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赤霞过得挺好，甚至可以过得更好，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先后失去了亲爱的妹妹、探花郎丈夫以及大统领父亲。
但这些过去了，她告诉自己，也是时候从悲伤之中走出来。
所以时隔许久，她又一次穿上了从小便最喜欢的红衣裳。
“你说，我漂亮吗？”卫赤霞看着铜镜，怔怔的地问道。
丫鬟不敢说话，上一个夸她好看的丫鬟，尸首仍在花园的水井里。
那丫鬟叫卫果儿，夫人的梳头丫鬟，只因夸了一句簪子漂亮，说夫人戴簪子更好看，便惹得卫赤霞火冒三丈。
卫赤霞当着众人呵斥卫果儿，说卫府一年之间接连逝去三位主子，她自己都仍在居丧，一个婢女竟如此口没遮拦。
但念在卫果儿侍奉自己姐妹多年，卫赤霞免了她的责罚。可卫府卫果儿却是不能呆下去了，卫赤霞当下做主将其许配给了经常送肉到府上的张屠夫。
丫鬟卫果儿当即下跪哭成了泪人，但无法挽回卫夫人的决定。
卫果儿当夜投了后花园的井。
下人们都知道，张屠夫是个粗人，传言他曾经娶过一个老婆，但新婚当夜就折腾死了。但张屠夫又是个好人，大家都知道。丑是丑了点，人挺不错，哪里都去帮忙，尤其是卫府，随叫随到。虽然他的眼睛总往卫果儿身上瞟。
杀猪这个行当虽不能大富，但也绝对不愁吃穿。对于一个婢女来说，已经是一个上好的归宿。
卫府上下也都知道，卫果儿看不起张屠夫，因为那卫果儿的心高得很。
卫果儿虽不如两位夫人那么美丽，但也是颇为俏丽，皮肤白嫩，尤其身材更是凹凸有致。探花郎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卫果儿。也跟夫人提过要收她当通房丫头，而实际上，卫果儿早就暖过床了。所以卫果儿一直在下人里面都感觉高人一等。
但谁让她乱说话的，也是活该。
“我问你话呢。”卫赤霞又问了身边的丫鬟一遍。
“夫人，当真是好看的。”小丫鬟有些紧张地回道。
“我和二小姐，谁好看？”卫赤霞问道。
“夫人好看。”小丫鬟说道。
“好看又有什么用？”卫赤霞眼神中有点落寞。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
此时，老管家卫通站在了屋外，朗声通报：“夫人，门外有两位乌衣吏求见。”
“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接到知府请求，来我们府上处理…处理那桩闹鬼的事。”
“卫通，你这个管家怎么当的？”
老管家卫通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道：“夫人明鉴，您当日下令此事不得对外宣扬，我日日告戒下人们，他们绝不敢造次。此事，此事另有隐情。”
“说。”
“那卫果儿死后，她舅舅三天两头上门来讨说法。但我知道他就是想讹钱，这事情就是他报的官。”
“不是给了她家一笔抚恤么？”
“夫人您有所不知，卫果儿就剩这个舅舅，这人本是个地痞无赖，偷奸耍滑吃喝嫖赌什么都沾。那些抚恤还不够他一晚上挥霍的。但钱花完了觉得这是条财路，就天天来府上闹，一开始老奴也想着息事宁人，给了点钱。怎么知道这小子胃口越来越大，隔三差五就来，最后我让下人们把他轰了出去，怎么知道他转头就去报了官，说府里闹鬼。”
卫赤霞冷哼一声道：“那知府是个蠢货么？一个地痞无赖的话也信？”
“老奴猜测，那卫果儿舅舅是什么人知府老爷或许不知，但那班差衙役肯定知。这知府老爷怕是不愿摊事，一听说是闹鬼就直接把事情递给乌衣吏。夫人，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乌衣吏还是不好得罪。”
“哼，欺负卫府只剩我这寡妇么？要是爹爹在，那狗头知府还不得赶着上门巴结。”卫赤霞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吩咐道：“让他们去客堂等着。”
老管家卫通应声退下，没多久，两位乌衣乌帽的差人便随卫通来到了堂前。
不是别人，正是辰七和程浩然。
卯字科三人小组和辰七，回到莲花村之后查探一番后，发现事情真的如辰三辰八说的那样诡异，便第一时间回到了校事处禀报。
莲花村的诡异事情不是他们几个人能解决的。校事处的官员们经过商议，最终召集了两队绣衣卫前往，但结果却是毫无头绪，村民们被查问过后纷纷倒地，一查方知早就已死，行动着的不过都是一些行尸走肉。
莲花村方园三里的地方，已经被乌衣吏列为禁区，等待进一步的探查。
而作为卯字科新人的程浩然，高等级的任务自然跟他没多大关系，也不是他能随便打听的，只是偶尔听辰七说了两句，怕是有大妖潜伏。
大妖潜伏，在乌衣吏来说已经是最高等级的境内事件，即使辰七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根据程浩然的观察判断，辰七的伤可能是被妖气损了心脉，一般来说是终身无法痊愈的。
而辰三和辰八的死，对辰七的打击也很大。
虽然辰七只是对程浩然他们说，这就是乌衣吏的宿命，能够有说再见的机会已经很难能可贵。更常见的状况是，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队友便横死在眼前。
辰七回来之后恢复了以往懒散的样子，甚至比以前更懒了。
但工作从来不会迁就懒人。
卫府闹鬼，这事情自然是落在曾经跟卫家打过交道的辰七身上。作为新人程浩然也要跟着，但只有他一个人。因为卯三十和卯五从莲花村回来之后就病了，而且病得很严重。
红莲对于精神的损耗太大，不是两个初出茅庐的乌衣吏能够经受得住的，两人怕是得修养个一年半载做文书工作。
至于程浩然，别人只当为他天生魂力强，真实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
两人在客堂等了许久，官家夫人可不是说见就马上见的，她们还得有合适的装束来，更何况这卫赤霞还是个寡妇。
“我还没见过鬼，应该挺有意思。”程浩然等得有些无聊便说道。
“一般人还真不会这么说，不愧是乌衣吏新人魂力天才。”辰七挑了挑眉毛挖苦道。
陈浩然没理辰七的挖苦，只是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探花郎那家的卫府？”
辰七闻言神色稍暗道：“是，但你别多嘴。”
说话间的功夫，卫夫人卫赤霞从屏风后面进了客堂，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辰七见正主来了，施礼道：“卫夫人，久违了。”
“原来是你。”卫赤霞显然仍记得辰七，“不知今日来有何贵干？”
“不敢，只是奉命前来，询问贵府上一些事情。近日有人举报卫府闹鬼，不知可有此事？”
“并无此事，只不过死了一丫鬟，他家人闹事未遂，挟私报复。”卫赤霞回道。
“夫人放心，那举报之人，我们来之前已经做过仔细的问讯。”辰七拱了拱手笑道：“挟私报复的确是真，知府已经狠狠打了他四十大板，逐出衙门了。”
官府的板子可轻可重，四十大板认真打下去，普通人能活下来就算运气。
“如此便好，待我谢谢知府，他日必当道谢。但妾身寡居之人，不便多留两位。来人，赏银，送客。”卫赤霞对屋外说道，显然卫赤霞把两人当做来讨赏的了。
“夫人且慢，还有一事。我们的手段您也是知道的。那小子挟私报复是真，但那闹鬼也是真。”辰七笑了笑道：“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当朝大员，闹鬼事小，影响了朝堂事大。若是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担当不起。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话里话外，让卫赤霞无法敷衍。灵阳城建成以来，官员住所都是有清晰规划的，府邸大小制式统一，什么品阶的官员住多大的府邸也都有严格规定。一般来说，灵阳城的一品大员，能住个八进的府邸，而七品的官员，则只能住个七进的府邸，以此类推。
如此安排，是为了让灵阳城能够更有效率地住入更多的人，也更方便管理。
毕竟敌人大多为妖邪鬼祟，防不胜防。
而卫大统领所住这条街上，左右都是三品大员，每户之间隔着两道墙，两墙之间顶多也就一条够两人并行的胡同，所以一家有什么妖邪之事，邻家也会受影响。
毕竟妖魔鬼怪不习惯敲门。
话都到这份上了，不可能不让乌衣吏查探。这是乌衣吏的特权，即使是一品大员也无法阻止。像辰七这样好声好气的说话，已经是很难得，乌衣吏奉命查案，即使一句话不说把你家翻个底朝天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卫赤霞冷冷地看了一眼辰七和程浩然，顿了顿道：“行，随我来。”
辰七抱拳施礼，领着程浩然，跟着卫赤霞和两个丫鬟，穿门过廊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后花园。
“便是这里。”卫赤霞指着花园中一口井道。
“这边是那卫果儿所投之井？”辰七问道。
“是。”
“为何不把她尸首捞上来？这样留着，怕也是极易闹鬼。”辰七皱了皱眉头。
“遣人捞过，根本找不到尸首。”
“这就奇怪了，难道连通了某条水道？”
“我又如何得知？”卫赤霞反问道。
“据我们所知，卫果儿是夜里投的井。既然无法捞到尸首，又如何确定是投井了？”程浩然此时提出了自己的疑点。
卫赤霞打量一眼程浩然，深色有些古怪地说道：“因为是府里几十人看着她跳下去的。”
“哦？”辰七闻言道：“夫人可否将当日情形详细说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