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2)
安塞尔模知道卡蜜拉贞洁,很是满意,他的日子过得又快活,又无忧无虑。为了证实自己是贞洁的,卡蜜拉故意对着罗塔琉铁青着脸表示对他的反感,罗塔琉于是要求安塞尔模同意他不要再上门来,因为罗塔琉发现卡蜜拉一见到他便不高兴,一同他在一起便感到恶心。可是安塞尔模怎么也不答应。安塞尔模的的确确被蒙在鼓里,他一心想要让自己得到心灵上的满足,结果却是一辈子丢尽了脸。对生活甚为满意的人不止安塞尔模一个,蕾欧内拉对她自己能够大胆偷情也感到欣喜,因为她知道女主人会默许她的偷情,这样,她偷起情来当然就更放肆了。一天夜里,安塞尔模听到蕾欧内拉屋里有外人的声音,于是,便朝蕾欧内拉的房间走去,想看看到底是谁在里面。可是,门被顶得紧紧的。最后,安塞尔模总算把门推开了,一进屋,便见有人从窗口往街上跳。他本可以追得上他,但是,蕾欧内拉紧紧地抱住他不放,她告诉他,要他不要生气,也不必去追究,因为那个逃去的人是她的丈夫。安塞尔模不相信她的话,顺手抽出短剑,威胁着蕾欧内拉,说如果她不马上如实招供,就要将她杀死。蕾欧内拉吓昏了,求他饶了她的命,说她愿意向他揭发一件安塞尔模想象不到的跟他自己关系更密切的事情。安塞尔模说:
“快说,不然就将你杀死。”
蕾欧内拉说:“这时候我心慌意乱,无法说清楚。明天早上,我会告诉您一个惊人的消息。另外,先生请您放心,从窗口跳走的那个人是本城的一个年轻人,他同我订婚了。”
安塞尔模这才平静了下来,同意她的要求,要她明天早上一定向他坦白交待。他对卡蜜拉的品德深信不疑,因为过去早已试过了。因此也就决不怀疑蕾欧内拉要告诉他的事会跟卡蜜拉有关系。他警告蕾欧内拉,事情没讲清前,不准离开住房一步,说着,就将她反锁在房间里。安塞尔模回到卧室,去见卡蜜拉,他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给卡蜜拉讲了,就连蕾欧内拉第二天早上向他揭发一件奇怪的事也没漏掉。卡蜜拉听他这么一说,当然很关切。她清楚,蕾欧内拉要揭发的事不会是别的,一定是有关她失节的事,她不敢再等着瞧个究竟,那天晚上,等到安塞尔模睡着了,她收拾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又带些钱,悄悄地离开家,到了罗塔琉的住处,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要他要么将她藏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去,要么跟他一起逃到安塞尔模找不着的地方。这一意外的情况使罗塔琉一时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该怎么对付。后来,他征得卡蜜拉的同意,将她送进一个修道院去,他的一个妹妹就在那里当院长。他谁也没告诉,便连夜出了城。
第二天天一亮,安塞尔模一起床,没在意妻子已不在身边,便急忙跑到蕾欧内拉的房间,想听听她会同他说些什么,可是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见窗口悬着一长串连结起来的床单,显然她是顺着这条床单做成的绳子溜下去逃走的。安塞尔模垂头丧气,忙回去要告诉卡蜜拉。可是,找遍了整栋房子,也没找到卡蜜拉,这使他大感吃惊,向家里佣人打听,也一无所获。在寻找卡蜜拉时,他发现她所有的箱子都是打开的,大多数首饰都不在里面了,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妻子早就让他丢尽了脸了。他心情沉重,顾不得将衣服穿齐整,便赶往罗塔琉家,想把这不幸的事告诉他。可罗塔琉的仆人告诉他,他们的主人昨夜就出去了,把所有的钱和首饰也带走了。他的悲痛倍增,几乎就要发疯。等他再回到家里,家里的佣人们由于害怕,也全部走光了,只留下空空的一栋房子。他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他看到自己被朋友遗弃了,被妻子遗弃了,佣人也把他遗弃了,他心想,就连上天也把他遗弃了。不过,最大的苦恼是他发现自己的名誉呀、体面呀全都没了,因为他把这几件事串起来看,妻子干出了丢人的事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心烦意乱了好一段,左思右想了一番后,决定先到乡间的朋友家去,当初,他就是住到那位乡间朋友家,给罗塔琉提供了这个使他自己完蛋的机会。他锁好大门,骑上马,心里充满失望和痛苦,上路了。他的失望和痛苦实在太大了,只走了一半路,便只好下马,把马拴在树上,倒在树下,他意气消沉,情绪忧郁,思绪万千,一直耽搁到傍晚。这时,他见路上来了个人,便询问佛罗伦萨有什么新闻,那人告诉他,刚刚听到的最令人大吃一惊的新闻就是:满城都在说,罗塔琉昨天夜里拐走了安塞尔模的妻子卡蜜拉,而卡蜜拉的女仆也承认确有此事。那女仆夜里用了两条床单,从安塞尔模家的窗口上溜下来,被抓住了。那人继续说:
“这事是真是假我无法断定。不过大家都感到诧异,因为谁也没想到一个同安塞尔模这么友好的朋友竟然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他俩的友谊深厚,被人称之为‘朋友俩’。”
安塞尔模说:“有人知道罗塔琉和卡蜜拉走的是哪条路吗?”
那人说:“不知道,先生,尽管地方长官正在加紧搜索,还是没人知道。”
安塞尔模不再问什么了。那人跟安塞尔模告了别,又继续赶路了。
这个不幸的消息对不幸的安塞尔模的打击太大了,他当时几乎就要活不下去。他挣扎着骑上马,到了朋友家中。那朋友还不知道他丢尽了脸的事,只觉得他面色苍白,精神忧郁,心中明白,他一定碰上了什么大不幸了。安塞尔模希望能马上带他到卧室去,还要了钢笔、墨水和纸张,并要求让他独自呆在屋里,关上房门。安塞尔模知道自己的气数已尽,决定留个字条,说明自己突然死去的原因。他于是拿起钢笔,写了进来,但是他还没写完就死了,是他那种没分寸的好奇心把他气死的。他的朋友见天已晚了,但安塞尔模那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便决定走进他的卧室,看看他的朋友是否有所好转。他一走房里,只见安塞尔模半个身子探在床外,脸庞朝下,一支笔拿在手里,前面摊着一张纸。一见这情况,他又向安塞尔模走拢去,喊他,摇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这才知道安塞尔模已经死了。他于是把家中的佣人喊来,要他们来作见证,然后拿起那张纸,上面有安塞尔模亲笔写的字,内容如下:
“愚蠢而又不恰当的愿望夺去了我的生命。如果卡蜜拉得知我死了,让她知道,我原谅她了,因为她没义务去创造奇迹,我也没理由去要求她、希望她那样做。我名誉扫地,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没有理由……”
安塞尔模就写到这里。第二天,他朋友将他死去的消息通知了他的亲属。他们已经知道安塞尔模的不幸,也知道卡蜜拉藏身的那个修道院。卡蜜拉差点跟着她丈夫走上那条死路,当然,这倒不是因为她丈夫死了,而是因为她后来听说罗塔琉也逃跑了。她此时已成了寡妇,但她既不想当修女,也不愿离开修道院。过了几天,消息传来,说罗塔琉参加了莫特瑞元帅和贡萨洛?艾南台斯?台?果都巴之间的一场战争,在那不勒斯阵忙。这就是犯罪者的结局,他后悔得也太迟了点。听到这一消息,卡蜜拉马上决定当修女。过了不久,由于悲伤过度,再加上郁郁不欢,结果一命呜呼,得到了应得的下场。之所以有这一不幸的结果,全是因为开头太不合情理了。
牧师说:“我觉得这故事够不错的。不过,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确有其事。如果这故事纯属虚构的话,作者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不能设想会有哪个丈夫像安塞尔模那么荒唐,居然会去进行这么危险的一次实验。如果他把这对夫妻写成一对情人,那么这事就有可能些。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太可能。不过,我得承认,叙事的方式倒没什么可挑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