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城市里有一个戏迷,她对戏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为了看戏她可以放弃一切,对她来说,戏剧可以说是她的生命,饭她可以不吃,觉也可以不睡,但戏是绝对不可以不看的。没有戏院,没有戏演,她简直就活不下去,因为她依靠一家大戏院从事与戏剧密切相关的工作为生。她十分和善也很幽默,总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她的工作干得相当不错,可是她的经纪人法布先生老认为她是个十足的“戏迷”。他可不喜欢什么戏剧,对他来说,那些虚构的东西毫无价值,只有蠢人才会看那些骗人的玩意儿,因此,那些演员和剧院老是受到他的批评。
不过,那位大戏迷可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戏院本身就是一所很好的学校,是人们获得知识的重要来源。人们可以从那学到很多的东西,可以再次观看《圣经》的来历,“摩西、约瑟和他的弟兄们”等好多东西,这些都已经被改编成歌剧了。从这里,你可以了解世界发展的历史,各国的地理和各国的人文知识。从戏剧中,你可以了解各地的社会生活、精神生活。大戏迷曾经看过《吕格勃一家》,那部爱情悲剧让她伤心了不少天,也不知流下了多少泪,她深深地为男主人公执着的爱情精神所感动。她深深地爱上了剧院,更爱上了戏剧,她成了剧院里最受欢迎的人。剧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了她,因为她每年不断地买全票观看戏剧。为了那一出出的戏剧她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搭上多少眼泪,但她就是爱看。
大戏迷对戏剧院的一切了如指掌,每次演出的戏剧名字她都清清楚楚,就是台上台下的每一个演员她也都认识。她一年中生活最快乐的日子就数戏剧上演的那些日子,如果有哪天剧院不演戏,那么她就会感到浑身不适,人也会显得很苍老。如果那场戏一直演到深夜,她就会精神焕发,人也会一下子年轻很多,对于各个季节,她也从戏剧方面评价它们的优劣。她不认为春天有什么可爱,夏天剧院很少上演什么剧目,而对于秋天,她则大加表扬,因为全年的包厢票就在这个季节预定,戏剧很快就要上演了。只要哪个季节有戏剧看,哪个季节在她心里就是最好的。
就连房子的好坏标准在她眼里也要根据它离戏院有多远来定夺,开始她的房子离戏院非常近,她非常庆幸自己有这么一所好房子,但后来由于一些原因她只好搬到另一条大街上,而那里离戏院的距离不太近,为此她伤心了不少日子。
她甚至把自己的家也当成了剧院,而她家的窗子则成了她的包厢。每当她独自烦闷时,她就打开窗子观看那活生生的戏剧,这里没有什么导演,却演得那么自然。她本人也时常陷入那戏剧的情节中,她的剧目每天都是新的,每天总有一些陌生的人从她窗前走过,这倒使她挺满意。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开始时她居住的地方到剧院只有几分钟,而现在则至少需要几十分钟。
大戏迷对戏剧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就是生了病,她也从不放弃每次看戏的机会。有一次她得了感冒,发起了烧,医生告诉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在脚面上搁一些发面起子,她一切按照医生的吩咐上了药。但是,她还是抓紧时间乘着一辆马车去看戏了。如果要她选择在哪个地方去见上帝,她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戏剧,她有一位老朋友看着看着戏便去世了,她真是羡慕死了。她亲切地将他的去世名为:“快乐之死”,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在她的头脑里,天国一定也有戏院,而且一定有更精彩的戏剧。上帝看的戏剧绝对次不了,否则就太不像话了,上帝也要给那些去他那生活的着名演员一份本职工作吧!不过,这种无聊的理论,一般人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大戏迷有一位在剧院舞台布景部工作的朋友,他就是西沃森先生,他的专职工作就是布置舞台上的布景,幕起幕落的工作,他每天晚上都把最新的戏剧消息告诉她,因此她便能及时地了解一切情况,每一场新戏她都不会错过,这一切都归功于西沃森先生。对此,她对他是十分感激的,而他觉得那只是小事一桩。
西沃森先生非常爱自己的工作,他把自己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提高布景水平上,不过有的戏剧的布景过多过频,可也真让他受不了。他就曾把莎士比亚的《暴风雨》称为“一部不像话的戏剧”,它有那么复杂繁多的布景,那简直是在和他过不去!他倒挺喜欢一出戏只用一个布景的作品,那样他便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因为只要在开始把布景布置好,他的工作也就完成了,不过这种好事可并不多见。
在三十多年之前,大戏迷和西沃森先生已经成为了好朋友,而且就在那个时候,西沃森先生开始负责布置布景工作。他的工作给大戏迷提供了很多方便,在那个时期,城里仅有一座戏院,而且那儿的人物都很不一般,没权没势的人,很少能到那里,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演员的全部活动,非常有意思。
大戏迷借老朋友的光儿,在那样的地方看了多次的演出,在那儿看戏才最能了解演员,而且从顶上往下看戏本身就非常的有趣,在晚上,你还可以带上晚餐去那里看戏。有些人不小心,引出了不少的笑话,有一回,在乌戈林诺的监牢中,一个犯人原本是要饿死的,但却偏偏有几个苹果和一片夹着奶油的面包掉到了犯人手里,剧院内一片笑声,从此以后,戏院再也不让人们到台顶上看戏了,免得再出现类似的笑话。
但是大戏迷已经相当满足了,她在那已经看了37场戏剧,她任何时候也不会忘记她的老朋友给她带来的好处,没有他的帮助,她是一次机会都不可能有的。
《所罗门的判决》是观众们在台顶上看到的最后一个剧目,大戏迷托她的老朋友西沃森先生为她弄到两张门票,一张给她本人,那一张给她的经纪人法布先生。给法布先生那张票实在是个很大的浪费,他根本就不爱看戏,他老是拿戏院开心,而且尽是一些挖苦的话。他本来不想去,但碍于大戏迷的情面,只好硬着头皮去受罪,他当时告诉人们,他要“倒看”那出戏,大戏迷非常高兴,这句话恰恰反映了他的与众不同。
于是,他便真的“倒看”看了《所罗门的判决》,并且不久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人们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为看戏之前,喝得酒太多了。不管怎么说吧,反正他在台顶上睡着了,整整在那里呆了一个晚上。当他睡醒时,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但是大戏迷可没有相信。布法先生缓缓地说:“那场演出结束之后,整个戏院的灯都关掉了,一切看戏的观众都离开了戏院,不过,喜剧的结尾到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开端,并且也是非常有意思的!”法布先生风趣地说着,他快活极了!“一切的道具都是活的,不过那个剧目不叫《所罗门的判决》,它的名字叫《戏院的判决日》。”也就是这位经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便是他对大戏迷一番热情的感谢。
法布的那些话语,听起来十分的有趣,不过,其中仍不乏讥讽和嘲笑。
“那台顶上什么也看不见,”法布抱怨道,“但是在那种情况下,《戏院的判决日》才是真正开演的时机,来看戏的观众们像犯人一样,一个个把他的门票交给收票人,要是有票的话,他可以顺利的进去,可是没有门票的话,那就少不了挨顿胖揍。如果人长得比较顺眼,便马上让他进去,但如果样子长得非常难看,那他就必须戴上口罩才能进去。否则,他会败了大家的兴致,那些时常不按时间到剧场的人,更倒霉,像罪犯一样被捆了起来,免得影响大家看戏,就这样《戏院的判决日》便正式上演了。”
大戏迷的脸色气得发白,她还从来没有听人敢这样挖苦她心爱的剧院呢!
那座大戏院一直让大戏迷感到舒心快乐,不过也有一次,把她吓得也不轻。那件事发生在冬天,白天相当的短,而黑夜却长得吓人,当时的天气非常寒冷,空中寒风呼啸,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路非常滑,但是大戏迷依旧想要到戏院去看演出。那天晚上要上演《赫尔曼·冯·翁拿》,除此之外还另加了一个小歌剧,一个大型芭蕾舞剧一直到了深夜演出才可能结束,大戏迷说什么也要去剧院,她的邻居借给她一双非常暖和舒适的小滑雪靴,靴筒非常长,把她的小腿都要给全部遮住了,再大的风雪,她也用不着再担心了。
她很快就到了戏院,在事先预定好的包厢里坐了下来。她非常喜爱那双漂亮的小靴子,戏刚开始有人不小心把幕布点着了,浓烟立即冒了出来,不久顶楼上的烟也出现了,观众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坏了,大家一窝蜂似的向外拥,生怕把自己困在里面,大戏迷预定的那个包房离剧院的出口最远,这可是很有说法的,大戏迷觉得看舞台上背景效果最佳的地方就是在二层楼的左边,因此她选择了那个包厢。当人们惊慌失措忙着往外挤时,她也想冲下去,但不幸的是另一位在她前面的观众慌忙中竟把门锁上了。现在我们的大戏迷可惨了,她既跑不到隔壁的包厢里去,又下不了楼,她吓得面色如土,高声地向下面呼救,可谁也没有听见,下面的观众席上已经空无一人了,人们都跑到了外面,她都快急死了,她甚至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从二楼上跳下去,楼离地面很低,估计摔不死,唉,那样也不错了,至少自己以后还能再来这看戏!想到这里,她就将一只腿跨过了栏杆,而另一只腿仍在座位上,她就像一个骑士跨在战马上,她的那双美丽的小靴子不停在那里晃动,那副样子倒挺有趣的,不过别担心,就在她真的要往下跳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她,有几个年轻人冲上楼去将她从危险中救了出来,人们都安全地离开了戏院,因为大火并没烧多久,很快便被扑灭了。那座大剧院也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这让大戏迷十分兴奋,她又可以看戏了。
后来,她曾告诉别人,那天晚上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她非常庆幸当时没法看到自己是怎样一副神情,要不然的话,她非羞死不可。
她的老朋友,那位负责布置布景的西沃森先生还是像往常一样每个周末都来拜访大戏迷,但是大戏迷却觉得一周的间隔太长,太寂寞。最近一个时期她找到了一个姑娘,把她每天中午吃剩下的午饭都施舍给了那个小姑娘,这样她的东西既浪费不了,小姑娘也不会饿肚子,正所谓一举两得。
那位小姑娘从小就在一个芭蕾舞戏班里当小演员,每天要做许多工作,消耗很大的体力,而她的东西又常常不够吃,大戏迷真是可怜她。她实在太苦了,那么小就开始和大人们一起演戏,而且每一个角色的技术难度都很大,尤其是演《魔笛》中那只大狮子的后腿时,她必须一直弓着腰,有时连气都喘不上来,不过那时她可以一次得到一枚银币,后来,她慢慢地长大了,她又开始演前腿,虽然工作比演后腿时并不轻,但每次只能得到三角钱。大戏迷认为,多了解一点演员们的苦乐酸甜,有时比看戏更重要,那本身就是一部真实的戏剧,她也常常力所能及地给她们一些帮助。
她是个十足的大戏迷,看戏使她过得非常幸福也非常快乐,遗憾的是她的生命可并不算太长,她也没有幸运地死在她那热爱的戏院里。一场严重的大病夺去了她的生命,临死之前,她还是那么热爱那个大戏院,还在关心有什么好的剧目又要在剧院上演,她怀着对戏剧的无限热爱和留恋,离开了我们,离开了我们这个世界。
在她死后,她留下500块银币的财产,不过这只是人们根据她所得到的利息估计出来的,大戏迷将这笔钱专门用来买每个周末晚上大剧院二层楼最左边的那个包厢,她知道那一天的演出一直是最精彩的,享受这项基金的幸运者在看戏的时候,必须要记起安息于地下的大戏迷——这是获得这项基金的唯一条件。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大戏迷心中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