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信芳收了心思,将目光转向面前的银钿。
银钿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若是换了从前的银钿,方才可不会只说一句“幸好玉佩没事”,八成林公子沈小姐早都被她絮叨个遍了。
“你近些日子比起从前来倒是稳重了许多,如此甚好。”罗信芳笑道。
银钿垂眸答道:“奴婢不敢辜负小姐的期望,也不愿辜负银屏姐姐的一番苦心。”
罗信芳抬眸细细地打量着银钿。
银钿答话的时候睫毛轻颤,面颊微红。
虽然心性还是有些不稳,但比起从前来可要好上太多了。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一蹴而就的,日后她再慢慢教就是了。
马车到了罗府,罗信芳看着大门上描红金漆的匾额,半晌不语。
银钿见状有些奇怪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罗信芳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做。”
银钿上前搀着罗信芳道:“小姐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奴婢这就去办。”
罗信芳点点头,吩咐道:“我要去正院一趟。你去取了公中的账册和对牌来,稍后送过去。”
银钿听了这话有些担心,“小姐,还是奴婢取了东西再同您一道去吧。”
罗信芳拍了拍银钿的手,安慰道:“无碍,你且去你的。夫人又不会吃了我。”
银钿见罗信芳心意已决,心里想着她快些过去也是一样的,便步履匆匆地向汀兰院去了。
正院门前,守门的丫鬟秋菊见罗信芳过来了,连忙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大小姐。”秋菊笑得一脸谄媚,心里暗自打鼓。
大小姐今儿个怎么自己过来了?平日里若不是夫人差人去请,大小姐是绝对不会踏足正院一步的。
满院子的下人谁不知道夫人与大小姐向来不合?
只是夫人是家中主母,大小姐也身份尊贵,这两人都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得罪得起的。
“不必多礼。我找夫人有事,你去通传一声。”罗信芳静静立在门前,无形的气场自她身上散发开来。
秋菊有一瞬间的晃神,她总觉得自己在大小姐身上看到了老爷的影子。
“奴婢这就去,大小姐稍候片刻。”秋菊反应过来后就要进正屋去禀报。
罗信芳看着秋菊有些慌乱的背影,淡漠开口道:“对了,若是夫人说她不方便见我,你就说我是来送账册和对牌的。”
秋菊应了声是,赶紧进了正屋的门。
罗夫人这些日子闲得要命,这人一闲下来没事做,就开始整日里挑旁人的毛病,性情也比平时更为暴躁了,可苦了正院里伺候的下人们。
秋菊打帘进屋,低声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罗夫人本就心烦意乱,听到罗信芳的名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开口骂道:“她来干什么?还不快让她滚回去!”
秋菊被吓得一激灵,旋即瑟瑟缩缩地回道:“夫人,大小姐说她是来送账册和对牌的。”
“来送账册和对牌的?”罗夫人有些狐疑地开口道。
罗信芳那个丫头片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不管罗信芳是哪根筋不对了,人家都已经送上门来了那她断没有不收的道理,没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过她刚刚训斥完丫鬟,就这么把人叫进来面子上到底是有些挂不住,便只能把火发在秋菊的身上。
“那你还不把人叫进来?你是干什么吃的!”
秋菊有些委屈,又不敢顶嘴,只能顺着夫人的意思去请人进来。
秋菊低着头,小声道:“大小姐,夫人请您进去呢。”
罗信芳见秋菊眼圈红红的,顿时明白过来秋菊是被夫人训斥了。
她向秋菊笑笑,“夫人就是那样的脾气,你们这些下人多担待些。”
秋菊连连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大小姐快请进吧,夫人该等急了。”
罗信芳略一颔首,便向着正屋去了。
秋菊看着罗信芳窈窕的身影,心里默默地想着若是夫人也如大小姐这般好说话那该有多好。
想到夫人那个脾气,秋菊打了个寒噤。
她还是老老实实守门算了。
罗信芳进了正屋,没等罗夫人发话自己就坐在了太师椅上。
罗夫人本来面上强挤的一丝笑容也挂不住了。
“账册和对牌呢?”罗夫人冷下脸来。
罗信芳笑道:“夫人急什么,芳儿已经差了银钿去取了,不多时便会送过来。”
这话一出,罗夫人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便扶着桌角道:“既然只是送东西,你又何必亲自来一趟。杜妈妈,给大小姐上茶。”
罗信芳想也不想便摆手拒绝道:“不麻烦杜妈妈了。其实今日芳儿来是有几句话想同夫人说。”
罗夫人语带嘲讽地道:“今日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吧,我洗耳恭听。”
罗信芳也不恼,依旧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慢悠悠地道:“夫人是不是觉得只要芳儿进了宫,就定然会全心全意地为罗府谋求荣华富贵呢?”
罗夫人被这话说的一愣,下意识地开口问道:“罗信芳,你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就算进了宫,你也是罗家的人!”
罗信芳笑着望向罗夫人,“夫人说错了,芳儿进了宫,那便是天家的人,是皇上的妃嫔。不过芳儿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芳儿自然也是希望罗家好的。”
罗夫人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那边罗信芳不疾不徐地道:“不过夫人要是一直不开窍的话,那芳儿就不能保证二弟的前程会不会受到影响了。谁让夫人您,这么惹人生厌呢。”
这话一出,旁边的杜妈妈倒吸一口凉气。
罗夫人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她指着罗信芳的鼻子想骂上两句,到嘴边却变成了磕磕巴巴的“你你你”。
“欸,夫人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罗信芳唇角一弯,“其实就算芳儿进了宫,也有一百种对付夫人的办法。但是芳儿今日还是把账册和对牌送来了,目的呢,就是同夫人您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如若不然,芳儿把这些东西送到张姨娘那去也不是不行。毕竟夫人身体抱恙,也该有个人来为您分忧不是?”
罗夫人恶狠狠地瞪着罗信芳,一旁的杜妈妈不停地给罗夫人顺着气。
罗信芳全当没看见,自顾自地说道:“当然了,芳儿并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做此决定的。一半呢,是因为父亲,另一半原因呢,是芳儿觉得二弟是个可塑之才,能当大任,也不忍心就这么折了二弟的羽翼。”
罗夫人怒不可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不怕我去告诉老爷?”
“芳儿不介意,要不夫人去试试?”罗信芳抬眸平静地与其对视。
罗夫人真是恨死了这双眼睛。
“罗信芳,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进了宫,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就敢保证你一定能得宠?”罗夫人嗤笑道。
罗信芳扶了一下发间的赤金满池娇分心,漠不经心地开口道:“芳儿自是不敢的,只是不知道夫人您敢不敢赌。”
“你威胁我?”罗夫人冷笑一声。
罗信芳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道:“夫人真是太能抬举自己了。”
话音刚落,银钿正好带着账册和对牌到了,见屋里气氛不对,便压低了声音对罗信芳道:“小姐,东西取来了。”
“就放一边吧,这可是夫人的宝贝,让夫人好好看看。芳儿刚从林府回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歇息,就先回去了。”
罗信芳瞥了银钿一眼,银钿立刻会意地跟了出去。
还没等罗信芳走出院子,屋里就传来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银钿面色紧了紧,担忧地开口道:“小姐,会不会……”
罗信芳斜睨了银钿一眼道:“你就不必忧心了。有些人若是不给她点教训,她就永远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走吧。”
银钿听了这话面色讪然,心里想着自家小姐可真厉害,赶紧跟着罗信芳回了汀兰院。
正屋里,罗夫人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一边砸一边向屋里的下人怒吼道:“滚出去!全都给我滚出去!”
满屋子的下人就等这句话呢,话音刚落,屋里已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杜妈妈立在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罗夫人对杜妈妈定然不能也用对待下人那幅态度,便摆了摆手道:“你也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杜妈妈也觉着这个时候确实是不该烦扰夫人,便应声退了下去。
罗夫人狠狠地捏了自己的人中几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不管她怎么做,都压制不住心头澎湃的怒意。
这个小丫头片子,竟如此嚣张!
好歹她也是罗府主母,罗信芳这个小蹄子竟然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让她颜面扫地,当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了。
不过好歹这管家权自己是拿回来了。
罗夫人压着火气翻开了账册,才看了几眼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晃了晃身子,赶紧扶住了椅背。
这厨房、采买和门房的人,全被罗信芳给换下去了!
罗夫人紧紧捏着账册,恨不得把这账册撕碎。
罗信芳才当了几天的家?她怎么敢?!
自己当初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原来杨氏的那些人换成她的,就这短短几天的工夫,这小蹄子就把她的这些人给换走了!
罗夫人想到罗信芳说过的“即使她进了宫,也有一百种手段对付她”,心中一惊。
罗信芳,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罗夫人再去看这账册对牌,顿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接下来的几日里,罗夫人不知是被震慑住了,还是被乱七八糟的事务绊住了,重新掌家后她便再也没有寻过罗信芳的麻烦。
罗信芳心下了然。
像罗夫人这般色厉内荏,欺软怕硬之流,必须给了她教训她才能学乖,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她变本加厉。
真应该早点出手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