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管家打扮的老者,绕过气氛欢快的宴会主厅,上到了一处设有酒柜和大阳台的开放式吊楼内,在那里有一名衣着简洁素雅的黑发中年男子正背靠着沙发偶尔冷眼扫视下楼下宴会的场景,更多的时候则是望着外面的天空沉思着什么。他的左脸有一道从额头沿着同侧耳根直到脑后的伤痕,却被其用一个松散的大背头完美调和,一脸的豪迈气息却又不显粗鲁。
他的视线偶尔划过底下大厅中欢声笑语的人群,闪过一丝厌恶与无奈:‘已经忘了痛了吗?是啊...优秀的统治者会让身后的利益者们,整日沉醉于声色犬马之中,而自己却超然于外。呵...老头子你的教诲,哪怕让痛恨,让人不爽,又无处不在啊。’
老管家上楼之后,立刻在中年男子的视线范围边缘停止了脚步,像是没有听到任何的细碎抱怨声,恭身以待。直到中年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轻步上前,汇报起前线的军情来。
“主人,怒锤又发来急件请求支援了,您看...”
“哎呀,你看,索罗,我居然又把这事给忘了,不过眼下我还有些重要的问题要思考,回头你再提醒我这件事好了。如果你没事的话就不要来打搅我了,这个家里面,我可是最怕你唠叨了,真不知道我的前半辈子是怎么在你的唠叨下过来的。”
中年男子一改之前的冷漠,先是揶揄地看了老管家一眼,然后以完全不符合其南疆总督身份的轻佻语气跟老管家搭着话,不过其嘴角的那个成熟弧度,却多少显露了他的心情算得上不错。
索罗顿时一阵气结,不过心中却又有几分感动和长久以来隐藏在心底的疼惜,淡定的脸上立马多了几分精彩。总督的话其实很少,也只有面对他这个寄托了某种特殊感情的老管家的时候,才会如此表现,而内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这对于为高权重的南疆总督来说无疑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一件事。
而谁又能想到一向以冷酷和铁血威慑边境数十国的南疆狂人,居然有这样话痨甚至显得有些幼稚的一面?
“主人!狂战虽然不象话,可是那到底是一个军团,尽管一部分精锐已经被我们抽调,但剩下的数万士兵的生死…而且荒石通途帝国十几年前可是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占有的,这万一要是失去的话...”索罗回想起往事,也顾不得管家和仆人的本份了,嘴巴一张就抛弃了之前维持的恭敬开始念叨了起来。
而南疆总督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开心了。
可随后,老管家越说越激动,足足在耳边念叨了十几分钟之后开始扯到死去的老主人老夫人之类的问题后,中年人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了。对于自己的老子,公爵几乎没有任何的好感,他完全无法忍受别人将他带入这个话题当中,显然胆大妄为的老管家也是有一套的。
他连忙一拍脑袋打断了老管家的唠叨,无奈的说到:“好了,虽然说不上背叛,不过既然背离了,即使是投靠了盟友,也该接受惩罚,狂战那些人的死活还管他做什么。他如果识相,只要将军队或者那样东西留下,我还能为难他不成?一切苦果和代价不过是超出能力的野心所造成罢了。至于那条破路,谁想要谁拿去,这周边那群蛮夷小国,整天没事找事的,本爵才没那闲功夫继续给这帮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狗东西当保姆。”
“南疆在龙断山地区的根基已稳,就是将那条破路还给那些狼崽子们,让他们自己去和异人去交流岂不是更好玩。那点税收,哼,还不如付出的军费来得多。”说到这里,中年人的眼中寒光一露,用幽深的语气继续说到:“当然,军队要是空下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呵呵。有时候,好事坏事不过是一体两面…”
老管家索罗的内心莫明地打了一个突,才再次意识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已经是威震南疆的大人物了,心思之深沉和内敛如非自己在身边,根本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暴露,而自己的这些日子的担心显然是有些多余了。看似面对异人的退让,似乎也不过是打破身边的平衡,而获得更大的利益的手段罢了。
发现自己的主子并非没心没肺的样子,索罗总算心中松了口憋在心头多日的气,却依然有些担心地说到:“可是,主人,要是狂战连同怒锤一起真的全军覆没的话,那么,那个人那里是不是...”
原本神情淡定的中年人闻言嘴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有些望天无语地在心头苦笑一番之后,挥挥手屏退了心满意足的老管家。只是临了,他突然眼睛一亮,对着转身准备下楼的老管家说到:“对了,你去把查伟业那小子叫回来,就说我要去南罗省巡视一番边境支援下前线,让他这两个月给我在总督府看家。当然,也包括替我接待一些人。”
索罗闻言差点一个跟头栽下楼去,很想回头给自己的主人一个恶狠狠的悲愤眼神,可终究没那胆子,只能唉声叹气地为自己的少主人默哀了,谁叫他投了这么个表面一本正经,实则无耻而强势的老爹呢。
他刚想劝解一番,却不想总督转身望向落日的余晖,幽幽的说道:“索罗你看,那落日的余晖自诩美丽,却暗淡得让人一眼看透,让人厌烦透顶,他为什么就不能早点下去呢....”
索罗闻言一阵颤栗,终究不敢再说什么。
与悠闲的总督不同,我们的骆夏同学却已经快要走得两眼冒火了。
沙漠中巨大的温差,夜晚如寒冬,白天如酷暑也就算了,好歹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体远比如今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地球人要强壮一些,尤其是他此刻这具身体素质似乎还比普通人要优秀一些。
但让人实在受不了的是沙海在烈日下白茫茫一片的场景,在眼球中的反复晃荡,此刻的骆夏是多么希望有一付墨镜啊。
怀着惶恐与好奇心情,骆夏忍着酸痛的眼球不断打量着沿途的场景和各色人等。押送看管的战士不算,此次召集的苦力共有上万人,可能不止,可在骆夏视线范围内能够初略统计的就那么多了。
这里的人和地球人相差并不大,无论是发色还是肤色,都只比地球人略微多几个品种而已,同样占主流的也是黄白皮肤人种,只是看上去都很黑罢了。唯一的较大的区别是,这里的人,每个都很很能吃苦,害得内骆夏也一直没好意思叫苦。
这不,要是在地球上,谁要是穿着几乎露脚的破鞋,脑袋上只随便裹了块布,在滚烫的沙漠中粗一脚浅一脚地走上半天还没多少人倒下,那真是奇迹了。可这里的人,却大部分能够做到,也难怪可以在沙漠戈壁下进行决战了。
不过即使这样,大部分的人也都快虚脱了,不时有人体力透支而倒在了路边,队伍不得不在一个有点阴影的戈壁脚下停下来做一番持续半个小时的休整。
其实冷兵器为主时代的沙漠战场不同与其它地方,在争夺控制权时,它很难有具体的前线之分,哪里方便补给哪里就是前线。
因此,怒锤军团才会让苦力营不断得在这片隔壁区修建林立的土堡,来迟滞异人军队的行进,让他们无法安心地从沙漠中绕道直接穿过这片死亡戈壁进入相对富饶的龙断山脉,同时也可以将有利与自己的补给线留给流窜在沙海中的怒锤军团。
否则,在这广袤的沙漠之中,怒锤军团根本不可能完全防守住自己的地盘。
于是,三个月来,战争模式就变成了人类不断修建土堡,异人不断攻占与毁坏,双方进行的是一场疲惫而又无奈的消耗战,偶尔也会进行一些规模较大的沙海遭遇战。
而经过三个月零星而密集的胶着战之后,失去了耐心的双方在各种因素作用下终于下定决心要进行“决战”了。
只是让人有点想不通的是,明明前几天的战线还在身后,今天却突然推进到了几十公里外并没有什么军事建筑优势的地方进行决战。要知道,相比起人类的统筹能力,异人社会结构复杂很多,能力也多种多样很是诡异。放弃军事要地进行野外决战,简直有点以短揭长。
骆夏的感觉并不好,但他只是个异界萌新,也不能凭空猜测什么,只能认命的随大流往前赶路。
“好了,到了这里就只剩下不到半天的路程了,都给我起来赶路,在天黑前到不了前方大营,所有人都得军法处置。至于那些已经倒下或者将要倒下的废物,不仅侮辱了战士的荣誉,更是辱没了祖先的荣耀,就让祖先的英灵来决定他们的生死吧,出发!”
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嘶鸣,一名跨坐在一匹足有两米高的巨型怪马之上的军官,首先跨上了马背,开始催促队伍再次出发,再也不给予这些精疲力尽的可怜苦力们一丝一毫的同情。
不同于其他人,此人的铠甲居然是金属结构的,黑色的金属上面沿着几条暗金色的线条依稀刻画了一些文字一样的东西。尽管沙漠里温度极高,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热量一般。
骆夏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依稀看到怪马的某些部位分部着鳞片,让他再次确信了这里是和地球完全两样的文明。
“真是一个残酷,又疯狂的世界啊...”用睡觉时的旧毛毯盖住上半身遮挡阳光的骆夏,看着那些仍然倒在路边无力继续赶路的苦力们,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自然明白所谓祖先英灵的决定其实就是让他们在这片广袤的沙漠中自生自灭,如无意外,不出一天,无论是野兽还是风沙,都会将他们苟且在人间的痕迹彻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