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太阳炙烤大地发出滋滋声响,热的人不想从空调屋里出来。
学校大课间因为天气炎热,害怕学生中暑几经考虑取消了跑操,空出了大半小时的时间让他们潇洒。
下午第二节课后正是大课间。
“孟幽,英语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刚从外面潇洒完回来的张添用他天生适合做喇叭的嗓门吼了一声就跑空调旁撩起衣服往里面灌冷气。
教室里吵闹喧哗,叫孟幽的女孩从课桌上高高一摞的练习册里露出头,嗯了一声就往外走去。
今年孟幽高二。
文理分科大半个学期后只剩下一点尾巴。
英语老师办公的那栋楼是德馨楼,学校为了给高二高三生营造安静的环境迎接接下来大大小小的考试特意把他们放在了二教。
二教和德馨楼中间不巧隔了一个操场。
孟幽一走出教室就感受到一股热潮扑面,让她感到胸口发闷。
她在一班出门左拐就是中心楼梯,她沿着扶手下楼,迎着炎炎酷暑往德馨楼跑去。
学校里种满了柳树,枝叶交错,暖风一吹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度。
孟幽不喜欢柳树,因为风一吹柳絮洋洋洒洒空中飞舞,会让她流鼻涕。
但她又喜欢柳树,听人说学校的柳树有留的意思。留住匆匆几年回不去的青春岁月,留住回来母校看望的旧人,她喜欢这个寓意。
太阳灼热,晒过学校的橡胶操场发出一股难闻的橡胶气味儿。
路过操场时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孟幽晒了一路,鼻翼两旁汗珠细密的跑出一溜串儿趴在脸上。
她伸手擦掉快速跑过操场。
大课间时间已经过半,一个来回穿梭要耗掉一些时间,她看了一眼腕表脚步加快。
办公室门口,她轻敲门板,听到里面说了一声“进来”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一股凉意席卷全身,空调运转发出嗡嗡声响,老师办公室总是比教室还要凉快,让她裹挟的热意流窜消失,有些汗湿的发丝缠在脖颈被吹的冰凉,紧贴在皮肤上让人感到不舒服。
英语老师姓梁,是一个青年老师长相秀丽没有脾气很温柔,孟幽从高一到现在的英语都是她教的也一直是她的课代表。
见她进来,梁老师从满是作业摆放的办公桌里拿出一份报名表,是英语竞赛的报名表。
英语老师语速适中,眉眼总是映着温柔,说,“这是今年竞赛的报名表,你成绩好尽量往上争一争,以后对你有很大的好处。”
孟幽听她说完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她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下节课是李老班的课。
李老班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兼地理老师,从开学军训就一直是她的班主任,高二文理分班孟幽还在他的班里,孟幽当作是缘分,当然也不仅仅是缘分成绩是重要的基础。他说话经常忘了时间啰啰嗦嗦的,有时上课时间都已经过半了,还见他笑呵呵的站在讲台上不急不慌的喝茶再继续。
孟幽不想迟到听他唠叨,深吸一口气认命往二教跑去。
路过操场,原本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现在有了一个班的学生。
应该是下一节上体育课的班级。女生都站在树下庇荫拿着试卷在那儿扇风,男生们像是不怕热一样在太阳的直晒下尽情的挥洒汗水。
孟幽拿起报名表用它挡住有些晒红的脸颊微不足道的抵抗骄阳,她抬眼不经意间往篮球场看了一眼,就只一眼让她停住了向前的脚步。
入眼,就是那群在太阳底下打球的人,只不过她的目光只在其中一人身上流转。
那人长得极高皮肤白皙但不是病态的白,距离有些远孟幽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见他手法熟稔的运球投球,晶莹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抛出又落下……
孟幽站在原地,因为那群庇荫的女生离她很近,不显得她格格不入。
她像是老僧入定一样看着在人群中的他游刃有余来回穿梭。
忽然眼前一黑,一个圆滚滚的物体在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的方向冲来,速度很快,只留一道黑影。孟幽眼看躲闪不及,手里的报名表被她攥出褶皱,她站在原地紧闭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只听嘭嘭嘭几声响,篮球与她的校服衣摆擦肩而过,停在了她身后几米的地方。
孟幽睁开眼,一个皮肤稍显黝黑的男生率先跑了过来。他揉了揉已经汗湿的后脑勺短发,开口:“同学,你没事吧?”
孟幽长得好看,但也不是让人一眼觉得惊艳就能记住的好看,而是需要经过时间沉淀用心观察的那种耐看。
她扫过男生黝黑的脸庞,眼睛却不自觉地越过他看向正不急不缓往这边走的男生。
孟幽终于还是看清了他的长相,那人长了一副天生的好皮囊。身姿修长,眉眼深邃,就是嘴巴有些过于削薄。
容资既好,神情亦佳说的就像如他一般。
男生见她杵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盯着某处没有回答,伸手朝她打了一个响指:“同学?”
孟幽回神,发现了自己盯着那人看了许久的失态,那人走到了问话男生的身旁站定,孟幽忍住想往那边看的冲动刚要回答,上课的预备铃响起,她匆忙点头回答:“没事。”往教学楼方向跑去。
转身时,她听见男生冲他旁边那人叫了一声“深哥”。
少女心动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没有繁花盛开,没有枯枝落叶,只是那一颗种子在心里落了根生了芽,像要长成参天大树,盘根错节。
卢文侧身看向身旁比他还要高出许多的男生,问道:“深哥,我有那么吓人吗?”
程深没有回答,收回视线刚刚停留的地方,阔步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捞起有些发烫的篮球往场中走去。
卢文紧随其后,也没忘了说话:“她和我们一栋楼,我居然从没有见过她”。
孟幽赶到教室时,老班已经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从她的角度看去,讲台下面的人该干嘛干嘛,有的索性低下头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宛若大型催眠现场。
她伸手敲门打报告,李老班停下“演讲”,看向门口站着的女孩笑眯眯的活像是弥勒佛一样,问:“干什么去了?”
孟幽解释清楚,老班点了点头没有为难她就把她放了进去。
孟幽自从操场回来后,就一直的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在循环播放那人在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样子,就连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都没有发现。
同桌黎姿偷偷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
她根本没听问题是什么,站起来和老班大眼瞪小眼。黎姿若无其事的看着黑板左手却偷偷把试卷往课桌中间龟速移动,伸手点了点。
孟幽低头看了一眼题目回答完这个问题,老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坐下。没有点名道姓只是说:“我知道现在快要到期末了,有些同学又开始放松警惕,但这个时候就更需要靠你的自觉和意志力。高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们已经度过了一半的时间,要好好珍惜,不要等到高考结束再去后悔。”
孟幽有些脸红,她知道这是老班说给她听的话。
黎姿悄悄凑进她,小声问:“你可不是上课会开小差的人啊,发生什么了。”
孟幽想着大课间的经过,摇摇头,回答:“没事儿。”
老班站在讲台上看了一眼教室后面的挂表,又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开口:“下周四周五两天进行期末考试,这次考试完会开家长会,希望同学们认真准备。”
话音刚落,本来恹恹的教室瞬间沸腾了起来,过去兴奋劲所有人又开始哀嚎。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老班没有拖堂,微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拿起讲台上的试卷和茶杯背手走出了教室。
临近傍晚,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为了减肥不去吃饭的人趴在课桌上睡觉,住校生和走读生早就没了踪影,最后就只有孟幽在收拾东西。她是班里的走读生和其他走读生一样不用上班里的晚自习,每天坐上公车半小时左右就能回家。
收拾好东西,孟幽就往校门走去。
校广播站每天这个时间段都有学生按时放歌,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薛之谦的《意外》,广播里的男声经过扩放有些失真又有些沧桑,他深情歌唱:
——明知这是一场意外,你要不要来。
陆笙背着小巧的双肩背包,踩着傍晚柳树投下的影子,边跟着哼唱,边往前走。
许多年后孟幽回想那时的她,只能想到无忧无虑这几个字。
二教分东西两区,东区是理科班西区是文科班,为了给高三尽量多的时间复习,高三的在一二楼,艺术生在三楼,四五楼是高二。
五楼十二班的门口,一道目光跟随踩影子的少女,双眼微眯,嘴角不自觉流露笑意,双手搭着被太阳晒得微温的栏杆,弓着身子慵懒至极。
他的影子在落日阳光下倒映在走廊上,头发被镀上一层金光让原本黑色的短发变成了淡淡浅棕,长睫微翘落在下眼睑上一道阴影,整个人影影绰绰。
卢文踩过程深落在地上的影子走到他旁边,左手搭上栏杆右手循着他的目光往校门指去,他看向校门口。正是走读生回家的时候,一切如往常那样循规蹈矩,并没有什么特别。他挠挠他的后脑勺不以为然,问:“深哥你每天这个时候都看什么呢?”
那道身影出了校门站在站牌下,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少女拿卡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往后排靠窗处走去。
公交驶离,程深狭长的双眼看向卢文,用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睥睨姿态回答:“看星星。”说完他懒洋洋的走回了教室。
卢文抬头看了一眼天光,白云被染上了红霞,晴空万里,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跑向教室。
只听一声:“深哥天还没黑呢哪里来的星星啊?”
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