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山,高百丈,直入青云,其顶峰没入云中,宛若通天。
山顶有一道观,青石堆砌,朱红色的梁柱间,有一扇木质的小门,门上挂一匾牌,写着两个墨色小字
‘渐安’
道观中有一庭院,砖石铺展的小道直通院中,上面爬满了青苔,远远看去,像是浸染了青色的染料,充满生趣。
房梁上歪歪斜斜横挂着几片蛛网,看上去很是破旧,似乎已经荒芜多年。庭院中央,放置了两块紫色蒲团,其中稍大的一块,一名枯瘦的老道盘坐其上,灰色道袍无风自动,双目微微闭合,面色悠然,好似一位似尘世仙人。
一名少年盘坐在老道面前,也学着盘坐吐息,细细看去,其相貌清秀,左目微张,看向面前的老道,右手不安分的滑出宽大的道袍,缓缓伸向一旁。
‘言儿,休要胡闹。’
叫言儿的少年吐了吐舌头,右手悄悄缩回袖口,抬头看向老道:
‘师父,这渐安山上真是无聊,什么时候我才能下山啊’
老道睁开眼,双目炯炯有神,浑然不像一位老者,低头看向面前的少年,眼神充满慈爱,笑道:
‘不急,待你将为师的道法学到六分,我自然带你下山游历。’
‘师父骗人,年年都这么说,这次我非要下山!’
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扭头便要向门外走去。
刚走两步,苏言便感觉小腿被定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开了。
‘言儿,今日若是能破了我这千斤咒,我便让你下山,怎样’
老道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看向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苏言天赋异禀,自己的一身道法,早已被他学了一半有余,却又是贪玩成性,都只学了一个皮毛,若是能够精通,他日必有一番作为。
思索间,老道又是挥手扔出两道金色符箓,轻飘飘的贴在苏言背上。
‘这两道锁身符亦是考验’
话音刚落,老道周围金光一闪,地上冒出了一圈奇异的符纹,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一股淡淡的灵压笼罩在他的周身,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仿佛被堵塞一般。
‘这小子道法造诣真是罕见’
一声低语,老道面色风轻云淡,仿佛面前的阵法只是一个摆设。
就在这时,老道定住的‘苏言’全身冒出白雾,几瞬间,原地多了一个一寸大小的稻草娃娃,苏言消失不见。
‘好小子,替身咒也是有所精进,竟然骗过了我,不错,不错’连道两声不错,老道忽然轻斥一声:
‘破’
脚下的金光随即黯淡,道士面色依旧悠然无比,向前几步,拾起地上的娃娃,笑道:‘真是小孩子心思’
紧接着从袖中取出一支墨笔,在娃娃上轻划几笔,便成了一个奇异的符文。
远处角落里的苏言心里一阵狐疑,这个做法的动作从未见过,又是什么新技法。
只见老道的手中忽然冒出淡淡的微光,覆盖在娃娃上,这时,娃娃仿佛在颤抖一般,老道将娃娃置于地上,口中轻声念着奇特的语言。
一寸!
两寸!
娃娃竟然在变大!
几呼之间,娃娃已经长到七寸有余,仔细一看,这哪里还是娃娃,分明是一个身材曼妙的美人,身上不着一缕,春光乍泄,苏言看了一眼便羞红了脸,心里暗想,师父真是老不羞!
老道面露微笑,伸指一点在女子的眉心,这个妖娆的女子就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向苏言这边缓缓走来。苏言捂着眼睛从角落中跑出来,大喊道:
‘师父老不羞!’
老道笑道“言儿,色即是空,何况只是区区障眼法,这就受不了了吗”
‘师父胡说!障眼法哪有这样的!这是书上写的淫邪之法!’
苏言气鼓鼓的道,却又忍不住放下手看,可眼前哪还有刚才那个女子,只有地上一个冒着白烟的稻草娃娃。
‘术法到极致,自可随心所欲,无拘于形,言儿,你可明白’老道淡然道。
苏言自幼聪慧,当下便是明白了老道的意思,拱手道:
‘徒儿明白’
‘人间不似这道观,诸多险恶,妖魔凶狠,人心亦毒,定需当心,你术法小成,心智还是太嫩,我许你一人下山,出去历练一月’
‘真的啊!’苏言轻呼,一下子扑到老道怀里,自己自幼在道观长大,除了听老道讲述,还从未下山历练过,心里早已充满好奇,这次师父答应,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老道低头看着怀里满是欢喜的徒弟,摇了摇头,山下危险诸多,自己就这一个宝贝徒弟,可不能有什么闪失。从袖中摸出三张火红色的符箓,放到苏言手里,一脸认真的说:
‘下山定要注意安全,切记不可莽撞,这三张符箓皆是火灵符,为师注入了灵气,无论是人妖亦或鬼怪,触之即燃,无法扑灭’接着又想了想,轻声道:
‘切记,切记,谨慎使用,还有一块镇灵玉佩,名为洛岚,是为师游历时意外所得,颇为奇妙,可镇压邪祟,你要小心保管。’言罢,又取出一块梅染色的玉佩,佩戴于苏言脖颈上,玉佩表面温润光滑,刻有三片枫叶似的图案,像是有种莫名的含义。戴在身上没有冰凉的触感,反而有丝丝暖意,应是个是个价值不菲的宝物。
饶是苏言顽皮的性子,此时也规规矩矩,跪在地上,行礼道:
‘言儿谢过师父’
说完,苏言心中却多了些酸涩,毕竟生长于此,真的要离开这座道观,心里还是不舍。
老道摆摆手;
‘又不是生离死别,山下有条小路,是来往的香客开出来的,你沿着小路走,不出三个时辰便可见到人烟了’
说完,见苏言还没有起身的意思,背过身道:
‘再不走,为师可要反悔了’
苏言心中一紧,知道老道士这次真的要让他下山,心中冒出一股苦涩,强行忍住,认认真真的行了大礼,低头时只觉眼角发酸。起身也不看老道,拿起平日里贴身的布包,扭头向山下走去,但步伐异常缓慢,似乎带着太多的不舍。
为什么感觉这次下山,真的好像将要永别一般。
到了道观门口,苏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破旧的道观,朱红色的梁柱上又多了几道裂痕,真怕哪天这两根梁柱断掉,整个道观也跟着消失了。
有师父在,没有道观又有何妨呢。
但是终于下山了,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平日里无忧的少年此刻好像一名落寞的浪子。只有那块匾,依旧崭新如初,渐安两字,好像浸入了木匾之中,墨色更深了。
等我回来,师父。
少年转身,下山,步伐轻快,仿佛又回到道观之中。
目送着苏言的背影渐渐远去,老道口中轻叹:
“终究是要下山呐”
接着,双目看向远方,一阵失神,口中喃喃:
‘我这把老骨头,也该下山转转了’
一阵微风吹过,老道身影消失不见,只剩一座孤零零的道观立于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