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饭,许识在院子里溜达着,思考着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完全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便决定先出门考察一下市场,便叫上了无情和莲儿一道好好逛逛。
初次来时直接去拜访了李沆,然后便直奔城南的宅子。打理了好几天,刚打理好就收到了家人的噩耗许识一病不起,所以无情和莲儿也没机会好好逛逛汴京。
自宋太祖赵匡胤建隆元年公元960年登基以来,已经过了三十八年,汴京已经初现繁华,街上商贩遍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熙熙攘攘忙忙碌碌,这让许识有些意外——受小说和电视里看来的散装历史知识影响,印象中的封建王朝应该是大小官员横着走,百姓唯唯诺诺瑟瑟发抖,见到官员头不敢抬眼不敢瞅。尤其是像汴京这样的天子脚下。
结果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百姓脸上都很淡定,跟后世商业街基本没什么区别。而且初宋时期,民风还是很开放的,女子也不像电视和小说里讲的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个门还得蒙着脸什么的——满大街的古装小姐姐啊!这特么才是穿越!这特么才是生活!这特么才是天堂啊!
此时距离提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程颐出生还有三十多年,离那位极端保守派砸缸小孩司马光出生也还有二十年,看着这满街的男男女女,许识放飞的思想已经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把他俩弄死在摇篮里了。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毕竟程颐的这个观点原意并非后世所引申的那样,所谓失节并非单独要求女性,而是对男女都有的要求,说的也并非特指贞节,还有作为一个人的气节。况且宋朝末期之前,这个理论并没有太大市场,程朱理学在诞生之初也本不是被后人曲解出来的那些诡异的意思。
三人愉快地在街上逛着,无情和莲儿的愉快是因为随着许识昏迷一个月后醒过来,压在心头的阴郁一扫而空。许识愉快是因为街上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擦肩而过时跟许识眼神相对,便团扇掩嘴娇笑走开,让前世完全没有过这种待遇的死宅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在经过一个小楼下的时候,楼上晾衣服的大婶不小心把晾衣杆弄掉下来差点砸到无情,这让许识笑了一路。笑得莲儿和无情莫名其妙。
“莲儿,你有没有发现许郎醒来后好像变了。”
“变什么了?”
“变傻了。”
…………
三人逛吃逛吃买买买,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宫中议事的各路大臣也陆续回府。路上的百姓见当官的来了也只是往边上走几步让出路来而已,一切都很自然,没有想象中那些什么肃静回避狗腿子开道的诡异画面。
馆子里吃过午饭后三人商量着买点礼物去拜访一下李沆,但李沆贵为户部侍郎,普通的便宜货很定是不合适的,贵的又买不起,商量了好一阵子也不知该买些什么样的礼物合适……经过一个果子铺前许识有了主意。
在果子铺买了几个桃,找猎户买了块鹿肉,再买个精致的盒子装起来,上面贴上了一张平安符便去李沆府上拜访。
许识向门子作了一揖:“晚生左司谏许之远之子许识,前些日子病重期间承蒙李官人关照,晚生感激不尽。眼下病愈,特来拜访李官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一般像许识这个等级哪能随便就能见到大人物,门子一听这小子似乎颇受主子关照,也不敢为难,接过礼物进去通报了。
片刻后门子出来了:“老爷在书房,许郎君请随我来。”
无情和莲儿由家丁带去歇息,许识跟着门子七拐八绕地往里走。“真尼玛大啊!”许识心里感叹,大宋的富庶果然名不虚传,相比之下自己住着的那个宅子简直算不上个宅子,顶多是个巢而已。上辈子蜗居在一个六十平米小户型的许识被震撼到了。“这特么才叫生活!老子以后也要住这种大宅子,买几百个下人,娶几十个老婆天天磨绣花针!”只是许识并不知道李沆住的宅子并不大,大的是李府外院的办公区。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许识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后世一夫一妻制的社会娶个老婆都那么难,更何况还能一夫多妻的古代,更确切的说是一夫一妻多妾的古代,不是个人中龙凤还是不要有这种幻想了。
李沆没有在书房里,而是在书房外的院子里看书。李沆个子不高,微有些发福,刚年过半百胡子已经灰白,儒雅而不失威严。
许识深深作揖:“晚生许识,见过李官人!”
李沆抬眼看了许识一眼,见这少年眉清目秀举止得体不卑不亢,感觉和上次见时略有了一些不同,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不觉生出了一些欣赏,便放下书,眯着眼睛微笑着说:“别人送礼都是金银古玩字画,你这桃子鹿肉倒是有趣,可是符(福)鹿(禄)寿(桃)之意?”
许识抓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道:“官人明察!晚生孟浪了,实在是因手头拮据,买不起贵重礼物,只得花些心思,还望官人海涵,不与晚生计较。”
“哈哈哈哈!”李沆笑得很爽朗:“小小年纪,切不可行那等低俗之事,本官可是贪财之人?”
说完,李沆便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令尊之事,本官甚是痛心……说来令尊蒙难皆因本官调令而起,你既是许司谏之子,若是遇到难处,老夫自当照拂一二。”
李沆主动说起照拂,令许识相当感动,慌忙道:“官人关心,晚生心中感激不尽。晚生此番进京前,家父曾郑重关照于我,说李侍郎刚正不阿一心为国,为官清正廉洁兢兢业业,此番进京后若是遣我做事,务必鞍前马后尽心尽力……且家父之事,实为意外,李官人切莫为此烦扰。”
这番话让李沆对许识的好感大增,叹了一口气说道:“令尊勤勤恳恳心系百姓,实为我大宋不可多得的好官,你须以令尊为榜样,切不可辱了令尊的名声。”
“晚生定当牢记教诲!定不教官人失望。”
李沆点点头,又问道:“你可曾进学?日后有何打算?可有志科举?”
科举?开玩笑!科举是不可能科举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科举,偷电瓶都不可能科举,那是绝对的知识盲区。
宋朝初期的科举基本还是唐和五代时期的旧制,各科考试的内容相当多,比如进士科就要考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九经科:帖书一百二十帖,对墨义六十条。五经科:帖书八十帖,对墨义五十条。开元礼或三史科:墨义各对三百条。三礼科:对墨义九十条。三传科:对墨义一百一十条。学究科:《毛诗》对墨义五十条,《论语》十条,《尔雅》、《孝经》共十条,《周易》、《尚书》各二十五条。这些东西对于理工科码农的许识来说,无异于对文盲讲混沌数学。
“回官人,家父教导晚生,为官者,应以民生为先。儒学虽正统,面对民生诸事,却难免远水难解近火,是以家父对晚生的教导,以杂学居多。固晚生并无心科举,欲遵循家父意志,专注于杂学。”天晓得许之远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反正许识把事情一股脑推给便宜老爹。
“令尊果然心系百姓。”李沆长叹一声,许识从这一声里听出一些惋惜的意思:“既如此,老夫便不再多言,你须知在我大宋,杂学虽关系民生却难登大雅之堂,你好自为之吧。若你执意从事杂学,可去保州看看。保州常年受辽人侵扰,前些年先皇派去大量驻军修筑城防,如今城防初成,百废待兴。你既是专注杂学,去保州或许能有一番作为。”
说完李沆便不再说话,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是要送客了,许识自然懂,便起身告辞:“今日得侍郎教诲,晚生铭感五内。日后若官人有事需晚生出力,晚生定当竭尽所能。今日便就此告辞。”
正要往外走,李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柴房外一小堆黑乎乎的东西说:“你说你修杂学,你可认得那是何物?”
许识走到那堆东西面前,蹲下摸了一下,又闻了闻,起身答道:“回官人,黑火药,此火药的配比燃烧慢,烟雾大,适合战场上放毒烟用。”
李沆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开了:“果然年少有为!听你的意思,是连如何调配都晓得?”
我去,这可是穿越的必考题好吧,就算没有理科知识看小说都看得快背下来了。当下便答到:“烦请官人准备些硝石,木炭和硫磺和一杆秤。”
材料备好以后许识先拿罐子烧上水,待水冒泡时将硝石放到水中,等硝石不再溶解后将水倒在布上过滤不溶解的杂物,然后把水放凉,取自然析出的硝石结晶磨碎,得到高纯度的硝石。然后用秤称量了七两八钱的硝,八钱的硫和一两四钱的木炭磨碎混合,又拿纸搓成捻子。
这东西穿越小说里看过无数次,但亲自调配还是第一次。许识有些紧张,拿香引燃捻子就拉着李沆跑出好远。然后……就看到一阵火光。
……
告别了李沆,许识一行三人便回家了。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天过后,京城里多了一个传闻:
“你们知道吗?那个被李侍郎害死的许司谏他儿子今天去侍郎家寻仇,纵火把厨房给点了。”
“就是就是,我表姑的邻居家外甥的三叔就在李府做家丁,亲眼瞧见的,两人打的是头破血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