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杨彪入内,对着榻上的老者恭声行礼道。杨赐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的看着杨彪,轻捋颌下的白须:“哦,是文先啊,有何事?”杨彪躬身叙事,杨赐听着听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最后忍不住笑了出来,连脸上的皱纹都活动开来。
“父亲。”杨彪轻唤一声,有些担忧的看着杨赐。杨赐坐起身,认真的看着杨彪:“吾儿,此事你莫要插手了,好生招待二位义士,除了刘焉和卢植,马上你再去给段颎,皇莆嵩,朱儁,王允他们下帖,告诉他们我今日诞辰,还请务必到场。”
杨彪眼睛一动,激动的看了眼杨赐,杨赐眯着眼睛,捋着白须,点点头。杨彪瞬间明了,匆匆就朝外赶去。
自打刘缨被曹操带入诏狱之后,整个洛阳顿时陷入诡异的平静之中。
诏狱中。“锐谨兄,你在洛阳中可有相熟之人?”曹操与刘缨对坐,乱糟糟的大狱摆放了一个案几,几碟小菜,一壶酒。刘缨呷了口酒,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孟德何出此言?”曹操放下了筷子,看着仍浑然不知的刘缨,叹道:“锐谨初到洛阳,可能有所不知,那张让赵忠在洛阳可谓是权势熏天,如今你当街辱骂他们,怕是难逃一劫啊。”
刘缨摆摆手,笑道:“孟德当初锤杀蹇图怎么不见害怕?”曹操环顾四下,见旁边无人:“锐谨有所不知,我祖父曹腾也是之前的十常侍之一,但尽管如此,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官复原职。锐谨,切莫意气用事!”
刘缨看着他,也放下了筷子:“但不知孟德兄有何见教?”曹操认真的道:“今日你我不曾相见,我可选一身形相仿之人代你而死!”刘缨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斟酒斟两杯皆满,举一杯杯一饮而尽:“孟德,此话我从未听过,还请休要再提。”
曹操深深的叹口气,端起酒饮至半分:“倘若锐谨改变主意,可告知狱卒,我曹操决不食言。”说完,躬身一礼,转身出了大狱。
背后,刘缨目光深邃的看着曹操离开的背影,内心默默道:“抱歉了,孟德。你我道路相同,但这条道只能有一个人走下去!”任由狱卒收走案几,刘缨躺在大狱的地上,身下的稻草有些膈人,不断抚摸着一旁的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渐渐暗了下来,太阳也从西边沉了下去。杨府灯火通明,几个老头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典韦坐在院中,抬头看着夜晚的星空,一旁的霍甲发着呆。“典憨憨,你说家主在诏狱可怎么过啊?”霍甲突然出声道。典韦低下头,看着有些忧心的霍甲,宽慰道:“你放心好了,主公说不会出事,就一定不会出事的。”
霍甲翻翻白眼:“你这家伙心可真大,可家主不在身边我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说着,深深的叹口气,语气有些忧虑。典韦笑了,蒲扇大的巴掌拍在霍甲背上:“你想这么多干嘛?主公出来就跟着主公呗,主公说啥就干啥不久行了?”
霍甲只感觉背后像是被野马撞上一样沉重,活动活动后背,霍甲好奇的问道:“那假如家主出不来呢?你不打算一同殉葬吗?”典韦摇摇头,憨憨的笑了,牙齿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会啊,但我会先把皇帝杀了,让他也给主公陪葬。”霍甲怔怔出神,突然间就觉得眼前的魁梧汉子更加高大了。
筵席上,几个老头聚在一起,杨赐将书信搁置一旁,微眯着眼睛:“诸位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段颎是西凉耿直汉子,率先开口:“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但是我素来敬重何子,现如今他弟子有难,这人我是肯定要保下来的。”说着,就朝右手第一位的中年人看去。
刘焉见视线都汇在自己身上,也不慌,微微的呷了口酒,脑海中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主意,最终开口道:“刘缨乃我汉室宗亲,不可被阉人所害,我附议段将军的说法。”皇甫嵩,朱儁,虽没说话但也点头应下。卢植脾气火爆,直接嚷嚷道:“杨老,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刘缨这小娃娃你不说我们都会出手的。”
杨赐也不急,淡淡的观察着在座几位的表情,见就王允没有动作,于是问道:“子师可是有所异议?”王允直立身子,拱手道:“允别无它意,只是因一小辈而召集诸位大臣,允觉得有些不妥。”
杨赐淡淡一笑:“子师谬矣,我有一言,诸位可静听。”席下六人正襟危坐,知道重头戏来了。“老夫今日召集各位,不单单是为了刘缨一人。而是想问一下这是否能借机扳倒十常侍,劝谏陛下。”
顿时,堂下陷入沉默:“杨老,此事是否操之过急?到时候打蛇不成,反受其患就糟了。”王允率先开口道。段颎想了想:“我觉得杨老所言可以实施,十常侍势力渐大,再不遏制,怕是悔之晚矣。”
卢植就直说了:“杨老想法虽好,但仅凭一家之言,恐难以动摇十常侍的地位。”皇甫嵩摇摇头:“子干此话不假,但这事,我等不得不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阉人毁了我大汉。”顿了顿,皇甫嵩望向朱儁:“公伟与我驻守在外,深知天下之事。而今天下世道变幻,百姓民不聊生,倘若再不行动,国家危亡真的就在旦夕之间。”
王允用探寻的眼神望向沉默的朱儁,朱儁点点头。而刘焉自一开始说过一句话就再也没开过口,坐在那里眯着眼睛一人斟酒一人思索。王允叹口气:“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至于刘焉,没人管他,没人询问他的意见,倘若没有的刘缨的书信,恐怕他连宴席都不会来参加。
杨赐淡淡的看着堂下的‘小辈’们,右手轻抬:“诸位误会了。”堂下的六人诧异的看着年迈的杨赐,就连刘焉也放下了酒樽。杨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我听诸位之言,皆知诸位忠君报国之心,然国不可无君,亦不可无忠直之士。”
话说得有些急了,杨赐咳嗽了两声,又继续说道:“这人活着就有希望,我已经古稀之年,有些话跟陛下说说也无妨。明日烦请诸公保下刘缨,其余之事,莫要插手,事成则已,事若不成,诸位还需忍辱,以复我大汉荣光!”
堂下皇甫嵩,朱儁,段颎,王允,卢植潸然泪下,就连刘焉也脸有异色。“杨老三思啊。”王允忍不住出声道。杨赐努力挺直腰板,看着堂下起身的六人,淡然的笑了,脸上的皱纹挤在了一起:“有诸位在,我大汉就不会亡!我年老,就先走一步,替你们探探路。”
“杨老。”王允再次唤道。杨赐摆摆手,慢慢踱步朝后堂走,老态龙钟的道:“算了,散了吧。我也累了,等你们到了古稀之年就也可以像我一样了。”卢植忍不住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宴席散后,各个都眼有泪痕,唯刘焉神色莫名,有些复杂。
“......”
另一边,张让回到自己的殿内,舒舒服服的靠在榻上,底下一个小太监跪坐着。
“那个叫刘缨的真这么说?”张让睨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道。底下的小太监慌忙叩首:“大人有所不知,那刘缨可是还要过分呢。奴不敢欺瞒大人。”张让轻哼一声,没有什么表示。“公公可要治他什么罪?”底下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谄媚的笑着。
张让捻了个兰花指:“最近皇上心情很差,咱家哪里有心思管这种闲事?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咱家出手吗?横竖都进了诏狱,你说说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就不知道办事呢?”张让语气阴柔,下面的小太监狠狠的咽了口唾沫。
半晌都没听见回应,张让略微偏头,就着有些昏暗的烛光看向下方的小太监,笑的有些瘆人:“还真是不中用的东西,还是去陪小福子吧。”招手唤过一旁侍立的另一名小太监:“那咱家就拜托你了,把他拖下去吧,就丢在小福子的那口井里。”
小太监恭敬的走出来,谄媚的向张让笑着:“公公说哪里话,能替公公做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哩。”张让笑了,拍了拍小太监略有白嫩的小脸:“人长得小巧,小嘴倒是挺甜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跪坐在张让身前,努力的奉上笑脸:“回公公话,奴才叫左丰。”张让又捏了捏左丰的脸,“不错,不错。好好干,以后咱家少不了你的好处。”左丰欣喜若狂,连连磕头,磕的掷地有声:“多谢公公栽培,多谢公公栽培。”张让转过身,随意的挥挥手,“嗯,下去吧。”左丰顿时噤声,悄悄起身,毫无声息的将地上的那个小太监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