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道宗，灵道主峰，掌门的居所。
掌门白守一的爱好不多，下棋算是一样。
但是他下得很臭。
用玄通子的话来说，他是修仙界的耻辱。
但白守一乐此不疲。
好手之旁是恶手，白守一下的每一步决胜子，旁边都是好手。
他说别人下的是棋，他下的是人生。
每当这个时候，玄通子都很头疼。
“你又赢了。”白守一笑眯眯地说道。
“很奇怪么？”玄通子白了他一眼。
白守一很喜欢跟自己这个师弟下棋，也只跟他下过棋。如果这辈子是个臭棋篓子，那么其最高的境界，无非是只输给过当世下棋最厉害的人。
而这个人肯定就是玄通子，AKA本来是皇帝的轩辕霸。
“可以不下了吧？”玄通子问了一句。
“不下了，聊聊天。”白守一笑着摸了摸玄通子的头，而玄通子也竟然没躲。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让玄通子害怕，那么白守一肯定排第一位。
自从进入山门之后，就是白守一代师授业，细心教导。玄通子对这个师兄的感情比对师父还深。
但玄通子总感觉白守一是个心理变态，因为在他眼里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是人。
而只是天地间的摆设。
至于玄通子自己，总觉得自己只是白守一养的猫，要不是修炼了长生诀，脑袋应该早就被白守一摸秃了。
“我死后，你来当掌门吧。”白守一说道，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
玄通子沉默了，师兄三百年前那次战斗的伤势很重，但没想到有这么重。
“为什么不是司马固？”玄通子说道。
“我觉得你更合适，毕竟你是本应当皇帝的人，小轩辕。”白守一边收拾棋子边挤了挤眼睛道。
“滚，我不当！”玄通子有些生气，“凭什么都是你给我安排这些麻烦事？我不干！”
说完，玄通子把收拾着的棋子一扔，气呼呼地甩门而去。
白守一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继续收拾棋子，同时对门外说道：“你那个徒弟不错啊，我跟他聊聊。”
碰一声，门被再次撞开，玄通子如风一般去而复返。
看那涨红的脸，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
“你爱支使我就算了，连我徒儿也不放过？”玄通子大声道。
“他是个好苗子。”白守一头也没抬。
“就因为他炼了青鸾决吗？”
“不，是因为青鸾选了他。”
玄通子沉默了，青鸾决和青鸾，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青鸾乃上古神禽，其天生为火金相克之道。相传其能金鸣千里，浴火化凤。
青鸾决则只是借其浴火化凤的神通而衍生出的淬炼操控神魂之功法。能让灵气体外化形，修炼到大圆满后，肉身死亡时能保神魂不失，算是一门金蝉脱壳的保命之法，虽然夺舍再生之后，修为再难寸进，但好歹也还是活着。
这也是掌门和玄通子没有阻止程浩然修炼此功法的原因。
但他们不知道的却是，程浩然此刻正在修炼是青鸾决正儿八经的神通，浴火化凤。
按理说，火金相克之道主火，土金相生之道主金，这门功法实在是最不适合程浩然所修炼才对。因为功法的相克，程浩然越修炼，就会越加反噬，直至五脏六腑被焚毁。
青鸾决就是这么一门功法，先伤己九成，再恢复十一成，如此反复淬炼神魂肉体，对于人类修道者来说效率并不高。因为人类并无妖族那样强横无匹的恢复能力，修炼这种功法所花费的时间，远远多于别的功法，得不偿失。除非能真的像青鸾神禽那样拥有浴火化凤的神通，伤己十成，恢复二十成，否则对于人类修炼者来说，实在没什么用。
偏偏程浩然就是不怕死，在知道青鸾决之后，他就决定选择这门功法。青鸾决完美的解决了他心头大患。练成青鸾决，重生超能力将没有后顾之忧。即使死去，也能让青鸾化形护住灵魂瞬间远遁，静待重生。只不过当时为了弄清楚一些疑惑，才随青鸾而去，以致生了那么多事端。
但这个功法修炼时的痛苦，远超程浩然所料。
一圈圈青色如火的能量在程浩然腹部之处，慢慢扩展充斥程浩然全身。
伴随着的剧痛让程浩然面色发白，冷汗直流。
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像置于烈火中焚烧。疼痛如风暴将程浩然淹没，意识也瞬间变得模糊。程浩然仿佛飘荡在漫天大火之中的一片枯叶，身不由己，勉强维持着清醒，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程浩然大喝一声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
床上所躺之处已被汗水完全浸湿，全身仍然隐隐作痛，让人心有余悸。
“这哪是练功，分明就是在肚子里点火。”程浩然盯着房顶喃喃自语道。
说是这么说，程浩然一个翻身，再次开始练。
还是那样的火，还是那样的疼，程浩然这次坚持了一炷香。
第二天醒来，程浩然已不成人形。
折腾了一整晚，自己也只能坚持一炷香。程浩然知道，这还是因为自己已经突破到问道镜的缘故，如果是闻道镜，瞬间就会昏死过去。
疼痛，是对身体的保护。
昏死，是对大脑的保护。
过度疼痛会导致死亡，对于这一点，有过现代医学背景的程浩然非常清楚。
但人体的适应力是强大的，一个晚上能够坚持到一炷香，程浩然已经十分满意。他也并不打算马上继续，因为神经负荷已到极限。再这么下去，自己会死掉，虽然不怕死，但昨晚的努力都会白费，得不偿失。至少在大圆满之前，都不能随便死。
这功法最难的就是逐渐适应这种剧烈疼痛，也正是如此，对神魄淬炼十分有益。
屋外的烟雨似乎比往常要小了不少，阳光也照到了自己的居所，门前阳光斑斓点点，一个身影在屋外，不知来了多久。
程浩然心头一惊，看清来人后，马上迎了出去。
“拜见掌门。”
来的自然是白守一，灵道宗唯一的掌门。
“这青鸾决修炼起来的确痛苦，进境也慢，很多弟子最后都放弃了。如果你想换一门，也是可以的。”
“谢掌门，弟子觉得挺好，不换了。”
“有趣。”白守一听得程浩然这么说，眉头一挑笑道：“我还跟轩辕说你像我，看来我错了，我可是怕疼的很。”
“不知掌门亲自前来，可有什么吩咐？”程浩然施礼道，心想你当然错了，我们哪里像了？
“你可知私自与妖族结下血契，不但是宗内严禁，也是我们人族正道门派所痛恶的？”白守一问道。
“弟子有不得已的苦衷，甘愿受罚。”程浩然心头一惊，想着果然让他发现了，昨日藏书阁大门处，就感觉不对劲。但既来之则安之，狡辩也没用。
“罚肯定是要罚的，但你有两个选择。”白守一掌门依然微笑着，丝毫不像是在说惩罚的事情，“一是撕毁契约，你去正心堂领个十年的面壁思过，大概就是在冰狱闭个关。对你的修行还是挺有好处的。”
说得轻巧，在冰狱里待个十天就能把人逼疯，别说十年了。
“如此的话，不知那青鸾会如何？”程浩然施礼问道。
“自然身死道消。”白守一道。
“那不知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想让你去妖族那儿当个细作。”白守一仿佛早就料到程浩然会这么问。
“当卧底？”程浩然万没想到掌门一开口就说这个。
“卧底？这个词倒是贴切。”白守一笑道。
“弟子有些迷惑，门内道法高强的师兄师姐很多，而且还有正心堂……不知道掌门为何选择弟子去当那细作？只是为了惩罚么？”程浩然问道。
“呵呵，还是说卧底吧，我觉得这个说法更好。”白掌门饶有兴致地看着程浩然，似乎很满意程浩然波澜不惊的反应，“你这心思很细，还真挺合适当卧底。自然不光是因为惩罚，而是因为青鸾。”
“青鸾？”
“你可知妖族的下任族长是谁？”
“弟子不知。”程浩然说的是实话，要问妖族族长是谁，程浩然还能勉强答出来。毕竟人妖不两立，对方首领是谁至少还是知道的。
妖族的族群很多，以实力为尊，首领必然是整个妖族里面实力最强横的那个。过去几百年，这个实力最强横者是龙王相柳。三百年前，人妖两族在九天泽大战之后，龙王相柳伤退，才有了这三百年来的太平。白掌门这么问，难道是龙王相柳要死了？但下一任是谁只怕是连相柳都不知道，因为他们要选举比试。
“这地方不错，等你去北方之后我倒是可以偷偷来这里喝茶。”白守一似乎笃定程浩然会选第二个惩罚，径自走入程浩然的小木屋，边走边诉苦道：“你是不知道啊，当掌门太累了。每天光是应付司马固，我头发就能白三根，更何况还得讲经，还得处理一些事物，偶尔还得跟其他门派掌门说些废话……哎，我都进来了，你不沏茶？”
程浩然一愣，连忙去准备茶，但又被白守一叫住：“还是用我的吧，你这里肯定没啥好茶。”
说完，白守一不知道从哪掏出两个白玉杯，撒入茶叶，运指掐诀，空中凝气成水，又瞬间沸腾，落入杯中，很熟练的样子。屋内顿时茶香四溢，程浩然光闻就已经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白守一示意程浩然坐下喝茶，程浩然照办。
一口茶下去，程浩然觉得如坠仙境，灵气随着茶从喉间滑入，充斥全身，昨晚练功带来的痛楚和疲惫一扫而光。
“怎样不错吧？尤其适合修炼青鸾决者服用。”白守一笑道：“这凝仙茶可是我从玄天寺的老光头那儿抢来的，好东西啊，千金难求。你要是去，我就赏你了。”
程浩然没答话，只是等着白守一继续说。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他似乎也察觉到，这个平日在殿上严肃讲道的掌门，私底下就是个话痨。当然更重要的在于，沉默也是一种谈判技巧。
果然白守一看程浩然不说话，顿了顿干笑一声，又喝了口茶，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下一任妖族首领应该是青鸾。”
此语一出，程浩然就知道事情大条了，果然没那么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