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的这副表情再明显不过了,礼尚往来,她喝光了一杯白酒,作为回敬,流年自是也要的,可是徐佳是酒场的老手了,一杯白酒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但对并不常沾酒的流年而言,此刻的一杯白酒可以让她吐一个晚上。
伊落落急了,对着徐佳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当流年是你啊,天天陪人喝酒,带着一股子别样的味道!”
伊落落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苏流年止了住。不带脏字的骂人终究也还是骂人,何必为了那种人降了自己的身份?
倪笑笑在一旁低声说:“要是染学长在就好了,看她还敢那么嚣张!”
一句话,流年怔在了当场。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那时,她和那个人还在一起,还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她记得那天和现在很像,也忘了是因为什么了,她被罚了酒,那时的她虽然大大咧咧了一些,但是很少喝酒,酒量比现在还要小的可怜。那是一扎的啤酒,她看着就头疼,更别说喝光了。
她举着杯子,端详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然后勉为其难地小口小口地喝着,却被徐佳冷笑着打断:“苏流年,你是被罚的,不是被请来做表演的,你这么喝下去,今天晚上就不用干别的了!”
那个时候,徐佳的酒量就很好,一扎啤酒在半分钟之内喝净,常成为男生起哄叫好的对象。经她这么一说,立刻有人在底下小声应和:“没错!”
流年咬了咬牙,屏了息闭了气,正准备豁出去,手中的杯子却猝不及防地被人劈手夺去,有一种熟悉的体香味自身后传来,她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一声糟糕!
岂止糟糕?简直是糟透了!只听染止墨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咬牙切齿,想要将她撕碎一般:“苏流年!”
她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满脑子想的全都是怎么认错才会免于一死。腰被人揽了住,她被人从座位上带起,她靠在那人的胸前,只听那人声音冷冷地道:“流年向来不胜酒力,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这一杯我替流年喝了,下一次再遇到要喝酒的场合时,爱惜时间的大家就不要再找苏流年了。”
染止墨说完,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净,放下酒杯,视线扫过在座的人,他淡漠地说了一句:“很晚了,我先带流年回去了,各位继续。”
后来,伊落落和倪笑笑都禁不住对她感叹:“流年,你家老墨简直帅呆了!那气场!那风度!那酒量!简直没得挑!你没看见徐佳对你那又怒有妒的目光,那家伙…”
流年得意地一扬下巴,得瑟道:“哼!她妒忌也没有用,我们家老墨才看不上她!”
如今,没变的是染止墨依然看不上徐佳,可是变了的却是,那个人早已不再是她家的老墨。
心,被狠狠地刺痛,流年甚至不敢开口,怕一出声,便带了哭腔。
面前的杯子里装的都是啤酒,流年正准备将里面的酒喝净好倒进白酒,却听一旁的一个学妹道:“学姐用我的杯子吧。”
她循声望去,那人已倒好了一杯白酒,善意地笑着将酒递给了她。
“谢谢。”
将杯中的酒灌了下去,流年忽然察觉到这酒有些异样,猛地抬起头看向给她倒酒的学妹,只见对方向她微微地笑了下。
她回以感激的笑容,以白水代白酒,若不是这学妹有心,她今晚大概就要挂在这里了吧?
徐佳见苏流年一杯白酒下肚竟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由有些吃惊,没想到几年不见,苏流年的酒量倒是长了不少。惊疑只是一瞬,紧接着,徐佳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流年的身上,她问道:“对了,流年,很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样?”
话虽是朋友见面寻常的话,然而她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傲慢的神情,分明是看准流年家里遭受剧变,且刚她从国外回来还没有在本市站稳脚跟。伊落落气不过,立刻就要站起来和徐佳吵,却被流年先一步拦了住。
流年按住伊落落的肩,让她坐到沙发上,然后端起桌子上的酒杯走到徐佳对面坐了下来,伊落落担忧地看着她,拼命地向她摇头想要阻止她,可是流年却好象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包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流年和徐佳的身上,待到看到流年微微上扬的嘴角时,所有人莫不是吃了一惊。
徐佳刚才的话摆明了是挑衅,这一层流年不可能没有听出来,按照流年以前的性格,早一个耳光扇过去了,如今却能如此平心静气地坐在徐佳的对面,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我啊,在国外虚度了七年的时光,就是个小记者,天天追着那些大人物跑,每天东奔西走,工资还少的可怜,哪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啊!”
流年的话一说出来,就连徐佳都不由得怀疑坐在她面前的是从前那个苏流年吗?以前那个苏流年,绝不可能像她现在这样主动示弱的!
原来,没了那个市长爸爸,苏流年也不过是如此啊!
想着,徐佳得意地笑了起来,下颚也抬了起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讽刺流年道:“也没什么,风水轮流转。”
伊落落心急地看着她,闹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怎么反而说起徐佳的好话了呢?
徐佳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流年面前提起流年父亲的事,那是流年心中不肯让人触碰的伤,徐佳却总是要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流年几度想要站起来将杯中的酒泼到徐佳脸上,最终却微笑着忍了住。
“是啊,这风水转的好,还好是把你转到了泌尿外科而不是儿科,如果到了儿科,那可就要出问题了呢!来,为这好风水,为了这幸免遇难的无数家庭,我们干一杯。”说着,流年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流年的话是什么意思,徐佳忽然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地扬起手想要扇流年一耳光。流年哪里会让她欺负了去?伸手紧紧地握住了徐佳的胳膊,她站起来,嘲讽地笑了一声,偏头看着徐佳说道:“徐小姐如此风雅之人可要注意着点自己的举止啊!”她说完,用力地扔开了徐佳的胳膊,弯腰拿起桌上的酒瓶,发现里面却已经空了,又恢复了之前谦和的笑容,说道:“呦,没有酒了呢,我去让人再拿两瓶来。”
伊落落看到此时,才算是松了半口气,还真是有她的,流年说那儿科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讽刺徐佳是个不要脸的第三者!
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流年的头有点晕,走到门前正要出去透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徐佳的恼怒地声音:“苏流年,你在这儿装什么清高,你也不过是被染止墨甩了的烂货一个!”
这话一出,在座的无不屏息。当年苏流年突然消失,与她青梅竹马的染止墨四处寻找未果,被称为金童玉女的两人就此分开,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隐隐能猜到与苏流年的家变有关,却根本不能说是染止墨甩了苏流年。如今徐佳这么说,多半是被逼急了。伊落落也急了,恨不得冲上去揍徐佳一顿。
听到染止墨的名字,流年握着门把的手禁不住更用力了几分,然而不过是片刻她就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望向徐佳,她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悲。
她突兀地笑了一声,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开口:“对,我是烂货,可我烂也烂的比你高尚!”
大多数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流年,这个气质干净的女子站在那里,微笑着说自己是烂货,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孩子气的一歪头,流年笑道:“说起来倒还要感谢你呢,谢谢你挽救了笑笑的后半辈子,毕竟,能看上烂货的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人的反应,转身拉开门,刚要迈步离开,却忽然注意到有人站在那里,她有些吃惊地在那一刻愣在原地,门外站着的那个英俊潇洒却面带怒色的男子是她此刻万般不想见到的人--程冉明。
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流年盯着程冉明看了半晌,主动低头认错道:“对不起。”
七年前父亲被捕后她走投无路找到程冉明请他帮助自己出国,可是在顺利出了国以后她却千方百计逃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七年杳无音信,此刻程冉明看到她恐怕连想吃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这么简单就算完了?”程冉明冷笑出声。
“那你说需要我做些什么吧,你说出来,我会尽力去做的,可是我又能帮你做些什么呢?你现在什么也不会缺吧。”就好像是一辆宝马被拖拉机撞了,你抓住了拖拉机的司机又能怎么样?他一穷二白,你杀了他也赔不起你的损失的,而流年现在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拖拉机司机。
七年不见,她变得比以前更加能辞善辩,程冉明微低了头看着有些心虚的苏流年,片刻后出声道:“谁说什么都不缺,刚好缺一个女伴。”程冉明说着,抓住流年的手腕就往外走。流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带的差点摔了一个跟头,屋里的伊落落想要叫住他们,可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黯然地低下了头。
徐佳讽刺地说道:“哼,还在那里装什么正义之士,自己还不是一样!”
伊落落追程冉明的事情早在学校里传开了,可是伊落落努力多年求而未得的人此刻却和伊落落最好的朋友苏流年纠缠不清,真可谓是一种讽刺。
伊落落咬牙,鄙夷地说道:“你和流年怎么可能一样!”说完,带着倪笑笑也离开了。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伊落落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担心。流年,你和程冉明,你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