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村因莲湖而得名,近几十年来大有发展,衙门口甚至想过改为莲花镇。
文人雅士喜欢莲湖泛舟,自然就需要一个有着一些基础设施的码头。而莲花村就是这个码头,这里有有驿站,客栈,有市肆,有船舫的码头,甚至在五里外还有一座莲花寺,香火格外旺盛。
文人聚会泛舟,家眷烧香礼佛,安排十分合理。
用程浩然的话来说,这是一条完整的周末自驾一日游产业链。
文人雅士多了,纨绔子弟也会多,纨绔子弟多了,麻烦就会多。
辰字科三人都是来过莲花村的,这里的怪谈每年都会发生。
几乎全是文人为了为自己脸上贴金而杜撰的故事。
但总会有那么几次是真的。
辰七印象最深的案件是本朝探花郎分尸案,当客栈小二早晨叩开客房门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腥臭熏小二都吐了,定睛观瞧只见墙上、床上、窗户上、幔帐上全是喷射而出的血迹,探花郎的尸体被切成数十块,散落在屋内各处。
那店小二当即就吓尿了。
等掌柜闻声前来,才发现床上有一个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探花郎夫人。这探花郎夫人衣衫不整,手持短匕躲在床下,全身上下鲜血淋漓,伤口密布,神志恍惚,目青脸白,抖如筛糠,场面渗人至极。
由于当地捕快验出屋内妖气浓郁,衙门口的县太爷第一时间就上报申请乌衣吏协助,而乌衣吏派出的小队,正是辰七的这个小队,另外两人就是辰三和辰八。
当时辰七虽是新手,但十分谨慎,屋内虽然有妖气浓郁,但尸体却被分解得太过于完美,尸体的切口光滑。
但最奇怪的是,致命的竟是一个穿刺伤,直透心脏。
待得辰七和辰八将探花郎的尸体拼凑齐全之后,竟还发现多了根手指。
一根女人的手指,但不属于探花郎夫人卫赤霞。
这是本案第一个突破口。
已经神志不清的卫赤霞根本无法作答。
卫赤霞的父亲是灵阳禁军大统领,也是卫赤霞仅有的亲人了。
但禁军大统领不能随便擅离职守,而被急急遣来的卫府大管家却发现了另一桩惊人的事实。
这女人手指极有可能卫家二小姐卫青云的。
数日前卫家二小姐卫青云前往莲花寺礼佛,却没想到就此失踪。卫宁统领倾尽全力仍无法获得线索,卫青云就像人间消失了一般。而卫青云的左手小指有一颗黑痣,与这根手指上黑痣的位置完全一致。
本以为的突破口,却又增加了一条人命。
卫统领问讯终于赶到,伤痛欲绝,通红的眼睛就像是要把在场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卫宁大统领领得了禁军大统领之位,自然是老皇帝亲信。翌日老皇帝下诏,半月之内必须抓到凶手,否则相关办事人员革职流放永不录用。
这下就不光是辰字科的事情了,事关乌衣吏的颜面。
乌衣吏驻灵阳外勤人员数百人全数出动,最终在距离莲花村五十里的山上,找到了一只虎妖。
龙丛云虎从风,但凡虎妖都有一手风刃的天赋灵技。
正好与本案的作案手法吻合。
那虎妖百般挣扎,仍无法逃脱乌衣吏的掌心。
而在虎妖的藏身之处,发现了一枚十分精美的青云发簪,还有一本佛经,经书上有落款,是个“鸯”字。
怒火滔天的卫统领赶到,见此发簪目眦欲裂,因为这青云发簪,是他自己找灵阳城中最好的工匠,以上品灵石打造,为卫青云准备的笄礼之物。
卫青云爱极了这只簪子,笄礼之后日日佩戴,一戴就是数年。
当朝女子一般在订婚之后,出嫁之前会行笄礼。但如果女子道二十岁仍未婚配,也会进行笄礼。二小姐卫青云便是后者。
卫统领对这个二女儿极为疼爱,虽然上门提亲的青年俊彦颇多,但卫青云从小好强,什么都要比姐姐好,姐姐嫁了探花郎,自己至少也得嫁个状元郎。
不要榜眼,因为榜眼最憋屈,嫁榜眼也憋屈。
但是当朝三年出一个状元,要不是年事已高,要不是样貌平平,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才貌双全年龄合适的,也被一品大官们抢了回家当女婿。哪轮得到卫青云?
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
转眼都十年了,卫青云还没嫁出去。
卫青云自然也成了莲花寺的常客。因为来这里求姻缘的女子最多,也最灵。
文人士子扎堆的地方,能不灵么?
所以卫青云失踪的第一晚,府内上下还一阵窃喜,看来这回二小姐有着落了。
但是到第三天的时候,大家都坐不住了,开始派人寻找,半个月下来一无所获。家中的卫宁大统领急得头发都白了。
未想到有消息便是坏消息。
这枚灵石发簪做工精美,工匠以玉石雕成祥云之状,其中还有一枚鸽蛋大的完整上品灵石镶嵌。灵气充裕,能保人神清目明。
却未想由此找来杀身之祸。
野生的本地妖怪没有灵脉可用,便特别喜欢这类灵气十足的物事。
而至于那本佛经,则是卫青云常读之物,而卫青云的小名就是鸯儿。
卫统领拿着卫青云的遗物,悔不当初,愤恨之下一刀斩了那虎妖。
结局是悲伤的,但乌衣卫顺利结案。
听到这里,一行人不由得感慨,好好地一个卫家,就因为一只妖怪分崩离析。
“那卫统领回去便大病一场,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也端的可怜。”大姐大样子的辰三,第一次显得有些唏嘘,“不过好在那卫家大小姐回家数日后神志恢复了清明,还为探花郎生下一遗腹子。皇帝陛下念其父有功,丈夫又是当朝探花,便追封探花郎为御史,封卫赤霞三品诰命夫人。”
“再往前走,就是莲花村最大的一条街道。”夜色之中,辰七似乎不想再多提这个案件,转移话题,指着前方说道:“其实这地方应该叫莲花镇才对,前面有酒楼,有茶楼,甚至还有窑子。”
一行人转过树林,来到一条宽敞的路上。
这里的确要比其他的街道要宽敞许多,足够三辆马车并列而行。
此时云遮月,转眼月似晴。
清冷的月光洒在街道上,让一行人看清楚了这条街道。
这算是村里唯一一条宽敞的道路,东连尽头着管道,西边尽头就是码头。
奇怪的是,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门口都挂着一盏白灯笼。
白灯笼是有丧事,家家户户都点着,骇人听闻。
月光照到了那些灯笼找不到的角落。
全是黑漆漆的棺材!
整条街上,几十上百口棺材错落停放在墙角。
卯字科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就知道你们会是这种表情。”辰三捉狭地轻笑道。
“这是怎么回事?”辰七皱眉问道。
“都死了。”辰八回到:“整条街上,家家户户都死人。许多人早就搬了出去,剩下的没几个了。”
“怎么死的?”
辰八顿了顿,神色有些怪异地说道:“妖物所杀,心脏都被掏走了。”
“我们接到的任务报告上可没有说这些。三十,你把报告再复述一遍。”辰七眉头紧锁说道。
“莲花村北有村民刘某,初三午时,被同村人季某发现死于家中。经查,死者平素清贫,屋内无值钱财物。死者心脏被取,干净利落,疑是妖物所为,遂报校事处。”卯三十马上答道。
“那街上棺材里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死的?”辰七问道。
“我们白天来时也询问过当地地保,不过两周。”辰八回忆道。
“你们来的那个白天,那就是一个月前了。”辰七说道。
辰三和辰八也沉默了,这事情里里外外透着怪异。在他们看来,明明就是刚来此地,却没想到碰到辰七之后,却被告知已经来了一个月。
“这其中你们合眼了么?”程浩然突然问道。
“并没有,我们都是轮流值岗,不会两人同时睡着。更何况我们发现走不出此地后,根本就没睡。”辰八说道。
“然后你们就四处查探?”辰七接着问。
“是的,当地的地保,捕快包括居民都一一询问过。”
“可有什么发现?”
“我们开了数具棺材,其中有一些尸体仍在,胸前伤口撕裂痕迹明显,爪纹清晰,力穿后背,脖颈处皆被咬断,应该是虎妖所为。”
“虎妖?”辰七神情一凜道:“跟探花郎案的虎妖可有关系?”
“我们也是有所怀疑,正准备去那虎妖藏身之地探查时,发现出不了这个村子。”辰三接过话头说道:“一开始我们也怀疑是着了什么人的道,遇着了鬼打墙。但渐渐发现不对劲,无论转了多久,都是夜晚。我们在附近转了一大夜,然后就发现了你们。”
卯字科三人对视一眼,这事情太诡异了,令人汗毛直竖。
“分头查看周围可还有人。”辰七做出指令,又接着道:“贴上灵犀符,保持察觉。别走远,两人一队,卯十七跟着我,卯三十你跟卯五一起,一炷香后在此地集合。辰三辰八你们也去查看。”
众人点了点头,交换一下眼神,分散开去。
辰七带着程浩然,连闯了五户人家,果不其然都空无一人。
“你有什么想法?”辰七问道。
“我?”程浩然愣了一下。
“就是你,别装傻。据我观察,你的脑子的确好用,经常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想法。所以你尽管说,指不定有什么启发。”
“嗯,这事情目前看来一头雾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但有个地方我倒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说。”
“你说那探花郎案的凶手,那只虎妖在藏身之处被抓的时候,带着簪子和佛经。”
“没错,我当时就在现场。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那虎妖藏身之处,可有血腥?”
“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不对劲。”辰七闻言皱了皱眉头,“当时我也很奇怪,还说这虎妖所居之处,不如其他妖物那样腥臊难闻,所以印象颇深。你的推断是什么?”
“推断到说不上,但是有一个猜测。”
“别卖关子了,快说。”
两人本来正翻墙去另一户人家,此时正在墙头,程浩然停下,蹲着看了一眼四周空寂无人的村落,转头对辰七道:
“你说簪子和佛经会不会是卫青云送给那虎妖的?”
辰七闻言,险些掉下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