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朗星稀,急诊室明亮如昼。周墨与值班医生相对而坐,岑菽和连春秋手拉着手。
大约二十分钟前,岑菽与乔山月决裂,周墨为此激动不已,甚至提出不坐电梯,从步梯跑下来的建议。后因边跑边说话而分心,左脚留在了原点,右脚滑下了五个台阶,被迫学会了劈叉,扭了脚筋闪了腰,大腿韧带也难逃一劫。
岑菽费尽力气把周墨给背了起来,准备到急诊室看看,没想到在下最后一节楼梯时滑了一下,摔倒前右手下意识地去接周墨,后果就是扭着胳膊摔到了地上。只感觉浑身疼痛,竟一下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便看见雪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灯光。
岑菽手称着床要坐起来,却被连春秋给按了下去,一股痛感从胳膊蔓延到肩膀,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咦?连春秋!
岑菽的脑子此时装满了芝麻糊,不用晃就是一团混沌。
她机械地转了转头,看见周墨一手按着冰袋给自己冷敷着,左脚被医生按着来回扭,疼得呲牙咧嘴。
她的头又机械地转了回去,迷茫地看着连春秋。
“右边肩膀扭伤,肘部肌肉拉伤,刚才疼晕了一会儿……”连春秋将灯光调的柔和了一些,边说话边低下了头。岑菽错愕地看着他的头顶。
过了一会儿,胳膊被他拉住,一只手轻柔的按着,似乎是缓解了一些痛感。
岑菽顿时清醒了,想要收回胳膊,但看连春秋穿着白大褂,心想说不定人家只是在治疗呢,拉回来显得自己多大惊小怪。
“幸好没有伤到骨头,否则会更疼。”连春秋的声线有些冷,但岑菽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只有胳膊上隔着薄衫的温柔触感传到心里。
听着周墨宛在人间地狱的号叫,再看看自己这边的缓缓清和,感觉有些不真实,她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随后,又掀开被子,诧异道:“我不用冷敷吗?”
“人家医生给你敷过了!”连春秋还没有回答,周墨就先喊了出来。
岑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的说:“谢谢你,连医生。”
她第一次见到连春秋的时候,就在心里赞叹过他的气质和脸蛋。五官锐利,但脸部线条又比较柔和,整体看着就有点偏冷淡风。本来她是尽量避免和这种面相的人打交道,但连春秋傻乎乎请求她帮忙倒车入库的事迹,令他又显得平易近人。
光从天花板撒下来,从岑菽的角度看连春秋,是柔软的头发,长长的眼睫,挺拔的鼻梁。趁着他没抬头,岑菽偷偷看了好几眼,眼睛着实舒坦。
另一边周墨的伤势也处理完毕,向这边问道:“豆子,打车回去还是住酒店?”
“你们带身份证了?”岑菽还没开口,安静许久的连春秋突然问道。
周墨摇摇头,岑菽跟着摇摇头。
连春秋面上不动,说:“那就住医院吧,我给你们开间房,我们这儿住院特别便宜。”
周墨马上点头,岑菽实在是不能保证还能把周墨给扛上出租车,思索一会,道:“会违反医院规定吗?”
“你们是病号,怎么不能住院?”另一名值班医生随口接了一句。
连春秋也点了点头,看着岑菽道:“这个真没有关系,我现在就领你们过去,明天早上补交费用,你微信转给我就行。”说着说着,好像又有些局促,小声又问了句:“你看行吗?”
这个连春秋脸帅气质佳,人品也很好,就是有个毛病,说话时总是说着说着就低头不看人了。
“那就麻烦连医生了。”岑菽感觉胳膊上的痛感都飞走了,眼底浮现了一点笑意,很快又转为苦笑。
跟值班的医生说了一声,连春秋便领着两人去找房间。
“豆子,你和这个医生是不是认识啊?”连春秋把她俩带到一个病房内便离开了,两人在边收拾边闲聊。
岑菽对周墨讲了她是怎么和连春秋认识的。
周墨听完,猛地拽住岑菽的胳膊,惊恐道:“豆子,他是想泡你吧!给你冷敷,给你揉胳膊,还给你开病房,就这,认识还不到一天?”
如果不是腿疼限制了行动,周墨估计会跳起来,“而且刚才你在楼梯那里晕倒,他大老远就跑过来把你给抱到了急诊室。豆子,才一天啊,你想想宋佳格,可得慎重啊!”
“值班的医生没给你揉脚腕?没给你冷敷?我晕倒了医生当然得赶紧救我!”岑菽一一反驳着周墨的话,心里确是有些虚。
岑菽一向看人很准,出于真心实意还是骗局或应酬,她大多能感受出来。
当年学校有个叫宋佳格的男生追她,事事周到,温柔至极,可她就是感觉不对劲,从头推脱到最尾。最后被别人告知,宋佳格是个惯性PUA,看着岑菽柔弱好骗的样子,决定下手。
可是连春秋不一样,没有让岑菽感到丝毫的不适或虚假,他所有做出的反应都是出自真情实感,并没有要达到什么目的。他不是有意为之,而是本性如此。
所以在听到周墨这样问的时候,岑菽反而调侃道:“你不如担心担心连医生先让咱入住,明天再给开高价……”
敲门声响起,岑菽打开了门,连春秋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饭盒。
岑菽:“……”救命!
周墨:“……”
岑菽很快就反应过来,但对着连春秋低垂的眉眼,想开口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
说“周墨说你骗我感情,我觉得你更可能骗我钱”?
要点脸吧!
嘴嚅嗫了半天,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周墨在后面也安静如鸡。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社会性死亡吧。
将饭盒放到床头柜上,只嘱咐两人快吃,连春秋就转身离开了。
岑菽内心焦急,回头给周墨竖了个中指,赶紧追了出来,奈何右胳膊不能甩,速度慢了许多,被连春秋甩了一大截。
咬咬牙动了动右臂,疼得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前方的连春秋突然停下了,转过身朝着她迈了几步,拉起她的胳膊,道:“你这几天,最好别动这个胳膊。”
她无暇顾及胳膊,只能仓促地解释道:“连医生,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
“嗯”。连春秋没等她说完,就轻轻地颔首。
仿佛两人吵架时,另一方一直在说“好好好,是我的错,行了吧?”的那种感觉。
一大通话憋在肚子里,差点把岑菽给噎住。
“你快去把夜宵吃了吧,天不早了,肚子也该饿了。”连春秋仿佛没有看见岑菽憋的通红的脸,一直把她往病房赶。
嘴上说着没关系,整个人却显得蔫儿蔫儿的,岑菽也不相信他不在意的鬼话,“连医生,我向你道歉,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既然说了那些混账话,就是我的错,但我真的不是那样认为你的,你人特别好,我发自内心是这样认为的。”
连春秋一下子就不蔫儿了,随着岑菽的话渐渐仰起了头,在岑菽说完后,下巴已经抬得不低了,此时的神态,甚至可以用“得意洋洋”来形容。
岑菽见状,暗自舒了口气,接着道:“为了表示感谢和歉意,我想请你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时……”
“明天!明天有时间!”没登岑菽说完,连春秋就一锤定了音,随后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又拘谨地问:“可以吗?”
“当然了。”岑菽笑着说。
……
第二天一早,岑菽刚洗漱好,门就响了。
连春秋提着几个袋子,站在门外。岑菽吸了吸鼻子,闻见了包子的味道。连春秋将袋子递给她,“包子豆腐脑,面包牛奶,你看想吃什么?”
这谁能扛得住?
“这太麻烦你了,真是谢谢你了。”岑菽慌乱的说着,也不知道该接不该接。
连春秋把袋子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退了几步,道:“我还有两个病人,得先走了,你快点去吃吧。”话音刚落,转身就跑。
边跑边回头道:“中午请我吃饭呀!”
岑菽看着他欢快的背影,脸上一脸慈爱。
“绝对是真爱啊,豆子!”周墨接过早餐拿出面包啃了起来,边吃边感叹着连春秋贴心。
岑菽快速往旁边挪了几步,愤怒道:“你牙漏风吗,吃个面包都能喷出口水!”
手机这时响了一声,是连春秋发来的住院收据,岑菽心底稍安。出钱比不出钱心安,就怕连春秋不让她付住院……费?
哎?这费用,是不是,有点,不太对?
“墨墨,你觉得吧,净慈医院这条件,豪华单人间,一晚上,一百块钱,合适吗?”
周墨嘴里的面包顿时不香了,她预感她的小伙伴要被别人拐走了,回道,“你看,净慈医院,后边的后边的后边的,胡同里的,小旅馆,每晚,二百。但可能住院便宜?我不知道啊,我没经验啊!”
同样没有经验的岑菽也是一脸呆滞。
两人商量了半天,给连春秋发了300块钱,并且留言:连医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该出的钱还是要出的,如果给少了,今天吃饭时你一定要使劲的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