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清晨,众人都只道是喝酒上头睡过去了,忍住紧梆梆像要裂开的头疼感,晃了晃脑袋,呼出重重的酒气,准备第二天的巡逻。
“话说你昨天晚上发现了什么?”何烟凑近刚刚苏醒过来的陈慕凡旁边,在昨晚他就一直想要问这个问题了,奈何夜行探查完何友恒院子之后,陈慕凡便一直眉头紧锁,倒在竹席上把整件事情来回思量,试图捋清条理,让他无从问起。
“不知道,一切都还不清楚,说不准。”
并肩行走的陈慕凡突然发问,道:“若何友恒死了,那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行动?”
“啊?”何烟本想问个究竟,没想到反被陈慕凡问住了,何友恒死了?怕是何扶忧没了这个棘手对象,立刻就会攻上山峰,何坤等人也会暴跳万分,以为是自己一方下得手。
这样一来局势立马就会再度险恶起来,道:“立马就会血拼起来吧?”
“嗯,听说发现你们师父消失的当晚,是何友恒最先提出把《毒经》《一毒破空指》交由自己保管,从而引起何扶忧、何君声的反对,进入争执大吵,最后拿起刀枪对抗?”陈慕凡回想起这几天打听来的消息,把手在下巴上婆娑抚摸。
“对,那天晚上我也在峰顶院子里旁听,那晚何友恒似乎对《毒经》十分看重,唯恐有失,一直想要自己保管。”何烟心想,这又能说明什么?
“那你下一步到底打算干什么?”
“去何扶忧的竹舍还有东边悬崖的树林里找找线索。”
“去那里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师父消失,不会什么线索都没有,既然消失时的庄院没有蛛丝马迹,或许何扶忧保存的笔记上有所记载。”
“你不觉得你师父消失的方式有些奇怪吗?”
“怎么说?”
“首先,你们师父消失的那晚,值夜的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连打斗声都没听到。下手之人必定境界高过你们师父许多,无论用药还是胁迫,才能做到携带着你们师父一起消失。”
“嗯,这么想来倒也是,但那又怎样?”
“你再想,既然已经有了击杀你师父和能够携带你师父悄悄离去的实力,为什么下手之人又要放出大片红雾来招人眼线?”
“嗯?”
“或者他是在分散别人的注意力来掩盖行动,或者是在试图告诉五毒派的人你们师父已经回不来,让你们趁早陷入争斗之中。”
“假如没有那一团红雾,你们难道不会抱着师父还会回来的想法?或者说至少会商量片刻之后才动手火拼,而不是立刻争执谁是新掌门人。”
“这个嘛?”何烟向来不喜欢动脑想这些需要来回推测的难题,此刻倒是毫无头绪,木楞呆滞听着陈慕凡的猜想。
“现在还不能肯定,先去四方探查一下,找找线索再说吧。”
“今晚我们是我们替何扶忧的院子值夜?”
“是的,你该不会打算就今晚潜入进去?”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刚好有利于动手的机会,干嘛不用?”
打定计划之后便立刻着手实施,在白天巡逻途中,一一向何烟询问求教每个竹舍的用途,默默记下每个拐弯直道,将周围可以隐匿身形的暗角熟记,拟定了三条逃生的路线,两条是往山下跑去,一条往东面悬崖跑去,作为被堵住去路时,无可奈何的去向。
悠悠夕阳坠下西山,吃过晚饭后,陈慕凡拉着何烟往偏僻的地方巡逻,瞧准机会换上夜行衣,照着白天观察过的路线前进,巡逻警戒的乃是何烟的手下,每个岗哨的站位、走动路线、视线范围都被他一一记住,此刻犹如无人之地。
利索的翻进何扶忧的竹舍之中,从窗户边缘看去,里面确实空荡荡一片,只有冷清桌凳在内,不论是大厅还是偏房都看不见何扶忧的身影。
难不成他出去了?
踮起脚尖小心翼翼进入屋子,双眼在小小的竹屋来回扫视,由粗糙木板拼接而成的浅灰地板,用竹子做主材加上厚纸糊成的洁白墙壁,还有用圆木交叉支撑,铺上茅草的天花板,与其他应急建成的竹舍无多大区别。
月光透过白白轻纱,直射地面,将屋子照的光亮。
陈慕凡来回折腾翻找了半个时辰,墙壁都一一叩敲看看是不是有暗室,结果是一无所获,根本没有五毒道人笔记的踪迹,难不成是何扶忧放在纳戒之中?这倒是说得通。
正推想间,就瞥见墙角一处火炉灰烬堆积,陈慕凡好奇心起,翻了翻,只见里面还有没有烧完的纸屑一张,字迹模糊。
捻起一看,仿佛被雷击中一样,楞在当场,这张侥幸未被烧毁的纸片,正是昨晚看见并且触摸过的《毒经》里的片段,陈慕凡看见笔迹被晕开,还曾嘲笑五毒道人临老多情,故此记得清楚。
那么就是说女黑衣人是何扶忧派去的?少了何友恒这个劲敌再统一五毒派就不是难事,何扶忧也有理由下这个毒手。
只是真有这么简单?
陈慕凡学起昨晚瘦弱男子的行事,四肢撑地把头贴在地板,伏在地上一寸寸查看,在一处桌下找到线索。
桌脚边缘,有几处零星散落的黄泥状黏物,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粘性和柔软。易容术?经过寇神简单指点,略微用过这类法子,陈慕凡看了几眼就认出它来。
再四处找寻,却觅不见其他线索,灵光一闪,急急忙忙往何扶忧的衣橱中找去,只看到最右边三套衣服,袖领边缘都有淡淡黄色痕迹,若非有心验证之人难以看出,其余衣服却是干干净净。
也就是说现下的何扶忧乃是易容改装出来的?
多半是那个女黑衣人在这几日里,假扮成何扶忧的模样,在昨夜又对何友恒下手,现下她在干什么?
墙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打断了陈慕凡的思路,连忙把身形藏在墙角暗影中去。
脚步声时远时近,看来是在观察屋子里的情况,陈慕凡调整着自己的站位始终不被看见。
窗户被打开,瘦弱男子轻手轻脚爬了进来。
“昨夜梁上人?”
听到后浑身打了个抖,将眼回望,看见藏匿黑暗之中的陈慕凡而瞳孔放大,过了片刻呼吸声渐渐息下,才说:“你是昨晚的黑衣人?”
“看来你没有忘记我昨晚的救命之恩。”
“你到底是谁?作何打算?”
“想必你就是咸州境内的捕快吧?”
“......”
将面罩掀开,朗声道“带着黑布说话未免太不客气。”
瘦弱男子将脸上面罩摘去,露出稚气未脱的脸庞,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你搜寻何友恒院子的行事风格,再到不忍心看着命案发生,第一时间把匕首揣进怀里留住证据线索,结合五毒道人的案子想必也会惊动咸州之内的衙门,一番推测,所以我才出言试探。”
“那你呢?”
“从五行门来的过路人,对红雾的来历有些兴趣而已,陈慕凡。”
“章正兴,咸州铜章捕快。”瘦弱男子将手一抱拳,微微回礼。
就在两人说话间,外面敲锣打鼓响起一片吵闹声,来来往往人员纷杂,叫嚷声、喊杀声冲天震地。
外面的人抛起易燃火物,空中接连坠下一团团火球,打在干燥的竹舍上,溅射出道道火花。红焰渐生,在屋顶肆意燃烧,从柱子往下爬沿,伴着碎裂的木片而掉落。
陈慕凡望着火光通明的方向暗道声不好,正是此处山腰通往峰顶的路,想来是何友恒趁着夜色来偷袭了。
“闲话少叙,何扶忧很有可能是昨晚女黑衣人易容假扮的,现在她极有可能对何君声下手,你快快去阻止。”
把今晚的发现推测,原原本本对章正兴说了一遍,后者聚精会神聆听,思索一番之后急急忙忙往外面赶去,刚到门口又转身:“你不去吗?”
“不,我还要盯住何友恒,他身上也有不少秘密。”
两人分头行动,一个把身形藏于黑夜之中,往山下飞奔前去救援,一个仗着黑衣遮掩住面容,灵活穿梭跳到高树上,看着事态发展。
站在高耸树梢尖端,俯视着脚下如山洪般冲下的人流,每个人都拿着火炬光辉相映,在深夜中显现狰狞面孔,势要将山腰上的防线冲破。
木栅上的人纷纷引弓抛矛,但因大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只有零星散乱的飞箭长矛,抵挡不住来犯之人一个个架起云梯。
十几条带鹰勾爪的梯子斜斜打下,牢牢插入木头栏杆上,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剽悍汉子,相连飞腿踏上。
被偷袭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不管吞噬竹舍的熊熊燃烧烈焰,一窝蜂涌上木栅上,势要先打退犯之敌再谈运水灭火。
狭窄的木栅过道挤满凶性大发的汉子,手持刀枪来回死斗,水泄不通。
看见来犯之敌凶猛,有人起了狠心,把一堆堆蛇、蝎、蜘蛛、蜈蚣、蛤蟆往木栅下面投去,惹起惨叫声连连,全无同门恩义可讲
陈慕凡把眼睛放的精亮,在奔涌人流中,看到手拿羽扇指挥的道人一个。何友恒自从拿到《毒经》之后便闭门不出,大小事务都交个何坤打理,所猜不出的话,这就是他。
擒贼先擒王,要想制止这场血斗,最快的办法就是把指挥之人控制住,现下偷袭一方的主心骨明显就是拿着羽扇招摇的何坤。
往前一跳,在树木之间来回跳跃。
黑夜之中,黑色人影急速逼近。
折了一根树枝在右手,抓了一把树叶在左手。
“何坤!”一声洪雷炸响半空,把何坤吓得身躯一震,急急忙忙拧头。
看到他拧身转左一望,陈慕凡把树叶一把抛洒出去,片片如同铁叶破空呼啸飞去,何坤身体一颤,右手一番,卷起一道风墙,把树叶吹乱。
一根树枝直直劈下。
把紧握羽扇的手震得虎口发麻,不住颤抖。
“快!快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