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么美味的佳肴也不可能是这个如谪仙般的人儿做的。
而是——
旁边默默退下的白衣厨娘。
几次见面,男孩便也不怕了。
从前害怕她,到也不是因为面目丑陋,相反——
虽隔着一层轻纱,但露出的柳眉眼盈盈,如山涧柔溪,清澈而温馨,气质雅如静水明月般娴静脱俗...
也能看出这定是位柔情似水的美人。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人了吧...
因为她,并没有人的双腿,白色衣裙下面空荡荡的飘浮着,如幽灵般静静飘过,从自己住进这里开始,到现在,都没听见她开口说过一句话、有过其它表情。
哦,不对,有过!
记得自己初次见她之时,因为震惊害怕而远远的躲着她,她那时仓惶的低下头,眼底好似有羞愧的泪光一闪而过,随后的几天内,布好饭菜便消失了,没在自己面前晃过一次。
那时好奇心作祟,便问沧澜,才知,她,原来也曾是一个骄傲的人啊...
......
听闻那时,她本是个小小的厨娘,因厨艺精湛、技艺娴熟,顾客每次都专门点她的菜色。
人们口碑相传,继而变得越来越有名气,然而小厨娘却是个有心思的,仅仅三个月后,便开了自己的饭馆,取名“珍肴斋”。
为笼络顾客,精进厨艺,小厨娘每日清晨,天蒙蒙亮时便在饭馆后厨待着了,直至夜晚无人之时,方才擦擦额头的汗水,伸伸劳累的腰身,锤着酸痛肩膀,慢慢上楼洗漱入睡。
努力总会有所回报,于是在口碑相传下,这家不那么华丽的饭馆逐渐被人们熟知,至此食客络绎不绝,场场爆满,短短一年,便赚的盆满钵满,更为富家商户所知,或派家仆前往、或亲自上门谋求合作。
然而小厨娘不喜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多次商讨之后,也只是同意合开新馆,投资者可收取提成,但不参与管理,于是便出现了京城第二大、名声最高的一家餐馆——“食锦楼”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小厨娘也不需整日整日待在后厨与炊烟作伴,而是每日定时视察、教导厨艺罢了...
其余时间,便在自己专属的包厢里拿着算盘,对着账本,喝口雨露清茶,轻点朱砂红笔,日子过得倒也悠哉快乐。
天蒙蒙亮,平凡的一天又开始了......
“进十万七百八十两,出两万三百二十两,得八万四百六十两...分祁家三百、李家...嗯...四百一十两,商家...”
小厨娘,噢不,现在应该是掌柜了,视察完后厨后,便拿起账本开始算账了,只见圆形窗台前,深色梨花木园桌盘,坐着一位文雅娴静的美人——
一袭墨绿雏橘花样的广袖对襟长袍,水芙色纱带曼佻悬于腰际,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兰花更是衬出白嫩娇软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雾雅朱红的颜色,轻轻抿着,不着一丝弧度。
有时算着算着,便嘴角上扬,咧出快意张扬的弧度,如玉般粉白的耳垂上带着墨绿的缨络宝珠坠,随着女子笑起摆动的弧度,也在轻轻舞动着。
“商家应...四百...”
“哪来的叫花子?也配与我得同坐?!”忽然楼下传来不协调的争吵声,打断了掌柜的思绪。
“客官,这来着是客,不能...”
“放你#**!知道老子TM的谁吗?县老爷是我舅父!几句话就能让你这破楼关门!”
“客官,不是这个事啊,您要是不满,我们食锦楼也有上好的厢房,这人既然来了,我们就没道理将人赶走啊...”
店家小二微弯着身子,扶了扶帽子,小心翼翼的解释着,见那位浮肿的锦衣男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这头上也冒出了丝丝细汗。
来者是客,哪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这也不知道哪来的大爷,看不惯就掏银子上去啊,搁这儿闹腾什么呢...
“今天我还就叫他走了,老子就是不乐意跟一个叫花子待在一起,叫你们掌柜出来!”
男子高声嚷嚷着,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的指着旁边桌上的落魄书生,眼底里满是轻蔑之意:
“今儿,要么他滚!要么我走!一个破乞丐,喝~呸!”
“客官一身华贵锦衣,想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静默之时,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娇笑的女声,众人闻言而望,见一绿衣女子手持一把兰花圆扇,半掩俏脸,轻声一笑,缓缓下楼走进。
“芸掌柜!”小二看见来人便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的出声。
而对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扫了一眼一旁尴尬到红了耳垂的书生,继续目不斜视的朝着那男子走去...
在离那男子两米处时,停下脚步,笑眼弯弯的看着前面愣住的男子,轻吐兰芳:“客官来我这食锦楼,定不是来争吵发怒的吧?”
“那,那是当然!”男子忽然回过神来,扭过头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既如此,堂内喧哗,不如上楼一叙?”芸掌柜轻声建议道,但那声音,却是让在座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楼上厢房,有集各路名师书画诗词的雅间,亦有富丽华庭,更有小曲儿供客官选择...”
“在座各位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权贵名流...或是临时歇脚,或是慕名而来,既然都是来图个味美舒畅,又何必要过于纠结旁人之事?”
说完向着诸位停下吃食的人儿深深鞠了一躬,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
“今儿个招待不周,打扰了诸位,作为歉礼,此时诸位的菜价皆享八折优惠。”
此话一出,众人皆欣喜较好,也出言安慰:
“害~这有什么,不过是闹事儿的,不碍事。”
“就是就是,芸掌柜人美心善,这饭菜也好吃,价格也不贵,我们呐~就当看场戏咯!”
......
见众人已安抚妥当,芸掌柜又看向那闹事儿的男子,轻笑道:“那客官您是?”
“那就来间上房!”说完便大步上楼,身后被眼神示意的小二慌忙跟上...
见一切恢复如常,芸掌柜轻轻走到那从始至终一言未发的书生旁,掩唇轻言:
“来者是客,不必拘束、更不必感到卑微惶恐,大家都一样,都是人而已。”
说完便缓缓离去,身后书生呆呆看着那年轻掌柜的背影渐渐消失,方才回过神来,埋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