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令已是霜降,令丘山山下,整个胡杨林的叶子已经全部变成了金黄。周遭偶尔响起的几声虫鸣,衬的大漠戈壁更加静谧悠远……
稍微理了一下僧袍,穆嘉平隐在树冠枝叶里,朝着半空中瞅了一眼,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个念头:
今日这晚霞怎么如此怪异?!
大片大片的云彩奇形怪状的浮在天上,太阳已经西斜眼看要落下了山头,射出来的一道道光线,穿过浓墨一般的云彩照得整个天空一片暗红,每一道光线似乎都带着红影。
像是有人向着天空泼了盆鲜血!
远处半空中,成群结队的盘旋着许多赤冠隼,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这赤冠隼平日里可是踪迹罕见、独来独往的,今日里又是为何一反常态,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
看着这种种异象,穆嘉平心头莫名得泛起一股不祥之感……
就在赤冠隼盘旋的正下方胡杨林中,树冠一阵一阵的突然剧烈摇晃,不断有飞鸟从胡杨林里惊起,“叽叽喳喳”乱叫着仓皇四散。
头顶上,赤冠隼见飞鸟惊起,便一个俯冲下去,两只利爪紧紧的扼住飞鸟,随之将飞鸟撕碎。羽毛混着鲜血在空中飘荡。
更多的赤冠隼似乎瞧不上飞上来的鸟群,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的盯着树林之中。
看来师父让自己查探的胡杨林里的异动,就在这群赤冠隼的下面!
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之后,穆嘉平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暗咐自己不必太过紧张,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身体凌空而起,匿踪潜行,悄无声息的朝着前方摸了过去。
要说这片胡杨林真是茂盛,许多树干已经长得非常粗了,估计得有几人才能环抱过来,也不知道在这已经站立了多少个年头。
不过片刻功夫,穆嘉平便远远看见了前面摇晃着的树冠,再靠近些,林中传来的沉闷的吼声也更清晰可闻了。
怎么还有小孩凄厉的哭喊声?
穆嘉平心中不由一凌,正在思索缘故,前方的密林里,两棵十余丈高足有五抱粗的胡杨树“咔嚓”一声应声而断,向着两边倒去,像两扇打开的大门。
胡杨树后,闪出一个头颅来。
穆嘉平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惊讶过,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震惊!
这头颅,上下四颗粗壮的獠牙白晃晃的亮在外面,从獠牙上面嘴唇向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穿过眼睑,延伸至头颅后面。身高却足足有五六丈高,两只眼睛凶光四射,让人看了不自觉的便从心底发紧。
穆嘉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以前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名字:
更木山狼!
传闻更木山狼乃是上古遗种,凶残嗜血,而且极其罕见,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胡杨林里?
虽然十余年刻苦修炼,修为已经颇有些火候,但毕竟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场面,穆嘉平还是感觉自己像瞬时跌进了冰窟。
所幸那更木山狼并没有看见隐在树干后面的穆嘉平。轻轻的伸手入怀,将“日月鎏金镜”掏了出来握在手里,穆嘉平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湿了。
紧张归紧张,但理智告诉他,太过紧张于事无益,强压着想转身逃走的本能,穆嘉平四处张望,想寻一个藏身之地,以便详加观察。
让穆嘉平欣喜的是,左侧不远处一颗粗大的胡杨树冠之上,有一巨大的鸟巢,正好可以作为藏身之所。
心中一阵窃喜,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整个人便飘了起来,轻轻的落在鸟巢之上。匍匐下来,屏住呼吸,机警的盯着那更木山狼。
待更木山狼前行几步,看清其身后,穆嘉平不由得心中轻呼一声佛号,忍不住一声咒骂:
“孽畜!”
更木山狼身后是一群百姓,约有三五百人,哭爹喊娘,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向前奔走,破衣烂衫上粘着不少血迹,看那着装,正是附近村里百姓。
这畜生竟然挟百姓而来!
百姓后面,则是一只九真神牛,头上两只弯弯扭扭的像枯树干一般的长角,脖子周围长着一圈红色的鬃毛。
这九真神牛穆嘉平曾听师父提起过,也是不世出的异种。虽然没有更木山狼的凶残,但它皮骨极为坚硬,力气又是奇大,不要说跟它争斗,它便是站在那里不动,一般的妖兽也咬它不动。而它却还有一样让满天下的生民全都羡慕的眼里喷火的本事——寿命极长。
九真神牛背上,骑着一个身著墨绿色长袍的男子,虎目方脸,身材非常魁梧,眼中精光四射。
那男子骑在九真神牛背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胸前扇几下,悠然自得,像是信步到这林中欣赏美景的。
事发突然,着实让穆嘉平有些左右为难,按理说此次自己本为查探消息而来,保全自身将消息传回宗门“天青寺”才是首要之事,可眼前百姓惨叫呼号,自己作为出家人,慈悲为怀,怎能束手旁观?
一方是宗门安危,一方是黎明百姓,真是急煞人也!
正在两难之间,九真神牛已经赶着百姓到了近前,穆嘉平看着不时被更木山狼撕咬的百姓,气的银牙咬碎,两眼发红。心中暗咐到:“我佛门经典微言大义,不但要我等破执修自身,还谆谆教导我等,一切众生平等,要慈悲度众生。而今岂可眼睁睁看着百姓枉死在这孽畜之口。”
心里正这么想着,忽见百姓最后,有一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被一根裸露在外的树根绊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由于惊吓过度哭的声嘶力竭,撕破的衣服里,胳膊上明赫赫一道大口子,鲜血将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姑娘身后,更木山狼张开了血盆大口,朝着姑娘肩膀一口咬了下来。
说起来,这姑娘和天青寺还有些渊源,穆嘉平也是认识,如今见姑娘命在旦夕,不容多想,穆嘉平右手一挥,手中“日月鎏金镜” 挟着烈烈风声朝着那更木山狼击了过去。
更木山狼口中的热气已经喷在了小姑娘脸上了,忽听左上方风声骤起,一道金光将自己笼罩在了里面,觉得浑身一滞,心知不好,来不及管小姑娘,本能的使尽全身力气向后一跃,跳出了金光之外。
日月鎏金镜击出的同时,穆嘉平身形一动,紧跟着人也窜了出去,就在更木山狼跳开的瞬间,一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返身站好,回手一招,日月鎏金镜泛着金光回到了穆嘉平手上。
更木山狼原本完全没将小姑娘放在心上,本以为一口下去,小姑娘必定碎为两段,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差点伤了自己,顿时恼羞成怒,前身微俯,作势欲扑,定要将这不速之客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一招得手,穆嘉平心知自己绝不是这更木山狼的敌手,转身便要想后掠去。更木山狼哪里会让他得逞,一声咆哮,震的胡杨树叶纷纷落了下来。
前面正在逃命的百姓更是惊吓的朝前猛冲,有些还摔倒在地,磕的牙齿都掉了几颗。
穆嘉平只觉得咆哮声如气浪一样带着浓厚的恶臭味向自己涌来,自身气血都流不顺畅了,刚刚运转修为与之抗衡,便见更木山狼蹄下黄叶翻飞,已至眼前,急切间顾不得施展法术,只将手中“日月鎏金镜”照着更木山狼面门兜头盖了下去。
这“日月鎏金镜”本是从天青寺成立时就流传下来的佛门至宝,威力绝伦,虽然穆嘉平急切间未以法力完全催动,无法施展它的巨大威力,但至宝毕竟是至宝,就这样随手拍过去,更木山狼也觉得大脑一时间有些恍惚,身形一滞。
穆嘉平正是利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脚尖点地,身体向后急退。
大脑虽是一阵恍惚,但更木山狼岂是易与之辈,身形微微一滞,紧接着整个身体一扭,躲过了“日月鎏金镜”的金光,四蹄翻飞,以闪电般的速度又追到了穆嘉平近前,两支粗壮而锋利的前蹄抓向穆嘉平腹部,同时张开獠牙作势冲着穆嘉平怀里的小姑娘咬去。
穆嘉平有了刚才的经验,知道“日月鎏金镜”对更木山狼有一定威胁,急忙将“日月鎏金镜”祭出。
这次已经暗运法力,“日月鎏金镜”光芒大涨。但由于事出仓促且距离太近,“日月鎏金镜”只将更木山狼前半身定在了原地,穆嘉平刚要侧身躲避,便觉得右肋间一阵剧痛,更木山狼那钢棒一样的尾巴已经击在了穆嘉平左肋之上。
穆嘉平只觉得心跳猛然间断了一拍,呼吸也停止了,五脏六腑似乎被同时碾碎了,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
虽是受了重创,但毕竟十余年修为,强撑着精神,手中法力拼力一涌,“日月鎏金镜”光芒更甚,将更木山狼也击出几丈之外。
穆嘉平一击得逞,怀抱姑娘强打精神向着天青寺掠去。奔跑之时,害怕更木山狼又追上来,回头去看,却见更木山狼站在原地恶狠狠的看着自己但并未追来。
更木山狼身后九真神牛背上,那个身著墨绿色长袍的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穆嘉平。
此地离天青寺不过两盏茶的距离,但穆嘉平受伤太重,鲜血已经从口鼻之中流了出来,御空不过十余里地,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跌落下来,一个踉跄手扶黄叶跪在了地上,小姑娘也从他怀里跌落了下来。
天青寺遥遥已能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