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那日我哥哥在家,官兵上门后,我与他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哥哥安抚了家中长辈的情绪后,出门与官兵交涉。我哥哥在兴化打拼多年,与一些官府的官员也有些交情。可那日,那些官兵竟然丝毫不给哥哥开口的机会,分明这事与哥哥毫无关系,可那些官兵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哥哥抓住了。我哥哥那时没想反抗,但那些人却抓着哥哥来威胁我,说什么只要我肯从了包孟益,从今往后荣华富贵享不尽,如若不然,便要把我们全家都杀了。”
“哥哥这一生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唯有家人是他的底线。那些官兵敢用我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哥哥,就是他们这辈子说过得最后悔的一句话。哥哥在水上打拼多年,武功远在我之上,凭那些官兵哪里抓得住哥哥。哥哥看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待哥哥挣脱了官兵的控制后,我顺手把哥哥的长枪抛到他手中。我家中以贩盐为生,好手不少,收拾这些官兵并没有费很大的功夫。可我家杀了这么多官兵,形同造反,不得不逃。逃亡途中,哥哥就听说了你们赤巾军起义的事情,于是一咬牙,就联系一群昔日好友,召集一些被原狗压迫的狠的盐贩,真的造反了。”
张颖说完后,脸上的神情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痛快。
确实,张士诚的起义虽然也包含着许多无奈,但总的来说的确痛快。与白莲教的蓄谋已久不同,张士诚完全是一时兴起,并凭借一己之力将起义军发展到如此程度,由此可见,这也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男人。朱初八突然对这位张元帅升起了一丝敬佩与好奇,开始期待起了与张士诚的合作。
张颖说完了,朱初八由衷赞叹道:“你哥哥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张颖得意的昂起了抬头:“那是当然。”
朱初八看着张颖骄傲的模样,笑道:“与你哥哥比起来,我起义的原因就狭隘多了。”
“嗯?你也应该是有原因的吧。”张颖问道。
朱初八摇头:“起义的话,我没有原因。只是师傅叫我来于是我就来了,师傅于我有救命之恩,再造之情,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
“你师父?赤巾军起义的背后是白莲教的支持,难道你师父也是白莲教的人?”
朱初八点头,这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仅我师父,我也是白莲教弟子。”
“那你又是为什么入的白莲教呢?这个总该有原因的吧。”张颖又问道。
“你想知道吗?”朱初八低着头看着张颖的眼睛,眼睛对视着,近在咫尺。两人竟然都没有注意,不知不觉他们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
张颖毫不退缩地看着朱初八漆黑的眼眸说道:“当然,我都已经说了,你当然也要向我分享你的故事这才公平嘛。”
朱初八转过头去,轻笑道:“我的故事很简单也很常见。从前,有一个生在穷苦家庭的穷孩子,他亲眼所见自己的大哥娶亲的前夜,自己未来的大嫂因为原人保长有一个所谓的初夜权而被打扮的漂漂亮亮地送进了保长的房间。后来嫂子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后,家中老人决意将其活活摔死。亲眼所见这样的一切的穷孩子从此对原人心生怨恨,但自己都养不活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别人。穷孩子的家乡遭受饥荒,穷孩子被迫离家,来到了濠州城中,却又被原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抓进了大牢中。穷孩子无力反抗,只能坐着等死。这时候,穷孩子未来的师傅出现了,他是白莲教濠州分舵的舵主,身怀绝世武功。他把穷孩子救了出去,并潜入濠州知府的家,让穷孩子亲手杀死了当年为那保长出主意的濠州知府。穷孩子知道这是个机会,是个拜托这个穷苦等死的悲惨命运的机会,于是拜了舵主为师。就这样,穷孩子不再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裹体的生活,他也练就了一身功夫,决心把这条命都交给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师傅。所以师傅让他来起义,他就毫不犹豫地来了。”
朱初八讲完了,低头看着张颖笑道:“怎么样,很无趣吧。”
张颖撇了撇嘴道:“果真无趣。”
张颖转头看向湖面,心中一阵叹息。她当真认为朱初八的经历很无趣吗?其实不然。他很清楚,或许朱初八参加起义军的理由确实只是因为师傅这样命令了,所以他就这么做了。但是,朱初八身上的无奈并不在于加入起义军,而在于加入白莲教啊。加入白莲教的时候,这个男人心中的无奈与愤恨丝毫不弱于自己。是啊,若不是真的没办法,谁愿意整天过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呢。
张颖突然有些同情这个男人,听他所说,这个男人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或许他可以把他的师父当做亲人看待,但终究没有血缘至亲,内心的那一块空缺是很难弥补的。张颖至少还有她哥哥,而且父母也尚健在。张颖的奋斗努力是有目标的,她为了保护这些家人而奋斗,她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够获得尊重而战斗。可朱初八呢?他只是为了师傅让他战斗而战斗。毫无疑问,这有些可悲。但是能够在这种可悲的背景下依旧乐在其中的这个男人,得拥有一颗多么强大的心脏才可以啊。张颖开始对这个男人感到好奇。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湖边的风越来越大了,但二人却似乎都没有察觉,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心绪中。这仿佛就该是诗人笔下才能出现的美景,月光,湖水,微风,亭台,少男少女在这样一幅美丽的画卷中自然相拥着。
此时,朱初八突然说道:“哦,对了,你知道我的故事中的那个保长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张颖下意识问道。
“包孟益。”朱初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