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怕死之心,众便不敌寡,强便不敌弱。
田单以有名的火牛阵,仅凭即墨一城,就收复齐国七十余城。击退燕军后,田单当然被授予崇高尊宠的地位。
有一次,田单领兵准备进攻狄城,临行前,他特地去拜访齐国的贤人鲁仲连。鲁仲连和他谈到此行的状况,认为他根本无法攻克狄城。于是田单不悦地说:
“我在即墨的时候,仅凭五里的城郭,率领五千名残兵,就击溃燕国十数万大军,一举收复首都临淄。如今强弱之势逆转,怎么可能攻克不了狄城?”气得不向鲁仲连辞别,径自上车离去。
但是田单发兵进攻的结果,竟然如鲁仲连所料,经过了三个月还未能攻克狄城。
于是田单再次去拜访鲁仲连,礼貌地向他请教原因。鲁仲连说:
“当初燕国伐齐,连下七十余城,全国只剩营和即墨两城,国势岌岌可危。那时候将军人在即墨,终日只想着破敌救国,一有空坐下来就为士兵编织草鞋,站起来就亲自动手挖掘战壕,然后和士卒相互激励说:‘勇往直前啊!再退一步的话,祖宗的灵庙就要被毁了,咱们要把祖先的骸骨迁往何处啊?’可见将军当时怀着必死的决心,士兵们也都没有贪生怕死的念头,因此破燕可期,是不是这样呢?”田单点头称是。
鲁仲连接着说:
“但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将军富贵尊荣,位高权重,身拜齐国宰相,享有万户的封邑,生活富裕优渥,终日充斥着宴游驰猎之乐。正所谓骄奢慢志,可见将军已无必死之心。而兵士们也同样耽于享受,贪生怕死。因此虽率大军征伐,以强凌弱,终究无法攻克小小的狄城。”
田单豁然惊悟,向鲁仲连谢道:“我知错了,可以抱持必死的决心了,感谢先生的开导。”
第二天,田单乃激励将兵,并亲自到城墙下巡视,不怕危险地站在敌人飞箭所及之处,然后亲自敲击战鼓,指挥部队作战。齐军在主帅的鼓舞下,士气大振,奋力攻城。不久,狄人就开城投降了。
田单为什么攻不下狄城,在田单二次造访鲁仲连时,鲁仲连已有中肯的说明,此处不赘。而田单也把鲁仲连的话听了进去,终能回到在即墨时的战斗情境,鼓舞了士气,顺利攻下狄城。田单在陷入困境时能返回请教鲁仲连,充分显现他身段的柔软和弹性,真不愧是个大将!
鲁仲连在第一次与田单见面时,只说田单无法攻下狄城,而未直说田单的问题。为什么不一次说明白呢?因为当时的田单还沉溺在即墨之胜的自信与自满之中,鲁仲连若直说重点,田单是不可能听进去,也不可能认同,更不可能有所体会的!因此鲁仲连等田单碰了壁回头向鲁仲连请教,才说了真话。得意的人不会反省,也惟有遇到挫折又寻不到出路时才会有反省之心,而所谓的忠言也才听得进去。鲁仲连也算是个人性高手了!
田单之所以未能实时攻下狄城,鲁仲连只叙述了表象,并未做进一步的分析。真正的原因是:一个经过苦战而得胜的人在战事稍歇之后,他想到的只有休息,这是人生理和心理的机制——没有人能在没有战事时还保持着高昂的战斗情绪,而任何人在休息之后便很难再鼓起战斗意志及战斗情绪,因为有了怕死之心、享乐之心、怠惰之心!鲁仲连虽没有这样的分析,但相信他也了解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