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却说龙在野和袁迎夏在栖凤镇找了一辆马车,继续往北前进,饱览一路水岸风光,清清河水在夏日之下波光粼粼,被风吹皱水面。最近处的老黄牛和几只小牛犊在水岸边吃着嫩绿的鲜草,牧童坐在树荫下横吹笛子,声声清脆。河中间,白色飞鸟翔集栖息在洲中,渔民腰中别着竹篓,双手撑起竹竿,哼着小调滑动渔舟。一派水乡景色。
龙在野不由心醉,安州乃是越国北部地方,多是平原地带,少有河流众多的如此地貌,看见这般山水相谐的场面难免心旷神怡。龙在野便把淡红色的窗帘挽起,让阳光随意射入马车之内,好好欣赏起大好风光。
袁迎夏看他面对窗外风景如痴如醉,也不打扰,将左手倚在额头,默默想着心事。
河阳袁家的宅邸坐落于栖凤镇往北十三里的鹿鸣山。所选马车的脚力也是矫健,一个时辰便跨过秋香江到了山脚之下,此处名叫三义村,传说本是三个落魄逃难的佃农最先到此居住,彼此之间和和睦睦,后人便用三义纪念他们,也是为了劝勉后人要义字当先。村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丁也是兴旺,此时道路上都是牛车、马车在缓缓前行,一些苦力扛着大包小包的货物往秋香江的码头送去。辽喝声此起彼伏。
两人沿着小村七拐八绕的小路,才到了一座气派非凡的宅子前面。
看见厚重的朱漆大门便知主人家的富贵,所选都是上等红木所造,经过岁月侵蚀留下不少斑驳痕迹,四米宽大门旁的两方大青石沉重厚实,抬起了两个粗壮柱子,上面还有对联一副“古风至今有恩义,江湖已远无风波”。
门房走出来一个门房小伙,殷勤上前向袁迎夏问好,一边向龙在野嘘寒问暖,大方人家的教养家风可见一斑。
“华二哥麻烦你替我的这位朋友找间客房,并且派人找许大夫给他看一下伤势。”
“好的大小姐,袁大当家一直嘱咐,说是要你尽快见他。”
“行,我知道了,对了,叫赵玉接待一下我这位朋友吧。”
说完之后,转身对龙在野说道:“我还有点事,先去见我大伯,你先和他安排一下住宿,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不必为我担忧。”
结束对话后,袁迎夏便往西边回廊踱步开去。龙在野随着名叫华二哥的门房,前去东边院子的客房之中。
一路上龙在野不由暗自咂舌,河阳袁家乃栖凤镇第一大家族果然名不虚传,做工巧妙的庭院错落有致,虽然称不上金碧辉煌,却也可以说是饱含风韵,树木交相辉映,趣味盎然,亭台阁谢,淡雅又带着精致庄重,走廊、栏杆之上毫无尘灰积蓄,显然是下人们经常打扫,路上所见的仆人都是进退有序,脸上谦卑敬恭。
东面的院子是袁家专门安排过客的,在一处空旷广场,不少奇怪服装的人正喝酒聊天,看装扮,有人来自大漠之西,有人来自南疆,魏国、西凉的人才也可看到。此时他们都是或坐或站,讲着彼此的江湖奇闻,人群中不时爆发一阵哄闹大笑。龙在野对正看向自己的众人微微含首示意。
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袁家的当家果然见识繁多,能够结识天南地北,如此多的俊贤。
“龙先生,敢问你身上是有伤吗?这边的房子阳光较好比其余空房较为干燥,利于你伤口恢复。”
“无妨,这里是极好的。”龙在野用余光瞄了瞄门上的木牌,上面笔迹拙朴有力:“天字六号”,一边微微含笑,大户人家居然连房子都要标上记号,免得新来的客人走错。
“这就是袁迎夏小姐刚刚带回的朋友吗?果真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外穿天青色绸衣,内穿白柔棉衣,拴着翠绿玉腰带,脚踩蝴蝶咬金靴,手里拿着红木扇子,一边抱拳行礼。
“在下姓赵名玉,乃是袁家的管事负责接待事项。”
“来,快把房间收拾一下吧。”赵玉对着后面众多婢女说话,她们都拿着不同器物,抹布、水盆、蜡烛、烛台、被褥、茶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听到吩咐后低着头鱼贯而入,彼此工作分明,擦拭、倒水、铺垫床褥有序进行,赵玉显然对这些婢女经过一番调教,对管事这个职位他是十分称职,婢女做事仔细认真。
趁着打理之间,赵玉也和龙在野攀上了话。原来赵玉是袁家大当家,袁伯宝挚友之子,因为父亲早亡而家道中落,带着母亲从栖凤镇来到三义村投靠了袁家,谋了个管事职位。
龙在野交谈得知,袁家素来以丹药炼制为主业,向其他家族、采药人等,购得药材原料,将其炼制成丹药出售,以二三品的疗伤丹药为主,在栖凤镇及周围地界也可算是名声响亮,不少主顾都对袁家数十年优秀一致的功效而击掌赞叹。
其中来往最为紧密的是南越谷,他们每年都会收袁家不少供奉,带来的回报则是给予袁家保护以及教授一些功法,当然也并不是袁家一直供养,有时候南越谷也会给出一些黄金用来交易。
对悬天大陆的一些门派来说,自己炼制丹药未免太费周章,不能保证充足供应,像南越谷就是以战斗功法为主的门派,其中少有人钻研炼制,每年炼制的丹药不能保证全谷所需,所以只有品阶高级的丹药才是自己炼制,品质低级、容易炼制、需求量又大的丹药则委托给他人,有些是周围的小门派,有些则是当地的炼药家族。
“赵玉先生,许大夫已经到了。”
“哦,那等我快去请他过来。”听完下人的答复之后,对着龙在野说:“你在此歇息一会儿,我去接大夫进来,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圣手,因为喜欢去鹿鸣山找药草才在三义村住下。在这等我一下。”
龙在野独自坐在刚刚整理过的房间,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一边抬头打量天花板,听母亲说过,看主人家勤劳不勤劳,看天花板便知,只有少数人才会花费精力把它打扫干净。
袁家内的客房,倒是洁净非常,蜘蛛最爱在一根根横梁的交叉之处结网,如今却都看不见,凭着过人的眼里,发现上面灰尘也只有淡淡一层,刚才走进来的婢女未曾攀高,显然是客房虽然无人居住,下人们一样在日常打理。想到这,陈慕凡对未曾谋面的大当家升起不少兴趣,家风如此纯良淳朴,下人们待人接物合乎礼仪,主人家必然也是不同寻常之人。
一边又把大门外的对联念了一遍“古风至今有恩义,江湖已远无风波”。
“就在前面,先生。”就在龙在野心绪发散之际,门外脚步声响起。虽然驳杂,但龙在野听到十分轻飘又间距很小的脚步声,猜测走在前头的来人是位老者,后一位脚步也声音虽小却实沉想必是位童子,其余脚步虽然有些急促但和刚才赵玉等人相似,应该就是他们。
果不其然,一名童颜鹤发、瘦骨嶙峋的老人出现在脸前,脸上皱纹密布犹如千沟万壑,两只深黑眼睛宛如幽幽深潭,穿着简朴的棕黄色深衣,头戴方方正正的方巾帽。背后一名脸颊红彤彤的童子,只有许大夫的一半身高,两双手紧紧攒住一根旗子,上书“杏林高手,悬壶济世。”
龙在野倒是心里先泛出笑意,如此自傲的大夫还是少见。
“你觉得我与这八字不合吗?”许大夫脸色一沉,用手指转身指了一下。
“晚辈不敢。”
“哼!既然这样想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不知者无罪,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了,你并非本地人。”一身麝香味道的大夫把桌下木凳搬出,挺直身子坐了下去,就像万年松柏一般苍劲有力。
“我这杏林高手四字,乃是南越谷的谷主所赠,只因那年他和仇家决斗,被人震碎经脉,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元婴期实力的大夫都不敢出手,连七品丹药也救他不回,最后反倒是我这个结丹期的老朽,行了一计险招,采用水木土三性丹药造化之术,将他救回。”
老人毫不客气,把茶壶盖掀开,放了一枚丹药进去,为龙在野倒了一杯。
“你说,我当不当的“杏林高手”四个字。”
“当然当得!”为了缓解尴尬,向这位前辈致敬,龙在野自己仰头一饮,把满满一茶杯喝了下去。
“好,再来说说这悬壶济世四个字。”许大夫已经将茶壶又再端起,又为龙在野倒了一杯。
旁边的赵玉却为了避免让许大夫看起来自卖自夸,打断了话头,“说起这......”
“大夫和病人交谈,旁人不要插嘴!”许大夫冷冷冰冰,毫不留情。
“我自十三岁被我那便宜师傅受作弟子,便行医到如今,行走咸州大小郡县,救得人不说十万,也有一万。一万病人里,五千个给不起酬金的我也照样医治。”
“你说我当不当的“悬壶济世”这四个大字”。
“自然也是当得!”龙在野又仰头一饮,把茶水吞服下去。
“哈哈”,许大夫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眼角的鱼尾纹也因为笑意而明显皱缩。随后便站起身来,要往门外走。
赵玉看他这般动作还以为是仍旧在责怪龙在野,想要不医而走,连忙伸手阻拦,道:“大夫,切勿生气,还是烦请你为他诊治。”
“哈哈,许大夫果然技艺高超,说话之间就已经医治了。”回答的反倒是龙在野。
刚才许大夫,往茶壶里放的正是温补之药。
“医家讲究,望、闻、问、切。我自幼便耳力过于常人,听他的呼吸声便已经知道是使用灵力过度,外加掌击重伤,两相结合的伤势。脸上的迎**,脖子处的天容穴、人迎穴,锁骨上方的气舍穴,微微涨起一分,显然是有人输了真气给他,再看看他血色已经红润,气息如常,便可知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一需要温补,二需要调气。便给他服了,花灵舒气丹。此物最贴合病情,再听他服用药水之后,说话声音变化,由虚壮促短变为内实气长,自然无恙。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难医杂症。”
赵玉等人听完许大夫的解释,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仅仅坐下谈话之间就能医治病人,实属罕见,真有医家圣手的风范。
“佩服佩服!”听他说得头头是理,龙在野心生敬仰,不由出声赞叹。
“嗯......”许大夫听他说得话,倒是急急回身,眼中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