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突然传来瓦片被踩踏的声响,陈桐生立即起身将宋川白护在身后,目光敏锐地追踪着房上之人移动的位置,低声说:“要不要......”
但她话没说完,另一个身影便蹿了上去,头上响了两声,先是重重的落下来一个,接着方才跳上去的范瑞也下来了,对着宋川白道:“候爷,是行伍。”
行伍穿夜行服,从地上爬起来先对宋川白行了礼,才道:“杜善家中没动静,伽金教人很多也跑到县衙来了。属下无能,没查出什么,请候爷治罪。”
陈桐生在一旁说:“他受伤了。”
“你的伤......”
行伍犹豫片刻,才有些难为情似的说:“教百姓当贼给围攻了。还有一些去帮忙的伽金教人。”
“行伍,”宋川白道:“身手退步了许多啊。”
“是,行伍拳脚功夫实在拙劣,否则当初也不会落选,连为候爷做事的资格也没有了。”
咦?
这不是宋川白的人?
宋川白微微皱着眉,很不高兴的样子,陈桐生却突然说:“围,围攻?”
“蠢呐。”宋川白对着他一点:“连她都能听出来的假话,你也拿到我面前来说?”
陈桐生:“?”
虽然好像听起来有点不对,但鉴于宋川白那股子人精的劲儿,她又完全无法反驳。
行伍神色一僵,立马就跪了下去。
“我也没有跟你说过,当年我走后,是在浦阳留了眼线的?后来那眼线死了,而他”宋川白指着行伍说:“一直跟我说兄弟死得蹊跷,又拿不出证据,含恨了这么多年。我这一次来,索性叫他提前几日也先到浦阳。”
“说吧,查着什么了,藏起来不告诉我?”
行伍低着头,陈桐生看见他绷紧的肩膀:“我......我找到了杀阿兄的人。”
“我把他抓起来......想动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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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宋川白所言,浦阳是个不大,但是异常一致团结排外的地方,天亮之后,县衙外来为老爹讨说法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外头挤得乌乌泱泱。陈桐生跟着行伍翻墙出去的时候,看见人群就觉得是个不小的麻烦。县令已经在里头团团转起来了,奈何宋川白不教开门。
行伍把对方打昏了藏在城中偏僻地方的人家荒废房子里。这种地方要么是主人搬迁了,要么是主人外出,一年或者几年才回来一次。往来人少,邻居相互也隔得远。行伍走进屋里,从墙角一堆杂物上掀起一块草席,露出下面的柜子,而后把柜子门一开,里面就露出了人的腿。因为没有阻挡的缘故,昏迷的人慢慢从柜子中滑了出来,陈桐生和行伍站在哪里看着他头朝下摔在地上,就这样也没有把人摔醒。
行伍走过去对着人就是一顿嘴巴。根据行伍对宋川白交代的,他能抓住人完全是个意外。行伍跟他兄弟长得像,他在路上走,迎面跟仇人正面装上,对方让吓得脸色骤变,才让行伍起了疑心。
之后行伍跟踪他,听见他跑去跟同伙倾诉自己受到的惊吓,行伍气得七窍生烟,几乎是当场就把人抓了,之后对方的人闻声过来帮忙,才导致行伍受伤。
总之行伍的目的非常明确,发现仇人,让他以命还命,在此之前,还要先受一番自己的毒打泄愤。宋川白听完后半响没有说出来话,然后真的就是很困顿地回房间里去了,让陈桐生随他前去提这个杀人犯。
“他自己,承认了吗?”
陈桐生看着苏醒并在地上不断扭动的人,问行伍。
“承认?对我当然是咬死不认的!但是我都听见了,还由他狡辩!”
地上的人:“呜呜呜,呜呜呜呜!”
行伍把绑他脑袋上的布条解开,那人呸地一声吐出嘴里的布喊道:“我没有!我没杀人!”
行伍立即反驳:“我都听见了!”
行伍的兄长是暴病而死,没有人去为他上诉报案,所以他当时就埋在浦阳。是行伍之后来将自己兄长带回乡土后,才开始整天琢磨死因的。
而行伍前两日在偷听时,听到的话也就是:“你听我说!今儿真是撞了邪了!我碰见一个跟那个谁长得极其相似的一个人!”
“哪个谁?”
“还有哪个谁?!就是好几年前老大让我们动手的那个!那真是吓死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陈桐生问:“你是,伽金教人?”
“是,是啊。”地上的人道:“可是我真没杀人!老大就是让我们去扰他,教他没法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吓吓人之类,可我们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行伍怒道:“胡说!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暴病而死!”
“暴......暴病?”那人把不大的眼睛一睁,惊诧道:“你们说什么呢?他是吃飞光吃死的呀?我们进屋子的时候,好大一股香味儿!”
陈桐生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拦住行伍,没让他抡起拳头左右开弓让地上的人当场暴毙。
过量的飞光会导致人的死亡,而行伍的兄长,据行伍说是一个非常正直老实的人,根本不可能去碰那种东西。从另一方面说,飞光卖的不便宜,像一开始吃的人,是不可能去买那么多,足以致死的剂量的。
在浦阳拥有最多飞光的,恐怕就是杜珲春了,可他既然已经吩咐手下人去打扰了,自己又为什么要节外生枝呢?
在回县衙时,陈桐生基本是顺着河流的方向走,看见清晨的船上载满了果蔬等,大约是向集市去的。热闹一点的市场上在搭架台子,陈桐生跟行伍匆匆穿过集市,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宋小姐!”
陈桐生最初没有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但从背后奔来的脚步匆匆,令陈桐生本能地警惕,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正是那日客栈中广珍行里,那个说两句话就脸红的人。
他叫什么来着?
哦,林风。
“宋小姐!”林风一到她面前就跟开始脸红,陈桐生亲眼见他从耳朵开始红,脖子部分的皮肤紧跟步伐,红色一路烧到下巴,再跟自耳朵处蔓延下来的红色回合,最终成功地占领了林风的整张脸,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哈哈:“好巧啊,今天在这里也能碰到宋小姐,我还以为你们离开浦阳了。”
行伍接了陈桐生的眼色,拎着那个欲言又止的人就走。
见陈桐生也要走,林风又赶忙道:“虽然不知宋小姐随兄长来此是所为何事,但!浦阳明日有大典!”
陈桐生站住了,只见林风很羞涩地微笑了一下,说:“大典是我主持的,宋小姐倘若愿意赏光,可来一观。”
他说完就把嘴紧紧地,很紧张地抿起来,虽然脸烧的通红,眼珠子也颤,但他就是盯着陈桐生,一副万分期待的样子。眼下杜珲春的事情还未解决,而且估计浦阳的事情完结之后,便要赶去黎城了,陈桐生实在是没有办法应下这个邀请,只好摇摇头明白地拒绝了。
林风张开嘴很失望地喔了一声,便支支吾吾地杵着了。看上去他既不愿意就这样跟陈桐生分开,又实在无话可说,绞尽脑汁,半天来了一句:“刚才的小哥跟宋小姐认识么?我看他好生眼熟啊,哈哈。”
陈桐生:“?”
“眼熟?”陈桐生问:“你认,认识跟他,相像的人?”
林风低头想了想,说:“好像是叫行智?他后来是死了,所以记得清楚。我那个时候在广珍行做伙计,铺子里没事儿,碰上了就聊两句,是个好性格的人。”
他声音低了低,道:“刚才的小哥跟他有什么关系不成?行智......死得怪呢。”
“怎么怪?”
林风迟疑地看看她,又看看周围,两人走到一边去,他说:“这个事儿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官府说他是暴病,可邻居都说他是吃了过量的飞光。宋小姐,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觉得行智不是做那种事情的人,他不是普通人,他是调查老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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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桐生回到县衙后便向宋川白禀报了这件事。
按林风的说法,行智一直在调查老爹,当初跟林风聊天时,也有意无意地在问关于老爹杜善的事情。林风说,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行智很神秘的说发现了关于老爹的大秘密。行智说了这么一句话:“真是该死的人没死,反倒叫无辜人白白送了命。”
结果之后行智便死了。
宋川白在喝茶,听完之后反问陈桐生:“你觉得这个林风跟行智什么关系?”
陈桐生答:“朋友......?”
可是看林风的叙述和反应,他和行智又不至于关系好到算朋友的地步。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也不是朋友聊天该说的话!行智在浦阳,对着浦阳当地人打听老爹的事,还说着什么该死的人没死,浦阳谁人不知,老爹当年是捡了条命回来的?
可如果林风说的话是真的,那他们要是什么关系?
陈桐生怔了怔,道:“同盟......”
只有行智在确认对方跟自己有同样的利害关系,同样的仇敌时,才会透出口风,以交换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