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携雨忽地伸出手,拽住了万户衣,鞭子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响声,抽在了离南宫默两尺远的地面上,青砖铺成的路面,竟被鞭子抽开了半尺深的缝隙。
鞭梢的劲风,竟然从南宫默的左脸一直到小腿,直直的扫出了一条线。
南宫默左脸的肉翻了出来,露出恐怖的伤口,袍子也散了开来,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
陈携雨低声道:“他现在神志不清,受外力刺激,也许会激起更大的杀意和更强的功力。”
万户衣没有说话,警惕的盯着南宫默。
南宫默的手停了下来,眼神迷茫的看了一眼万陈二人,然后仰头看着天空。
南宫默静默的站在那里,像是和天地融为一体,微风轻轻吹起衣摆,月光下,像是一幅水墨画。
万户衣和陈携雨也静默的站着。
街道上,缓缓走来七个少年,几乎一样的年龄,都穿着白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万户衣和陈携雨暗自加强了戒备,而南宫默,依然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天空。
七个少年走过来,站成一圈,将三人围了起来。
“奉乾门虞教主令,诛杀叛徒秋远客一众!”其中一个少年朗声说罢,七人便同时出剑,朝三人攻来。
万户衣软鞭一抖,扫向近身的一个少年,鞭子灌注了万户衣的真气,像一柄长剑,带着刺耳的声音,直直的扫了过去。
那少年双手握剑,迎着鞭子,挡了上去,只听得一声脆响,少年手中的剑竟是被万户衣的鞭子给扫断了,那少年握着半截剑,怔在那里。
万户衣也是一怔,想起服用的那包药,心里叹了口气,药效果然厉害。
随即提气用劲,反手甩鞭,那少年抵挡不及,竟然被万户衣的软鞭拦腰截为两段。场间众人见此惨状,俱都变色,停下了攻击。
“杀!”先前喊话的白衣少年颤声喊了一声,挽了一个剑花,向南宫默刺去。
其余五人也都大喊一声“杀”,再次冲了上来,不过,几人都朝着陈携雨和南宫默杀将过去,竟是没有人来攻万户衣。
陈携雨怒骂一声:“你大爷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使出“遮天剑法”第三式“漫山遍野”,只见场中到处都是剑影,如急雨倾泻,若狂风卷沙。
陈遮天独创的“遮天剑法”,一共七式:第一式乌云蔽日、第二式烟笼寒江、第三式漫山遍野、第四式气蒸云梦、第五式风卷千里、第六式海纳百川、第七式遮天剑雨。当初陈御风正是以第七式杀了江水寒。
遮天剑法玄妙奇绝,当年叶之问曾言道,遇着遮天剑法,便最好念《平安经》,祈祷眼平安、鼻子平安、嘴平安、耳朵平安……
剑雨中只闻得一声闷哼,鲜血从剑影里喷洒出来。
陈携雨收剑而立,“咦”了一声,自己全力使出的这一招,竟然只是刺伤了两人中的一人。这些白衣少年,功夫着实了得。
再看南宫默那厢,二人俱是大惊。
四柄剑从不同方向刺入了南宫默的身体,而南宫默,依然仰着头看着天,好像这些剑是刺在了别人的身上。
陈携雨扁扁嘴,喊道:“差不多得了,再这个姿势站着,命都没有了。”
南宫默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陈携雨,眼神里明亮了许多,没有了先前的那种茫然。
四个少年持着剑、满脸写满疑惑,这就是教主说的极其厉害的人物?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想着莫不是杀错了人。
南宫默扫了一眼四人,冷哼一声,抬起右手一挥,四人便惨叫着摔了出去,每个人的脸几乎都被拍扁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四人功夫并非不强,实在是轻而易举便刺中了目标,心中一时疑惑,懵然中没有防备,就此送了性命。
人往往如此,成功来的太轻松太突然,就会怀疑成功的真实性。其实,成功有时候真的……很简单。
剩下两人一个重伤,一个早已没有了斗志。
万户衣沉声问道:“魔教,虞枚仁的人?”
那重伤少年咳了一声,怒骂道:“乾门叛徒,焉敢直呼教主姓名!待教主亲临,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陈携雨提剑上前,冷哼道:“你们那个老王八蛋教主,迟早会被爷爷亲手宰了。”
重伤少年冷笑一声,提起剑,一剑刺向扶着他的另一个少年。那少年指着他,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缓缓的倒了下去。
重伤少年看着三人,咧嘴一笑,高喊道:“乾门永存,教主万安!”喊罢反手一剑,自刎而死。
饶是万陈二人见惯了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心中也是寒意顿生,这些少年年龄不大,但是心狠手辣,杀伐果断,毫不畏死,假以时日,必是江湖之患。
“哈哈哈,哈哈……”南宫默苍凉的笑声传了过来,“虞枚仁,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用这一招来骗这些孩子。乾门永存?教主万安?”
万户衣瞧着南宫默,见他浑身都是伤,蓝袍已经被血浸染的变了颜色,在夜色里,像是穿着一身黑袍。
南宫默身子晃了几晃,然后撑着站住,看着万户衣,幽幽说道:“在下本是答应万兄保长安城无虞,可笑的是,到最后,屠城的竟然是我自己。我忠于他,可现在他却要连同我一起除掉。”
急喘几声,南宫默又道:“看书、写字、作画、煮饭,只有待来世了。”
万户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面这个人,今夜杀了无数人,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长街上,响起了均匀的脚步声,七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朝着他们走来。
“奉乾门虞教主令,诛杀叛徒秋远客一众!”与前一批少年说着同样的话,七人向三人杀了过来。
南宫默放声大笑,血从伤口里喷出来,整个人站在那里,像一个浇花的喷壶。
“七长老……旧的不去,新的怎来。既然要我杀人,那我便杀给你们看!”
南宫默笑着迎了上去,这笑声里,万户衣和陈携雨都听出了许多的不甘和绝望、冷漠和悲伤、快意和仇恨,心酸和无奈。
南宫默一点都不防守,只是狠命的进攻,万陈二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七个白衣少年,就被不要命的南宫默要了命。
南宫默身上,中了很多剑。蓝袍被割成了一条一条,连着的,不连着的,挂在他的身上。
晃了几晃,最终还是跌坐在地上。万陈二人蹲在南宫默跟前,却一点儿都看不清他的脸。
南宫默叹息着说:“我这一生,杀了太多的人,死后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万户衣摇摇头,轻声说道:“不会的,作恶的人,有时候并不是恶人。”
南宫默笑道:“我终究是作了恶的。”
万户衣说道:“你不是坏人,南宫兄。”
南宫默伸手想要在怀里掏手帕,却是什么也没有摸到,尴尬的笑了笑,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握住万户衣的手,微笑着说道:“万兄,对不起,谢谢。”
南宫默,去了……
“此间事毕,我便归隐江湖,著书立说,做一介书生,饮酒作诗,看云聚云散,花谢花开。”南宫默说过的话,在万户衣耳边轻声响起,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
万户衣明知道南宫默杀了很多人,可是他的心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想起几日前的晚上,南宫默站在院墙上,像是和天地融为一体,微风轻轻吹起衣摆,皎洁的月光下,像是一幅水墨画,万户衣的悲伤,就和这夜色一样,弥漫开来。
长街上,又有七个白衣少年缓缓走了过来。
“奉乾门虞教主令,诛杀叛徒秋远客一众!”七人提着剑,向万陈二人冲了过来。
万户衣从怀中掏出那把系着红绳的钥匙,高高举起,大声喊道:“静月山庄万户衣,携江南陈携雨,并降魔令密钥一把,求见乾门教主虞枚仁!”
连续三遍,声音在长街上传的极远。
那些少年听了万户衣的话,停止了将要进行的攻击,只是将二人围在中间,沉默的举着剑,像是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陈携雨低声皱眉问道:“万大哥,这是何意?怎么密钥会在你这里?”
万户衣回道:“今夜,不止秋远客作乱,虞枚仁也想浑水摸鱼,这些白衣少年,就是来要我们命的,虞枚仁太狠了,竟是想光明正大的打着诛杀教门叛徒的幌子,连我们也一并杀了。”
陈携雨冷笑道:“他得有那个本事才行。”
万户衣摇头道:“单就这些少年,就可以杀掉我们。南宫默服了药,我也……服了药,不然我们不会这么轻松站在这里。”
陈携雨点点头,轻声问道:“万大哥,你的药还有么?”
万户衣白了陈携雨一眼,没有作声,然后皱眉盯着围着他们的七个少年。
陈携雨嘿嘿低笑两声,又问道:“那钥匙是怎么回事?”
万户衣抿嘴笑道:“假的。”
长街上,忽然响起马蹄声,一辆马车,在七个白衣少年的护送下,朝着万户衣和陈携雨的方位,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