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多少?”
“不少,也不多,”曲砺一副坦然的模样:“但我不会把事情全部告诉你。”
方良哲在身后按捺不住道:“你想在这里被关一辈子么?”
“那就关我一辈子吧。”曲砺笑起来:“我们来试试,我不怕熬。”
陈桐生收回投向身后的目光,看着曲砺道:“那就告诉我你能告诉我的,北猎堂究竟要做什么?”
曲砺微微一笑:“这正好是我不能告诉你的。”
气氛一时凝滞,陈桐生下意识向宋川白投去询问的目光。
宋川白显然毫无准备,回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就算陈桐生这五年来掌握的关于的关于飞光的消息要比宋川白更为丰富,自己也更有经验,但若宋川白在场时,她还是期望宋川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毕竟之前宋川白的奇智在她心中留下来那么深的印象。
沉默片刻后,宋川白突然对方良哲低语几句,随即转身向外走去,方良哲一脸莫名其妙与不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于是审讯室中一时便只剩下了陈桐生与曲砺。
陈桐生接着问道:“那么玉铭又是为何要进入荒原?”
“你之前说北猎堂并不知入口在何处,也不知能否找到自入口出来的黑商,如今想来也都是假话吧?”
她伸手敲了敲桌子:“你并非是想让我进去碰碰运气,而是发现我的意外——我的耳朵后,有意想让我进入荒原,并与玉铭见面,是不是?”
窗外照进来明亮的光亮,映在曲砺的身后,将他那张脸称的愈发阴晴不明。阴影在他鼻梁以上笼出了一片阴影,陈桐生便只见他紧绷的上扬嘴角,以及眸光闪烁的眼睛。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情况。
恰恰相反,陈桐生的出现将北猎堂的一系列计划都打乱了,曲砺如此表现,大概率是在玩心理战,意图在最坦白之前,为自己争取更大的主动权。
当然,若能把陈桐生直接忽悠瘸了,让他不必再多付出代价便能得偿所愿,那自然是更好。
陈桐生转而又道:“那便来谈谈我吧?”
“曲堂主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率领部下追踪我……想来只是报仇这么简单。”
曲砺眼神一闪:“哦?”
他道:“有什么不能?北猎堂本来人员稀缺,血脉单传,死一个都是大事,更何况你下手杀了三个,又烧了我们房子?”
陈桐生心道我还抢了你们的书呢,她忍着这个戳曲砺心窝子的冲动,道:“既然死一个是大事,那玉铭的命算不算大事,与他一起进去那些兄弟的命算不算大事?为何曲堂主对此事如此冷淡?”
“曲堂主甚至在我逃离后便迅速搬离了原地,以至于让那个叫玉铭的人半死不活地爬到了驻地,却发现你们都不在。”
陈桐生注意到她说出“半死不活”时,曲砺的轻微面部抽动了一下。
倒也不是心如坚冰。
陈桐生再接再厉:“既然北猎堂中人命都是大事,曲堂主又怎么能放下这个历尽千辛万苦回来的兄弟,跑去抓我呢?”
“难道曲堂主没有想过,可能会因为我这个无关人员,而辜负了兄弟么?”
曲砺紧绷的嘴角几乎是难以抑制的平板了起来,陈桐生看得出来他很想提起嘴角,奈何心有余力不足。
她反倒嗤地一乐:“还是说,曲堂主本来以为玉铭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而我进入荒原,也是迎接玉铭回来的重要环节呢?”
“曲堂主大可闭口不言,知与不知道,对我而言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只是我这个人脾气越发的不好,很是睚眦必报——”
“我不会留他全尸,拖一天,北猎堂人就要没一个。”
她身子前倾,冰冷眼神盯住了曲砺,如同毒蛇张开嘴、弹出蓄满毒液的牙匕瞬间。
冷意淬然。
“曲堂主,从今天开始。”
她说着站起来对外喝道:“方大人!”
方良哲推门而入,只听陈桐生垂下眼睛盯着一动不动的曲砺,道:“北猎堂里那个叫胡兼的,带过来。”
曲砺不怒反笑:“陈姑娘要在这里杀人不成?”
“有何不可呢?”陈桐生回道:“能为你们申冤的百姓官等会儿就要把胡兼提过来了,你们也只不过是一群无户籍,人丁稀少的小组织而已,若是离了这岩山县,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知道呢。”
话语间方良哲已动作很快地把胡兼带过来了。
胡兼一脸警惕加迷茫,在看见坐在审问桌后的曲砺后便是一扑:“头儿!”
被押他来的人给拽住了。
陈桐生在身上没摸到刀刃,便自县衙中人身上抽了把刀出来,对着胡兼的脖子一比划。
胡兼脸色一变,大呼小叫:“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不对,你是不是想拿我威胁头儿?”
“恭喜你,”陈桐生语气慈爱地:“猜的非常对,我想看看,在曲堂主眼里,你们北猎堂兄弟的命,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么重要。”
“咚”一声胡兼被来自身后的力量按得跪倒在地,他扭头要看身后人,又被陈桐生伸过来的刀刃拦住了脸。
方良哲怕她来真的,脸色紧张地上前了一步,随即又收住脚。
“你不必来劝,方大人,”陈桐生道:“也不必担忧,这里死两个人,别人不会知道的。”她说着一扫在场的其他人:“你们说呢?”
被扫到的人皆老老实实低下头不敢说话,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怎么样,曲堂主,你想让我怎么动手?”陈桐生道:“是慢慢切,还是一刀砍头?”
“啪,啪,啪。”
曲砺缓缓地鼓掌,开了口:“陈姑娘好胆气,我知道你是真的敢动手。”
胡兼大叫:“头儿,救命啊!”
“那曲堂主是打算配合我了?”
胡兼闻言看了陈桐生一眼,继续大叫:“头儿,你也不能听她的啊!”
陈桐生:“……”
陈桐生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又紧了紧。
胡兼哎呦地叫唤一声,瞄了陈桐生一眼,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嘴。
陈桐生接着道:“把胡敏也带来。”
胡兼嘴巴一张,讶异地望着陈桐生:“让胡敏也来看看。”
就在方良犹豫着挪动步伐时,曲砺骤然道:“够了。”
方良哲脚步一停。
陈桐生拔高声音:“去把她带过来!”
“我说够了!”
曲砺身子直了起来:“不必再闹了。”
“曲堂主现在可有话对我说了?”
沉默。
陈桐生便挥手让方良哲带着胡兼退出去,还特地嘱咐道:“等在门口,若听到我喊,便立马把他脖子递进来。”
胡兼瞪大了眼睛控诉——看上去更像是在心中骂她祖宗十八代。不过陈桐生也不在乎了。
门一关,曲砺果然便松了口:“我的确不知玉铭会在此时出现。”
“那你们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曲砺苦笑道:“我要说,你也不会信,我们原本的计划……”
“是销毁於菟。”
陈桐生一愣:“销毁於菟,於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无形无体,无色无味,既不是人,也并非花草牲畜等活物,”曲砺说着点了点头部:“它幼年期只能活在人的这里。”
“寄生?”
曲砺点头道:“是,它也可像蒲公英一样散开自己的种子,使它能够通过四散的种子,进入各种人的脑内,蚕食他们的脑髓,掌控他们的意识。”
陈桐生接着道:“这就是偶的来源?”
“是。”
“那与飞光又有何关?”
“於菟的种子离了本体后,除了人脑,还能存活在飞光中。”曲砺道:“平常人只知食用飞光后会产生幻觉,却不知给他们带来幻觉的并不是飞光,而是其中的幼种。”
陈桐生问:“那数百年前,北朝人自己饮用的飞光中便没有种子么?”
“北朝人对这种液体有自己的处理方法,经过处理后即便有幼种残留,也只是微量,不至于造成如今飞光带来后果。”
“那方法……”
“处理的法子如今已经失传了。”曲砺一晒:“只有埋在遗址中死了几百年的北朝人自己知道了。”
陈桐生顿了顿,接着又问:“你方才说於菟本体,它本体又是什么?”
“本体也是靠寄生存活的,”曲砺回忆道:“它是控制幼种的中枢,只要满足距离,便能靠着幼种控制被侵蚀的人。”
陈桐生想起那即使是被打断手脚,攻击到致命处,也依旧如同活着般挣扎的人。
“若距离不够呢?”
“那便很难控制吧,”曲砺叹道:“我家中所传书中,曾提到於菟力量最为鼎盛时,可在京城控制远在数城之外的军队,这是何其可怖的力量。”
“不过北朝的灭亡应当对於菟造成了极大的损害,再加上没有什么人能进入北朝遗址,它便愈发脱力,如今应当是进入北朝摧毁於菟的好时机。”
陈桐生觉得荒谬:“难道你们知道於菟寄生在何处?”
“伽拉希阿的神殿,”曲砺道:“它永远跟着伽拉希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