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一只无形的手,要将这些原本完全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
方茗说着停了停,道:“不过,我查他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因为......”她猛然一顿。
“孔寻山呢?”
廖瑾也是一:“关,关起来了......”
“去叫人看着!”方茗骤然拔脚,身周的官兵却纷纷拔刀警告她,方茗无奈,只好转而去敲屋内的门,廖瑾生怕她激怒了里面的五威将,伸手就去拦,忙不迭的问怎么了,方茗怒道:“为了掩饰这三个人的身份,他们连无辜的大夫都敢在街上随便杀,如今对我的审问暂停,难道还会留着那个孔寻山的命,来给我找漏子不成?”
她大力敲了几下,那些官兵又要拦,又看她的身份不敢拦,此时吱呀一声房门大开,付明脸色很差,走出来还没有讲话,便有另外的一个官兵来报,说被关押的孔寻山,忽然死了。
暗中杀人的那个人简直狡猾到了一种仿佛能够窥探人心的地步。
付明,廖瑾,方茗几乎所有人都愣着,只有那个监视者,却在这时抿出了一个非常锋利的笑容,目光越过付明的肩膀,落到了方茗身上。
“你看,”方茗看见他嘴唇开合,并不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却看到付明的脸色变的更难看了一点:“她比你要敏锐多了。”
付明一言不发地顺着官兵给他带的路,前去查看莫名其妙死亡的孔寻山,却被方茗一把拉住了手臂。
“孔顺,大人再不去找到他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付明眼神变化,最终却只是紧紧地闭着嘴,将自己的袖子从她的手中扯出来,目光冷冷的转头继续向前走去。
方茗只好将最后求助的希望放在了孔明濯的身上,孔明濯却也径直移开了目光,就连与她交谈,甚至作为上级质问她的意思都没有。
廖瑾跟在她身后,显然此刻也非常茫然,此时那个监管者却袖着手,站在门里,对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方茗迟疑了一秒钟不到,立刻便想屋内走去,监管者又再度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方茗偏头道:“廖瑾,你停下。”
身后跟着的脚步声停了,方茗踏入屋内,门吱呀一声在她背后关上,将下属担心的目光隔离在门板之后。
“大人觉得你做的很好。”监管者慢吞吞地说。
方茗一顿,紧接着明白过来这个人的身份,心中不禁一松。
她当年为了自保,也为了报仇,投靠了保皇党。
尽管她目前始终都不知道朝中到底那些紧要大臣是保皇党,方茗也始终没有与任何一个有分量的门阀取得过联系,但她最初以为,黎城的无功而返会对保皇党造成的动荡,却始终没有出现。
说白了,当年方茗参与进这一摊子脏水烂泥时,打的其实是周明则还活着的主意,即便他死了,也要能够找出一点能够证明当年皇太子是死于周莞昭之手,定她个罪名,让她这个位置再次坐的不安稳。
其次,她也希望当年活下来的周明则,能够留个种,起码他死了,周皇室还要活个能担事的子孙。
可惜黎城一路走来,她除了那个古怪的孩子,与陈桐生的奇怪反应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最初怀疑那孩子是周明则的种,但当晚就被烧的干干净净,连让她验明身份的机会都没留。
方茗将黎城之事如实报了上去,并且说明了自己已经与阳和侯达成交易,令他们早些安排孔蒙进入京都。
令她意外的是,周明则的不存在,皇太子复活之说的逐渐淡化,居然没有对那些人造成任何影响,起码明面上没有。
那些人依然坚持不懈的各司其职,当蛀虫的当蛀虫,暗地与周莞昭作对的继续作对,方茗经常在想,既然周明则都死了,他们接下来还要支持谁?
活下来的,除了早已嫁入,夫家要么忠心不二地仰仗皇帝,要么早已被严密控制的。另外的周皇室男性,则要么是年迈且多病,要么是年幼,并且可见的脑子不太好使。
最大的那个十一岁了,是皇室远的不能再远的外亲,挺周正的一个少年,但脑子据说不行,最多也就是个挥霍享福的料,担不起大事。
尽管历代来,皇子蛰伏,在腥风血雨的夺嫡时期装傻充愣的不少,但之后孔蒙也前去试探过,给回她的消息,是那孩子真的脑子出了问题。
并且她也派了人去哪个少年的出生地查过,那个孩子确实一生下来,脑子就有点不行,年幼时多发高烧,伴有抽搐痉挛,大约是小时候给病傻了,是那一家子的丑事。
真正脑子有问题的人,眼睛里就写着傻两个字,呆滞的连猴子也比不上,跟靠行为装出来的,到底有所不同。
于是方茗也就排除了那帮人是想在如今的皇室中另选被拥护者的想法。
那么支撑保皇党的动力如今是什么?
他们行动到最后,又要以什么来结尾,到底什么才是他们的结尾呢?
她甚至想,当初他们让她去联系阳和侯,难不成是想要拥护他,撺使他扳倒周莞昭么?
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方茗沉了沉心,接口道:“外面那三个?”
“不,将军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从五年前与候爷达成交易后,扳倒沈氏父子,到后面配合大人牵制孔家,为途径峰门关的商队放行,再到对冯曦文打击,这些将军都做的非常好。”
方茗觉得口干舌燥,艰难地吞下去唾液,道:“沈氏的事情不是我的功劳,不过碰巧罢了。至于我对付冯曦文,那都是世仇,没什么好提的。”
“将军莫要谦虚,大人都知道的。”
监管者微微笑着,左手包着自己的右手,轻轻的摩挲:“大人与将军向来是合作关系,将军这样的人,凌然傲骨,必然也不会愿意成为他人的附庸。”
方茗听明白了:“意思是我今日出事,你们大人便不管了?”
他还是笑,半响说:“将军怎么这样说?将军自己也讲,您做那些事,都并非只是为了大人办事,本来便不是受大人庇护的关系,更何况,即便大人要管,也没办法管呐。”
监管者道:“想必将军已经猜到了,今日我们前来,就是陛下的意思。”
方茗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等了五年后,突然向她出手?
但想来也是正常的事,毕竟她这五年暗地里没少给周莞昭添乱,周莞昭也不过是忍无可忍,找个机会来处置她罢了,但现在最令方茗想不通的是,如今她的罪名,竟然不是她这五年来做的任何一件事,而是一个莫须有,甚至莫名其妙的杀害流民的罪责。
“阳和侯出事了。”监管者道:“我在巡视途中,半路忽然接到调令,才临时转向峰门关,陛下要你的命。”
方茗不禁反问:“阳和侯出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这怎么会轻易让人知道?”监管者道:“你看这么久以来,有些臣子绞尽脑汁地想琢磨陛下的心思,有一个人能够长期的,可靠的猜对的么?”
“阳和侯又出什么事?”方茗勉强露出一点笑,不让自己显得太胆怯与茫然。
“将军还不知道么?”监管者道:“阳和侯已失去音讯一月有余,他进了山,进了荒原,而如今的大雪,将进荒原的路封死了,山也封死了。现在外面的人想进去,都很难。”
“换而言之,即便候爷一开始进去的时候还活着,但耗上这么一个月,两个月,是神仙也要熬死了。”
方茗觉得非常荒谬,随即下意识摇头:“不可能,阳和侯绝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问题的人。他那样的人,恐怕还是装假。”
但随即她看着监管者似笑非笑的脸,一股凉意骤然窜上她的脊背。
“是的,”监管者慢悠悠地说:“阳和侯立场素来模糊,却无法被拉拢。他父亲效忠陛下,但他却屡屡与陛下作对,实际上若是真思量起来,阳和侯其实是从来没有在原则问题上,真的与陛下叫过板,因此,他不过是与那些老丞相一般,一心为国的人罢了。而最初他又是陛下登基的主力,明面上他这些年看似与陛下闹的很不可开交,阳和侯却仍然是陛下的人。”
“陛下想必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阳和侯是她坚不可摧的臂膀之一,只要她这个皇帝当的过得去,阳和侯都绝对不会干出起兵清君侧这样的事来。那么大臣,各处王侯世家,也都很明白这一点。”
监管者徐徐道:“可是你看,现在阳和侯突然出事了,只是因为他狡诈的远名在,蠢蠢欲动者不敢轻举妄动罢了,四处都在等待观察,这是陛下的一个好时机,却是她不能够等待的时机。她不可能等到确认阳和侯真的死了再行动,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方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所以,”方茗喃喃地说:“周莞昭要表现出自己慌了,要让满朝臣子都以为,阳和侯真的出了事,皇帝真的因此伤了根本,由此来引出那些.....蠢蠢欲动之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监管者坦然道:“抛砖引玉,将军您就是那块儿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