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赌,於菟手里当时最有用处的筹码依然是幻境,他一死,幻境立破,伽拉只要放不下在幻境中最后能见到千蜃的机会,就不会对他动手,而青年只不过是再上的一层保险。
因此当伽拉走出幻境,也意味着於菟需要对她的心理做出新的评估,以确保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却没想到伽拉也在揣摩自己。
伽拉一手撑上他身边的桌面,俯身盯着他,眼珠雪亮而冰冷,保留着於菟在幻境中见到那种无机质,半响伽拉突然微微的笑了一下:“我在幻境中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些,将泗的手稿都从头到尾的回味了一遍,最后似乎想起来一些事情。”
她往抱着婴孩安顺站在一遍的下人望了一眼,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起身,一手拎起孩子,另一手於菟的注视下扒下了婴孩的上衫。
伽拉不顾孩子的哭闹,将孩子转过来,把孩子身上的某处显示在於菟眼前。
那是从后脑薄薄的黑发下延申出来的绿色脉络,如同有生命的不断跳动着,乍看上去竟然十分骇人。
於菟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伽拉说:“我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对于千蜃来说,也已经没有意义。”
“所以,我决定来关心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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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菟把那个被种了自己幼种的婴孩叫千小蜃,无论他是处于什么心理,这对伽拉来说都十分恶意,但伽拉却未因此表现过什么。
对此於菟又恶意地揣测伽拉把这个孩子当作千蜃的遗腹子,差点被伽拉一刀捅穿了肚子。
千小蜃是个快乐的傻货。
他长了一副像千蜃又像青年的脸孔,但脾气一个也不像,被逼着念了点外来的书......主要是走商人自己消遣看的闲书杂话,连同一堆有颜色的小本子,坚定了自己当一个游手好闲的地主家傻儿子的决心。
当时的部族已经在北山脚下稳定下来,开始了生产活动,并在迁徙途中也或多或少地融进了一些外族的人,虽说人口仍然不可观,但在开始与途径此地域的商队交易后,明显有了点蓬勃发展的迹象。
对于荒芜之地诞生的民族来说,对外的完全封闭是绝对不可能有所发展的,首先他们连部族延续的必要生存资源都十分紧缺,更别说再进一步扩大了。於菟尽管居心可疑,但他在那个时间段为部族所做的,迁徙,寻找土地,建立家园,并与外建立适当的交流往来关系,这一切却是实打实有效益的事情。
但最有用的,还是於菟在迁徙到新居地后,带领部族众人挖出了与当初在古神遗骸下相似的液体,并研制出了某种药,可以有效的抑制部族种时刻爆发的疯症。
千小蜃撞上了好时候,没部族为了生存而惯有的人均焦虑,整天二不兮兮地蹲在路口等商队,天天堵过路的商队,问人家有没有美人奴隶卖。
伽拉当年期间多次返回幻境,再度返回,千小蜃在於菟手里已经长到十岁开外,不小的年纪了,结果伽拉回程路上风尘仆仆,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面目呆滞的,相貌酷似旧人的傻货蹲在岔路口,俩手揣袖子里,俩眼珠子东张西望。
突然远远的看见她,眼睛叮地一亮,这厮上下打量了她好几遍,两眼发光的奔了过来,就差流哈喇子了。
“美人难不成是在此迷路?”
伽拉:“......”
千小蜃看看她的装扮:“看美人的打扮也不像是富贵人家,怎么会跑到这样偏的地方来?难道是被卖到此地,不对不对,你也不像,难道是卖给谁做丫鬟,跟着主人跑商搬迁被贬探亲.....总之就是跟到了这里来,然后走丢了?”
再一看她手上的伤,大惊小怪地一瞪眼,就开始从身上摸东西想给她包扎,摸半天摸出来一本册子一包干粮一袋银钱,除此之外啥也没有,口中道:“我知道了!你不堪主人打骂才逃走,一路受苦受难才来到了这里,举目四望心下凄凉,心想这里是哪里,难道我要力竭命尽于此处不成?想着又念起自己以往凄苦,想起破寒窑里苦守十八年的娘,想起死去的双亲与兄弟姐妹,便再难忍悲切......”
伽拉听着这剧情有点耳熟,好似前段时间在某朝大火的《落难仙徒成奴隶》,讲的是一个美貌奴隶被一个不学无术但心底善良的人所救,写了很长一段两人的感情后剧情陡然一转,开始写那个奴隶前世是仙界的修习仙途,那不学无术的正是她上一世的师父,最后两人修得正果,重回天庭做了一对真真儿的神仙眷侣......据说千小蜃很沉迷这样的东西。
“走了一段路,便有又看见一个样貌堂堂,凤资龙章的男子蹲在路边,那正是我!于是你银牙一咬,脚下一踩,心道,这便豁出去了,若是再遇不着好人,该是我命里的!便朝我走了过来.......”千小蜃叽里呱啦铿锵有力地讲:“你放心,我是好人,我会帮你的!”
到底是谁走向谁!
“......”伽拉盯着他的脑袋看了半响,点了点头。
于是千小蜃欢乐地把伽拉“捡”了回去,私心做好了捡个大媳妇的心理打算,美滋滋儿地冒泡,领着她直冲自己的卧房。不知是千小蜃傻的很让人放心,还是守卫终究是懈怠了,千小蜃领着从小路走的一路畅通,把她往房间里一藏,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声说:“我去给你叫水和东西吃。”
这么一进来,於菟想必就已经知道了伽拉的行踪,伽拉坐在房中打量,也照样是看到许多书。
只是千蜃当初是看的许多母亲留下来的草药医书与经典,这厮就抓着艳书与志怪书来看,伽拉伸手一翻,果然看到了那本《落难仙徒成奴隶》,已经翻的脱页掉色卷皮了,看他那个兴致勃勃随时来一段原文背诵的样子,搞不好还是他的最爱。
伽拉:“......”
门外响了起来,千小蜃动静很大的拦在门口说:“桶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不用进去,不用进去,进去干什么!我自己会搬!”
想来他平时也是个四肢不勤的,下人非常不解担忧,问:“伤了您的手怎么办?您也搬不动啊。”
千小蜃在美貌媳妇(自己单方面认定的)面前被揭了短,心虚的往屋里瞟了一眼,大声怒道:“要你说!那是我还小的时候,现在怎么搬不动!你给我走!”
下人很不放心:“可是您不是一直......”
“快走!!!”
叮哩当啷地把送东西的人赶走了,端着吃食探头探脑地进来,笑道:“美人来吃东西。”
把一堆熟牛羊肉与糕点面食一齐摆桌上,摇头摆尾地巴巴看着伽拉,伽拉对着这张脸盛情难却,吃了几口,千小蜃才跑去外面呼哧呼哧地搬洗澡水桶。
咬牙搬了半天,突然一声惨叫。
这是闪着腰了。
千小蜃在美人面前比平常有骨气过了,扶着腰半天没站起来,又咬牙去搬,半天桶又咣当一声,又是一声惨叫。
这是压着手了。
伽拉好奇的往那边看了几眼,千小蜃大约也是看着了,立刻叫道:“你别过来,你继续吃,我能搬进来!我可以!”
伽拉:“......”
伽拉也是饿着了,真就没动,坐哪儿把好大一盘肉片都给吃掉,千小蜃都没能把那盆水搬进来,仔细一听,还在外面嘀嘀咕咕地嫌弃人家水放多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从自己的牢骚中获得了灵感,弄来一堆家伙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伽拉探头过去一看,好家伙,他自个儿搬来了俩几个桶,正将浴桶里的水往小水桶里舀,看样子是打算先把重量减轻的浴桶先搬进来,再把水添上去。
难为他还能想到这一点,没跟自己的体力死磕,正是可喜可贺。
伽拉看他干的兴致勃勃满头大汗,也没有劝他,看着他嘿咻嘿咻地弄了半天,水都快凉完了,才终于淋漓地将浴桶搬了进来,高兴地说:“你放心洗!我在外面给你看着,绝对不让人进来欺负你。”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也不进来!”
伽拉回想了一下,记得千小蜃年纪小的时候应该还没有这么傻,但转念一想,小孩子傻也只当童真,看不出来,不能算数,于是又默然地点了点头,看着一身汗的千小蜃扶着腰动作扭曲地拐出去了,没忍住嗤地一声笑。
水搬进来到底没用,伽拉轻而易举在千小蜃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翻了出去,到了她熟悉的沐浴场地,还未来得及脱衣,双眉一竖,转过一道墙,果然见於菟宽宽的松着衣襟,眯着眼坐在后头。
“千小蜃怎样?”於菟开口问道:“是不是与他们都不同?圈养出来的孩子就是这点好,够傻,娇娇憨憨的,冒傻气也十分可爱。”
伽拉眼神一凌,问:“你干预他?”
“没有,”於菟摊手:“他生来如此,我恰好是未做干预,才让他自然地真性情到今日。”
“你在这里又是干什么?”
“沐浴,喝茶,”於菟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味道闻起来却并不像由商队卖来的茶叶,有些奇怪,伽拉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等着看美人出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