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粥便煮好了。顾淮昭拿了瓷碗给龙潜盛了一碗,龙潜尝了一口,便觉得鲜香无比,带着酸感和疲惫的胃瞬间得到了安抚。他几乎囫囵吞下了整碗粥。
顾淮昭道:“慢点吃,还有呢,吃快了你身体也吃不消。”接着,顾淮昭把炉火给灭了,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暗道大事不好,便对龙潜说:“这已经过了戌时,在下还要去流萤宴,恕在下无法继续奉陪。龙潜你可以慢慢吃完这些,切莫狼吞虎咽了。吃完了休息片刻,也就有力气了。”
龙潜听了这话,下意识喊了句:“不许去!”
顾淮昭自以为是龙潜被负心汉所伤,耿耿于怀,怕她步了后尘,便道:“其实我也不过去凑个热闹,我二师弟一番好心好意,我也不能平白辜负了。你如有事……可以写个纸条,我到时候可以帮你暗中递给那负心汉……哦不,你心上人……你且静心休养片刻吧。”
“什么负心汉?我又哪儿来的心上人?”龙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说后一句的时候,扫了顾淮昭一眼,又飞快地看向别处。琢磨片刻,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你难道把小爷看成女的了?”
顾淮昭听到“小爷”两字,心头一跳,尴尬地笑了两人,道:“在下告辞,告辞。”
“小爷是货真价实的男的!!”
顾淮昭身后传来龙潜毫无中气的嘶吼,可他没力气也追不上顾淮昭,倒让顾淮昭得以脱身。
果然师尊说的都是屁话,话本就是害人不浅,回去定要烧了。顾淮昭心想。
顾淮昭抵达流萤峰正殿门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戌时了。大部分修士都已经到了,入口处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进出。顾淮昭见了,心中暗道糟糕、美色误人,但也只能忍者尴尬,假装淡然自若。
“这位道友,请留步,烦请您将请帖交给我们核查一二。”
顾淮昭交出请帖,递给门口梳着双丫髻的美艳女修。那女修的气质,其实与双丫髻并不相称,甚至可以说得上违和。双丫髻一般是年轻的不谙世事的女修会选用的发型,而这种女修往往身份地位也较低,眉眼再怎么动人也会带些伏低做小的色彩。而这个女修则不同。她的表情端庄却并不谦恭,细看之下还有几分倨傲。至于修为,肆意窥探他人的修为甚是无礼,何况顾淮昭也未从这两人身上察觉到恶意,于是她便压下了心头的猜忌。
且说那女修看了一眼,点点头,旁边的小童便立刻递上了有一张新帖以及一块含有灵气的玉牌,玉牌一面刻着数字九十九,一面刻着她的名字。
九十九刚好是顾淮昭的岁数。虽然以求仙问道的人的年纪来说,这绝对算得上年轻,可若是从找道侣的角度出发,这个年龄就有点偏高了。修仙问道真的是挺枯燥的过程,日复一日参悟着莫测的天道法则,练习着枯燥的剑术与法术,钻研着复杂的丹药,描摹着繁杂的咒符……所以大部分修士,在确定走这一条修仙问道之路之后不久,就会萌生找道侣的念头便很快付诸行动;当然,也有很多修士,在这条路上会与自己的命定之人不期而遇。毕竟先修之人寿数漫长,随着年龄的增长,出于排遣寂寞或者两情相悦而结为道侣的同龄人越来越多,被剩下来的人自然也就越来越少。
年纪,在流萤宴这种场合算得上是敏感话题。
好在,那小童很快就解释道:“顾道友,这玉牌上的数字代表着您是今夜第九十九位进场的修者,您可以将这玉牌系在腰间。若方便透露姓名,便可将有您名字的一面露出来;若是不方便透露姓名,可以将数字漏出来。这样,倾心于您的修士即便羞赧,也可以在流萤宴后与您联系。这帖子呢,上面有着今夜参与流萤宴众多修士的编号、姓名、派系等信息,还有流萤宴的范围地图。”
“听上去,这流萤宴似乎不局限于正殿一处?”
“正是如此。这正殿就是普通宴会那般布置,而正殿有四个门,南门通向此处,是出入口;北门出去,穿过种满水芙蓉的玄机池,可前往灵泉峰山巅,适合邀月与人同酌;由西门、东门出去,就可以穿梭于玄机池,玄机池内有几处亭子,夜风徐来、香气缭绕,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也是夜观流萤的最佳场所。这次我们山海派可是破废了一番功夫呢。”小童骄傲地解释道。
顾淮昭拱手道:“这设计者真实玲珑心思,令人佩服。时候不早,那在下便先进去了,有劳二位了。”说罢,便进了正殿。
待顾淮昭进了正殿,那梳着双丫髻的女修便没有了刚才那般端庄的神色,反而露出了几分凝重的表情,她对旁边的小童说:“刚才过去的确实是逍遥门的顾淮昭,那么有嫌疑便只剩下了拿着这个人帖子的修士了。”她指着名帖上尚未有数字标记的名字。
“周志清?这名字我倒是没听说过,孔芸师姐可听过?”
梳着双丫髻的女修,也就是孔芸,敲了敲小童的脑门,道:“朱洹师弟,你下次去藏书阁的时候少看些食谱,多看些有用的书吧。据《八卦修真界》统计,这周家可是这篇修真土地上最富有的修真世家之一,周志清是周家的嫡次子。”
“周家嫡次子?那也不应该啊。周家家财万贯,嫡次子怎么可能被人抢了请帖去?啊,不对,孔芸师姐,《八卦修真界》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修道书吧?”朱洹说着,摸了摸被打的脑门,颇有些委屈。“范无疆大师也没来,为什么拿着范无疆帖子的人不可疑呢?范无疆以撰写法术书蜚声宇内,可他法术精湛、理论扎实,但听说他近战剑术可是比较一般,也不擅长驾驭法宝,未必能防得住人偷袭啊?何况周志清拿到请帖这事儿,估计没多少人知道吧。”
:“没错,周家子弟众多。但流萤宴是我们邀请一部分人,也欢迎一些散修自愿报名。周家这边确实是我们山海派出面邀请的。当时给周家下请帖前我们问过周家,周家只说要一张,给周志清,说其他的子弟要么定亲、结婚,要么还小,要么不成气候,这事儿确实不算公开也不算秘密,有心之人若是推敲一二,倒也能猜出几分。但范无疆是万万不可能来,帖子也决计不会被人盗取、匿名顶替。” 孔芸冷笑一声,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纸一样的东西,在朱洹面前晃了晃,道:“因为,他的请帖根本没有被送出去。”
“怎么回事?孔芸师姐,范无疆大师的请帖怎么会在你这里?”
孔芸露出不屑的神色,道:“还不是我那瞎操心的爹妈?你没发现我也在这流萤宴的名单上?这范无疆就是他们给我物色的‘最佳人选’,还让我亲自去给他送请帖……笑话,我堂堂孔雀族族长的掌上明珠,孔雀族如今是鸟族的佼佼者,又凤族远亲,在妖修界多少都要给我几分薄面,居然要我亲自去给范无疆送请帖?我一百五十岁怎么了,妖修寿元普遍都要比人修、魔修长些,我至于找个三百岁的魔修过日子吗?我要找,定然要找最尊贵、最优秀的妖族人,才不要像那凤焰一般,没有出息,被个人族修士迷得找不着北。”
朱洹无奈:“怪不得孔芸师姐一口咬定是拿了周志清请帖的人有问题,原来范无疆大师的请帖被你给扣下了。不过即便你送过去,范无疆大师也是不会来的。他是出了名的深居简出,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不去热闹的地方。”
“什么意思?你是觉得你师姐我魅力不够?”孔芸摩拳擦掌。
“不不不,师姐饶命、饶命……我的意思师说,范无疆大师,他,他有问题。” 朱洹赶紧服软。
“这还差不多,”孔芸说,“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你看刚才离开的那个,顾淮昭,以九十九岁之身便大乘期圆满,可谓当世天才,但从来不去参加这类相亲宴。但毕竟也九十九岁了,人族女修,像她这样途有实力,却没有什么家世背景,长相又一般的,一旦过了百岁,可就没有什么男修愿意与她结为道侣了。若是她到了两百岁还没有找到道侣,基本上就只能去拐个心怀不轨的小男修咯。”
这话多少有些刻薄,孔芸说完自己也有些后悔,忙补充几句,撇清自己的关系:“这是我从修真界一本叫《红袖知己》的杂刊上看到的,这文章有些内容还是很具有争议的。”
朱洹年纪小,有些似懂分懂,体会不到这种残酷感。
气氛一时有几分尴尬。
但很快,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尴尬。“你们刚才在谈论谁?”
这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十分动人。
因为刚才低头与师弟聊得投入,而且为了防止被人看出破绽,所以,孔芸也在以药物掩饰自己修为的同时,刻意降低了自己的感官敏锐度。
听到有人说话,马上就明白,这拿着周志清请帖的人出现了。也就是这个人,在午饭时分泄了几分陌生的妖气,引发了山海派护山大阵的反映,让全员戒备。凤焰因此被掌门叫去商议对此,严阵以待;而孔芸,则被安排在流萤宴入口,试图守株待兔。
没想到,还真叫孔芸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