳翩然起身,脑子里却乱成一团浆糊。
初次承宠,她居然在等候皇上的时候睡着了!
也不知道她的睡相如何,会不会很难看……
“想什么呢?”萧烨见罗信芳心不在焉,随口问了一句。
罗信芳面颊登时飞上两团红云。
她总不能说她在想自己的睡相有多难看吧?
罗信芳温婉一笑,奉承话张口就来,“臣妾有幸得见天颜,不自觉便心生沉醉,这才一时出神,失仪于御前。”
萧烨闻言挑眉道:“哦?朕就有那么好看?”
罗信芳低下头沉思片刻后正色道:“臣妾只恨自己学识浅薄,那些溢美之词,浮华之章竟皆是落于俗套,难以匹及皇上风仪万分之一。”
萧烨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
谄媚逢迎的人他见得多了,但是像这端贵嫔这样将献媚之辞说得一本正经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萧烨来了兴趣,便起了心思为难一下这端贵嫔。
“但是朕偏偏喜欢俗套,你待如何?”
罗信芳一愣,她没想到萧烨竟然真的会让她继续说奉承话去取悦他。
九五之尊对这种不入流的献媚手段不应该是极为不屑的吗?
她再也不用平常人的思维去揣摩萧烨的心思了。
话虽如此,萧烨既然已经开了金口,她就必须得按照人家的意思办,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罗信芳想起半梦半醒时,萧烨恍若仙人的面容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的眼帘,让她一时间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罗信芳心中一动,缓缓吐出苏东坡的一句词。
“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萧烨唇角轻勾。
他想起来了。是她,那位饱读诗书的罗小姐。
罗氏信芳,在殿选之际借着献艺趁机为罗家表忠心,可谓是才思敏捷,玲珑剔透之人。
“罗信芳。”萧烨淡淡而笑。
罗信芳一愣,下意识开口回道:“臣妾在。”
萧烨俯身,拉近二人距离,缓缓道:“信芳取的是哪两个字?”
罗信芳心中一跳,萧烨问的是当日在殿选上问过的问题。
此番旧问重提,萧烨想听的定然不再是她在天显殿上表忠心的那番话。
可能萧烨不过只是想知道她名字的由来罢了。
罗信芳臻首轻垂,敛去眸中神色,丹唇微启。
“春风不负东君信,遍拆群芳。”
她的名字是娘亲为她起的。
她生在阳春三月,明明是那样好的季节,娘亲却为她取了这样伤感的一个名字。
想来娘亲也是怨她的吧。
若不是生下了她,娘亲也不会去得那样早。
萧烨笑道:“倒是个好名字。为你起这名字的人定然是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你的降生。”
是吗,是这样吗?
虽然娘亲一向爱她护她,她却觉得娘亲多少应当是有悔的。
毕竟是她的降生,窃去了娘亲光华璀璨的未来。
梦里浮生足断肠。
罗信芳杏眼微垂,试图隐去眼底那一抹哀伤。
“抬起头来。”
萧烨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迫使罗信芳不得不抬眸与他对视。
四目相对,恰似伤疤在人前撕裂,那丝悲戚已无处遁形。
这一幕被萧烨尽收眼底,他顿时明白过来他方才所言竟是伤到了眼前人,却又不知作何回应。
半晌,萧烨有些不自然地道:“你还有朕。”
罗信芳掩唇一笑,笑得眸中都迸出了晶晶点点的泪花。
果然是九五之尊,哄女人的话都说的这么生硬。
旋即她微微敛眸,柔声道:“臣妾相信皇上。”
萧烨抬手,轻轻拭去罗信芳颊边的泪痕。
“已经很晚了,安歇吧。”
罗信芳低低的应了声是,面颊染上一缕淡淡的红。
这一刻终究还是要来了。
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心跳,在这一刻却变本加厉的狂跳不止,吵闹不休。
然而直到烛火熄灭的那一刻,罗信芳才是真的傻了眼。
那年轻的帝王在她面前宽除服散发,宽衣解带后,竟然就这样躺在龙榻内侧,睡着了!
这这这?是她对侍寝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吗?
亏她方才在萧烨为她拭泪的时候还小小的春心萌动了一下。
怎料这旖旎的心思才刚刚萌芽,一场倒春寒突如其来,将这才出生的嫩苗硬生生地给扼杀掉了。
难不成林惜芷也是这样侍寝的?
罗信芳气极反笑。
算了,这样更好,睡好了明日她才有力气去斗那些个妖魔鬼怪。
将烦恼事尽数抛在脑后,罗信芳微微阖眼,径直地投向周公的怀抱。
在梦中,罗信芳见到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置身于花海之间,身长玉立,玉树临风。她远远的望着那男子的背影,鬼使神差般,她竟向那背影一步步靠近,伸出手去意欲触碰。
那男子似是有所觉察,在被她触碰到之前,转身将她拥入怀中。
罗信芳抬起头,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
入眼之处却似有一层薄雾笼罩,无比朦胧。
这是春梦吗?
她长这么大还没做过春梦,既然这梦做都做了,那还不如做的彻底点。
罗信芳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此身随着梦境沉沦,不知去往何处。
突然一阵撕裂的疼痛感传遍她全身,将她从美好的梦境中硬生生地拉扯出来。
薄雾尽散,花海消弭,眼前人的面容渐渐清晰。
此时的她正被萧烨箍在怀里,而那疼痛便是……
罗信芳美目轻阖,泪盈于睫。
怎么会这么疼的??
她记得乘着鸾轿过来时,那老嬷嬷明明说的是只会有一点疼而已……
骗子。
听到怀中之人轻轻啜泣,萧烨开始有些不自然了。
难道这端贵嫔其实并不想侍寝?
可是侍寝第一夜若是交不出元帕,这宫妃可是要被判作失贞,这罪过之大是足以赐死的。
殿外云雾渐渐散去,清冷的月光洒进帐中,萧烨低头,将佳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美人秀眉轻蹩,水波在眼中流转。一双素手正紧紧地抓着身下的锦被,额角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罗信芳一抬眼,直直地望进了萧烨清冷得毫无波澜的眼底,泪水终于决堤。
罗信芳心中委屈,轻声嗫糯道:“皇上,臣妾疼。”
萧烨听着这话,再看向罗信芳额头脖颈不断渗出的薄汗,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弄疼她了。
是他不好,不该全无准备的就……
他也不知道这无心的举动竟会让她这般痛苦。
萧烨俯身吻了吻罗信芳濡湿的鬓角,轻声哄道:“乖,一会就不疼了。”
萧烨的声音恰似浓醇的烈酒,不醉人身,却醉人心。
一时间,罗信芳竟被这声音迷惑了心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烨见怀中人逐渐乖巧,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笑若朗月入怀。
他将手伸进罗信芳的里衣中,细细地摩挲着触及的每一寸肌肤。
那冰肌如凝脂般细腻,让他忍不住心生爱怜。
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温柔,帐幔中破碎的呜咽声渐渐变成了细不可闻的低吟。
一室春光旖旎,不可尽数与人言。
晨曦乍现,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已经是上朝的时辰了,萧烨在宫人的伺候下换上了龙袍,转过身去看了一眼帐幔中仍在熟睡的人。
罗信芳一截玉臂正搭在龙榻边缘,莹白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眼前这香艳一幕不禁又让他回忆起了昨夜摩挲过的肌肤,那如同细雪润玉一般细腻的触感。
待到萧烨梳洗完毕后,郑福全上前来请示他的意思。
毕竟宫妃侍寝后都是要回到自己的宫殿去的,这端贵嫔还留在金龙殿内,已经是不合规矩了。
萧烨转过身来吩咐道:“罢了,让她睡吧,别吵醒她。”
郑福全诧异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俯身应道:“是,老奴遵旨。”
萧烨理了理袍摆,走向金銮殿准备上朝。
郑福全安静地跟随在萧烨的身后,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轻轻瞥了一眼帐幔的方向。
或许这端贵嫔,日后就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娘娘了。
就这样,罗信芳在金龙殿的龙榻上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一石激起千层浪,萧烨一个看似无人注意的决定,在前朝后宫俱是卷起了轩然大波。
金銮殿上,年轻的帝王在那殿中极位之上正襟危坐,一众朝臣山呼万岁。
萧烨睥睨着俯跪在地的臣子,清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匍匐在地的身影。
何谓忠诚?
不过就是在权衡过后,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抉择罢了。
若是这些人的利益受到了损害,那天地可鉴的一腔赤诚,立刻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他还不够强大。
终有一日,他要一切权力集于他手。
而这些各怀心思的人,终将彻底向他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