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许识和公主便起身准备离开,杨廷朗拿来一个盒子,对公主说:“此为口碱,是前线日子家人从邓州托人带来,于盐湖中所得,用于盥洗衣物比草木灰好用,只是较为罕见。臣一个糙汉子用不到,便送与公主吧。”
翠儿从杨廷朗手上接过盒子,端到公主身边,打开盒子。
许识站在旁边看了一眼,黄白色,有点像天然水晶的柱状体,不太完整,有些碎。这东西许识并不陌生,初中就见过了,水合碳酸氢钠而已,化学课上的常见面孔。
唉,古人就是没见识,天然碱都能当宝贝,放在一千年后,咱们中国的天然碱产量吓死你……
等等,天然碱?!许识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学生时期学过的化学知识瞬间串联成了一条线,一条让许识拨云见日的线。
许识身子一震,一把从翠儿手里抢过盒子,问杨廷朗:“杨将军,此物可还有?”
杨廷朗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贪心,方才我说了,家人特意从邓州托人带来的,颇为贵重。”这是送给公主的东西,许识就这么直接抢过去,杨廷朗虽然知道许识大概是有了些点子,但这样完全无礼的行为还是让杨廷朗有些不爽。
公主倒是没在意,问道:“可是想到些什么?”
许识没有正面回答,挠着后脑勺问:“公主殿下,邓州在何处?”这不怪许识,宋时行政单位是路州县三级,后世的地名跟现在对不上。
“东京西南方约莫六百里左右,你不知道?”杨廷朗替公主回答,心道这小子平时不是挺有礼节的么,怎么公主问话都不答了?
开封西南三百公里……我去,南阳!那可是中原地区最大的天然碱矿床啊,许识又激动了:“杨将军,务必转告家人,多收集此物,有大用!公主抱歉,此物贵重,我先拿去,晚上就在火药坊了,吃饭不用等我。”说罢连告别都没有就绝尘而去。
帐里的人都愣住了,杨廷朗是被许识的话给吓愣了——这是什么意思?公主的东西说拿走就拿走?还要公主晚饭不用等?合着平时公主吃饭还要等你?
公主愣住是因为想起了在市集上见到土豆的那一幕,平常一向得体的许识突然激动,此物定是大有用处。
这大半年来,杨廷朗对许识的才能已经充分认可,生怕公主会怪罪,忙替许识解释:“公主勿怪,这厮一想到工作就总是失心疯,公主请放心,他若是给不出个交代,不用公主动手,臣亲自打断他狗腿。”
公主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呆呆看着帐外方向:“无妨,由他去。”
杨廷朗又被吓一跳,这小子现在跟公主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如此虎狼之词公主都不在意的?要不要给皇上打个小报告?
最终杨廷朗并没有打这个小报告,杨廷朗可不想因为这个八卦而失去一个颇有才华的工匠。
公主总是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上次许识在市集看到土豆那种兴奋,那种喜悦,这次却完全没有见到,但行事却比上次更加孟浪,恐怕此物有些不祥,回过头很严肃地对杨廷朗说:
“杨将军,派人看住火药坊,切不可让许郎君今日研究之物泄露半点风声。同时按许郎君所说,通知邓州大力收集此物。”
“诺!”杨廷朗很奇怪为何公主如此信任许识,甚至是称呼“许郎君”。唉,算了,年轻人的事,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
春节前研制烟花的时候许识只是早出晚归。而这次,许识干脆就彻底不归,住在火药坊了……
先将天然碱提纯,无非就是溶解、沉降、碳化、煅烧——不是什么复杂操作。
然后用碳酸氢钠和熟石灰反应来制作氢氧化钠,这个应该是初中化学知识点。
取猪油加热倒入氢氧化钠,皂化反应后自然冷却分层,分离出甘油备用,剩下的肥皂放在一边的盒子里准备回头做成香皂送给公主。
干馏石胆——也就是胆矾制取硫酸,这个唐玄宗时期的炼丹方士就已经会了,火药坊的工匠们都会。
用同样的方式干馏硝石得到硝酸,最后用琉璃器皿在通风处加热浓缩……
(这个不能再深入写下去了,原因大家都懂,而且这里故意埋下了不少错误,跟实际出入巨大,请不要模仿尝试!为了故事能继续写下去,李姐再次万岁!)
再去拜托铁匠坊的铁匠们帮自己打造了一个可以整个人躲在后面的又大又厚的铁盾牌,上面开两个小孔。
……
许识在火药坊这一干就是十日,如果说春节前至少每天吃饭时还能见到的话,这几日的许识完全如同人间蒸发。若不是无情偶尔去火药坊看看,发现许识确实是在埋头捣鼓,大概就真能算是失踪了。
公主也是心神不宁,许识不在,整个宅子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这种感觉很不舒服,除了生活条件好很多不用担心被虐待,这种沉闷的感觉总是让公主想到在辽国的日子。溪儿也没了活力,整天坐院子里发呆。
这时大家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个平常总是不着四六的许识对这个家有多重要。
“娘子,咱们去看看郎君吧,郎君这么些日子都在在工坊里,连莲儿姐姐做的饭都吃不到,不会病了吧?”溪儿扯着公主的袖子。
公主笑着刮了一下溪儿的鼻子,对翠儿说:“看,咱们的溪儿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担心夫君了,越来越像个小媳妇了。”
以往被这么打趣的话,溪儿一定是一边说着讨厌一边红着脸跑开。
可是溪儿只是脸羞得通红,手却没有放开公主的袖子,低着头继续恳求:“就去看一眼嘛,就一眼,只要郎君没事咱们就回来。”
其实公主也很担心许识,明明走路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偏偏整整十日音信全无。
公主笑道:“好好好,去看看也好,让咱们溪儿这么担心,回来我让杨将军打断他的腿。”
……
公主自己是不能进军营的,便先去找了杨廷朗。四人来到火药坊的时候,发现火药坊的工匠们全都在坊外树下坐着聊天,而且居然唐福也在。
“怎么回事?大白天不工作,围坐在这里做甚?”
唐福赶忙站起来对杨廷朗行了一礼:“回将军,方才不知为何,那尿王爷将我们全赶出来了,说是要研究独门秘方,不可让人知晓,让我等一个时辰后再进去。”
杨廷朗一听火了,这尼玛火药坊到底谁是管事?你本事再大你总得讲个尊卑吧?
于是扯着嗓子朝院内喊:“兔儿爷你给老子滚出来,刘家小娘子来看你了!”
“轰!”一声巨响,院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气浪直接掀翻在地。
这一股气浪轰得众人头昏眼花,好一阵子才挣扎着爬起来,看向坊内,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那个花了一个多月盖起来的火药坊,整个保州军工坊最让人羡慕的地方……平了。
“许识!”
“郎君!”
公主和溪儿看到眼前这一幕,当场失去理智,扒开众人拔腿向院内奔去。
随后反应过来的杨廷朗对周围喊道:“愣着干嘛!快去救人!”
周围工坊的工匠和军营中的士兵们都被惊动了,全都赶来火药坊手忙脚乱开始救人。
终于,众人从离许识所在的房间十丈外的废墟里,在一块大大的铁盾牌下,刨出了不省人事的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