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初晓,天朗气清。
海州市郊区,有一座土坯茅屋,墙体开裂,窗户破旧,屋门没有门板,四处透风。
屋里摆着一张方桌,三条腿。
缺失的那条腿是用砖头垫起来的,勉强凑合使用。
桌子上放着一小碟咸菜,一块不知道搁了多久,风干起皮,坚硬如铁的面饼。
还有两只缺口破碗。
碗里盛着清可见底,能数得出几粒米的清水米粥。
方桌两侧,坐着一老一少,都穿着过时的旧衣服。
老者白白胖胖,提起碗边的筷子,在桌子上轻磕了一下,不动声色说道:“开饭吧。”
对面叫陈浩的少年点了点头,把桌子上仅有的那块风干面饼拿过来,就着斑驳的桌面,咬着牙,脸憋通红,用了好大力气才把面饼掰开。
然后他把掉在桌子上的面饼碎屑用手小心翼翼拢到一起,丢进嘴里。
这才将其中一半递向白胖老者:
“福伯,这十几年来你一直省吃俭用,早饭只喝一碗清粥,连面饼都不舍得吃一口,全都留给我,还要起早贪黑、顶风日晒的捡破烂赚钱,供我上学。
你说咱俩非亲非故的,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于心何安,等我找到工作,你就不要再去捡破烂了,以后我养你就行了。
今天早上这个面饼,也别只让我一个人吃,咱俩一人一半,一起吃吧。”
不,我不想吃……老者看着递过来的半块风干面饼,脸皮抖了抖,似乎很感动,却依旧推辞道:
“我喝粥就行,你年轻,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这面饼就一个,还是你自己吃吧。”
陈浩听了摇了摇头,执意分出一半:“要是你不吃,我也不吃。”
“好好好,我吃我吃。”
见这孩子孝心可嘉,态度坚决,福伯心里很难过,真是该死的熊孩子。
这样的猪食,你自己吃就算了,还要老子吃。
但脸上却是表现的更感动了,伸手接住递过来的半块面饼,长吁短叹,就是不往嘴里塞:
“小浩真是长大了啊,都知道孝敬你福伯了,这么多年,福伯没白疼你。
今天你去学校领完大学毕业证,也算是了了你福伯最大的一桩心愿啊!”
瞧着老者一个劲儿的废话感叹,也不说吃面饼,陈浩忍不住催促道:
“福伯,你赶紧吃啊,要不一会儿粥都要凉了,伤胃。”
“哦,好!”
看着对面陈浩亮晶晶的期待目光,福伯嘴角抽了抽,知道再找理由拖延时间不吃是不行了。
不由捏了捏手里的这半块面饼,真他玛的硬,和石头一样。
在陈浩殷切目光注视下,福伯硬着头皮,只能把面饼塞进嘴里一咬。
“嘎嘣!”
“嘶……”
像是咬在了砖头块上,坚硬的面饼棱角顿时把他的牙花顶的钻心疼痛。
福伯倒抽一口凉气,一双老眼立刻蒙上了一层水雾。
要不是年纪一大把了,又在陈浩面前,他一定先嚎出声再说。
陈浩见福伯一副吃瘪的样子,赶紧表情夸张的关心起来:
“哎呀,福伯,您这是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您这年纪大了,有病可一定要去治,千万不能挂了啊。”
老子这是疼的……疼的,你眼瞎啊……
福伯狐疑的瞄了眼陈浩,没从这小子夸张的表情上瞧出什么异样来。
然后想了想他这些年总是在这小子面前自诩家里穷,为了你的健康成长,不舍得吃穿的高风亮节,犹豫再三,实在没脸当面说出吃不惯这腌臜玩意儿的话。
既然已经装这么久了,就要有始有终。
于是四十五度仰脸,望着黑黢黢的茅屋屋顶,一副回忆过往的感动模样,口是心非唏嘘道:
“我身体没事儿,哎,家里穷啊,多少年都没吃过面饼了,这时候吃一口记忆中的味道,心情一时没绷住,所以有些失态。”
凑,老家伙真能装……陈浩也不点破,顺势表现的很“自责”:“都怪我啊,都怪我啊!”
“要不是这些年你供我吃、供我穿、供我上学,以你捡破烂挣的钱,怎么可能吃不起一块小小的面饼,都是我拖累了你。”
“要不,这……这半块面饼,也都给你吧,今天好好过个嘴瘾。”
说着话,陈浩把自己的半块面饼也塞了过去。
看着又塞到手里的半块面饼,福伯脸色一僵,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我嘴真他玛贱啊,说什么理由不好,偏说这,肯定是演了十几年,真把自己当拾荒老人了,随便找个掩饰理由,还要装的慈眉善目,形象高大。
这下可好,撞枪头上了,他赶紧哈哈一笑:
“不用不用,我有半块面饼就行,这半块你自己吃吧,要不哪有力气去学校领毕业证。”
“再说你是年轻小伙子,消化快,不吃饼的话,到不了晌午就饿了,身体哪能受得了啊。”
说着话,烫手山芋般,赶紧把塞手里的这半块饼往回推。
陈浩摇了摇头,含情脉脉目视福伯,一副感动的将要潸然泪下的样子,坚辞不受:
“福伯此言差矣,我年轻,一顿饭不吃没什么,可您为了我,一直省吃俭用,都十几年没吃过面饼了,作为晚辈,我很自责,明白事理太晚了,没能早点孝敬您,今天说什么这块饼都该给你吃,要不然我良心不安啊。”
他说完,一脸内疚,看不出真假。
‘卧日……’
福伯瞪着老眼,看着陈浩‘真情流露’的煽情样子,头皮发麻,进退两难。
吃了面饼,他这保养了几十年的娇嫩嗓子肯定受不了。
如果不吃,在这小子面前也没法搪塞过去啊。
毕竟这孩子在他那套‘家里穷,不舍得吃,留给你补充营养’的慈祥关怀下,已经吃了十几年的风干面饼。
这时候人家见你吃口面饼就感动的痛哭流涕,终于良心发现,要尽孝心,你总不能说,这垃圾面饼,我难以下咽吧。
哎……
装过头了啊!
遭报应了啊!
不过,自己造的孽,总得自己扛过去,福伯咬了咬老牙,豁出去了,不就一块面饼嘛,吃了还能死人?点头道:
“好好好,我吃我吃。”
说完,看向陈浩的一张老脸上,还得表现出一副老怀大慰的表情,心头却是MMP。
拿起面饼,每咬一口,就感觉像是咬在钢铁上,老牙都快要崩掉了。
每咽一口,更是抻一抻脖子,一副便秘表情。
花了十几分钟,福伯才把最后一小块面饼勉强塞进嘴里。
陈浩看到后,“内疚”的脸上顿时笑颜展开,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愉快说道:
“福伯,我吃好了,去学校拿毕业证了啊。”
“呜呜呜。”
嘴里鼓囊囊塞满面饼的福伯呜咽着摆摆手:滚滚滚,你丫的赶紧滚。
陈浩见此忍不住蔫坏一笑,从破板凳上站起,穿过堆满了破铜烂铁矿泉水瓶的小院中间留出的一条小路,走出大门,离开这里。
福伯余光看到陈浩在院门口消失,鼓囊着满嘴面饼,从破板凳上一跃而起,奔到门口,扒着没有门板的门框,偷摸伸出头去。
顺着小院院墙坍塌处朝外远眺,等确定陈浩真的离开,不可能再回来了,他才回头张嘴猛的一吐:
“啊呸!”
顿时满口嚼碎的面饼渣子喷了出来。
福伯还用手指往喉咙里掏了两下。
一阵干呕后,他冲到三条腿的方桌前,端起破碗猛灌了两口清米粥,却越发的感觉喉咙里像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痒痛。
也顾不上许多,一把解开裤腰带。
从特意缝在裤子内侧的隐藏口袋里掏出一部金灿灿、镶嵌了一圈小钻的Vertu手机,按出一个号码拨打出去,等到接通,沙哑着声音吼道:
“快快快,香油、百花蜜、上好燕窝,给我送一些来。”
也不等对面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福伯一屁股坐在破板凳上抓耳挠腮揉脖子,一副无处安放却又痛不欲生的抓心模样。
三分钟后,一名穿黑西装黑皮鞋,下属模样的中年男子提着一只精美的镂空雕花掐丝红木食盒从院门快速走进,小跑着来到屋里。
把食盒放在破旧方桌上,中年下属打开食盒盖子。
小心翼翼拿出纯手工压榨的无添加剂芝麻香油,透亮丝丝、毫无杂质的纯天然百花蜜。
还有透着血色的上好燕窝。
最后更是端出一只晶莹剔透、和田玉雕琢而成的鎏金浮雕玉质薄胎小碗,配有一双纯金打造的雕花筷子,纯金打造的雕花汤匙。
中年下属调制好香油、百花蜜以及燕窝后,在旁边小心伺候着福伯服用。
等喝完放下和田玉鎏金小碗,福伯才长出一口气,舒坦的哼哼道: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这种放在阴凉通风处风干了一个月的面饼我算是知道了,这面饼太难吃了,我怎么能吃这种苦啊!”
“这面饼嚼碎后,那一粒粒的面饼颗粒就像是一把把刀片啊,硬生生拉着我的喉咙下去的,我这嗓子受不了哇。”
中年下属忍不住道:“少主能受,您不能受?”
听到这话福伯瞪了一眼:
“那小子自打记事儿起,我就按他爹的话穷养,没让他知道自己富甲全世界的身世,一直给他吃这种风干过的面饼,吃了十几年,他当然受得了,可老子又他玛不是受虐狂,每天山珍海味吃着,哪里碰过这样的粗粮。”
中年下属尴尬一笑:“那少主那里?”
福伯知道这话意思,也知道该怎么做,可十几年的习惯一朝打破,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莫名情绪。
他从破板凳上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门口,沉吟中望着屋外:
“他如今毕业了,也是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
接着话音一转。
“你说,要是去他学校门口等着,突然和他摊牌,会不会吓死那小子,就像那什么范进中举一样,嗷的一声,直接傻掉?”
福伯忽然扭头,眼睛里跃跃欲试。
这恶趣味,中年下属有点懵,张了张嘴,还没等回答,福伯就拍板道:
“就这么决定了,你去准备准备,阵势不妨大一点。”
“好……好吧。”
中年下属无奈的想了想,说道:“那我从保安公司调一些精锐,安排八辆哈雷机车开道,四辆奔驰大G压阵,主车就选Marchi Mobile公司生产的elemment Palazzo豪华房车,您看怎么样?”
福伯听了点点头:“这点阵势,要是按照这小子比我高出千万倍的身价来说,还真有点寒酸上不了台面,不过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自行车都买不起一辆,这点阵仗,虽然不大,差不多也能把他刺激的嗷嗷叫了。行,就这么决定了,他敢让老子吃面饼,老子怎么着也要整他一顿。”
福伯狞笑了一声,挥手又道:
“你告诉外面候着的,进来为我更衣,之后咱们就去海州大学门口等着,给他来个刺激的。”
“是。”
看着老家伙这混不吝的样子,中年下属无奈点头应下,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就是见到。
四名身穿青花旗袍,身高一致,长相一致、画着精致妆容的绝美二八少女,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摆着知名品牌的衣服、鞋子、手表等物,从院门口鱼贯而入。
福伯伸开胳膊,站那不动,如天潢贵胄,任由四名少女为他更衣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