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旭日东升,曦光初生。
此情此景,令人心旷神怡,却掩不住街边那男子嘴角,微露的苦涩……
“唉~”只见他轻叹一声,眉尾微垂,析出几抹自嘲之色道,“想必二位女侠已经看出,我身上不曾有一丝内力…”
小雨忽闪着大眼,皱了皱琼鼻,偷偷斜瞄了身边阿姐一眼,见她微点甄首,跟着点头回应,“那是自然。”
高临深同那周璟瑜对视一眼,轻吸一口气,双手反握于身后,转头看向那屋上的飞檐,良久不语。
看在那二女眼里,似在追忆,又似话在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不多时,高临深似是回过神来,将一段过往,娓娓道来。
…………
风清。
月明。
水冷。
心寒。
在那湖中,银月碎成一片。
岸边站着的,是一个少年。
攥在手里的,是一块石头。
锋利的棱角已然将手划的鲜血淋漓,滴在地上,落于水中。
湖中的银月摇晃着,重聚一体,不知是混合了什么,远远望去,竟多了几分瑰丽……
那天,少年明白了两件事。
如果心够痛,身上的痛便不会再有。
而努力、汗水、信念……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即使所付出的,早已超出常人的十倍……
用尽最后的力气,少年甩出手中被血浸透的岩石,失魂落魄的身体,倒在湖边。
那一年,高临深十六岁。
……
他六岁习武,身上承载着带领家族重新进入主脉的希望。
而高临深也不负众望,三个月不到就成功凝聚内力,到了十二岁,在同辈中便再无败绩,堪称练武奇才。
可正当少年意气风发,准备振兴家族之际,噩梦,悄无声息的笼罩在他头上……
十三岁时,高临深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力不但毫无增长,反而一点点消散,而他日夜不休的修炼,却也只堪堪延缓,那必将到来的绝望……
周围人的目光,也一天天发生着变化,曾经的羡慕、嫉妒和敬仰,逐渐变成的嘲弄、怜悯。
而怜悯,对这曾经无比骄傲的少年而言,伤害更深。
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莫过于…曾经拥有……
整整三年,高临深都在这种绝望中度过,好在即便是这样的绝望中,也有微光相伴。
高薰儿,他的青梅竹马,便是那道光,这个曾经一直跟在他身后喊着“临深哥哥”的小女孩。
如今却勇敢的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所有冷嘲热讽……
三年了,高临深本以为自己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他实在不愿拖累身前的女孩,于是准备留下一封书信告别,随后,相忘于江湖。
但,在他准备离开之前,高家竟准备将高薰儿用做同其他家族的联姻筹码。
而薰儿,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
【我会去联姻的,但不是现在】
从那张脸,以及那把架在脖子的剑上,他们确认了那份坚定,做出了让步。
联姻时间,延后七年……
那天,高临深躲在角落里,同那个倔强的女孩对视良久,朦胧泪眼中,他看到女孩的手指轻颤。
那是他们幼时经常在一起玩儿,想出来的游戏——“你划我猜”。
“……一定要来找我啊,临深哥哥……”,那天,在高临深的视线彻底模糊以前,读懂了的最后一句话……
………
此刻,小雨泪眼婆娑,双手绞在一起,开口时的嗓音甚至带着些沙哑,“高…高公子,薰儿姐姐如今如何了~”
「呼~看来忽悠过去了,还好之前看过不少小说,才能这么快编个故事,也是这俩小丫头片子江湖经验不足,不然怕是要露馅,那可就遭重了啊……」
高临深吐出一口气,满是汗的双手在背后抹了抹。
“我亦不知,这些年我游历天下,便是想找到恢复功力的办法,以我曾经的天赋,应该能重新得到家族的承认,留下薰儿。”
“又或者,成为一个异人……”话至于此,高临深面露坚定,“听闻王彦羲少侠,便是一位后天异人,在下想向他请教一番,以求得我与薰儿的一线生机,请,二位姑娘成全!”
语毕,高临深深鞠一礼,长拜不起。
“高公子,”璟瑜紧紧盯着高临深,道,“若最后都不成…你又如何打算?”
“阿姐~”小雨泪汪汪的扯了扯璟瑜的衣服下摆。
高临深也不以为意,笑道,“在下这些年,功力虽没什么起色,却也靠经商做买卖,有了些许身家……若家族长辈愿意接受这些,自然最好,若不能…”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总归是有人愿意接的……”
“好~”璟瑜舒了口气,心中不由替同为女子的高薰儿感到有些高兴,“高公子,明日辰时三刻,来这间客栈的天字三号房,我会同王师兄言说此事。”
“多谢二位女侠了,我们明日再会。”见目的达到,高临深也不多做停留,将贝斯特抱起,行了一礼,正准备离去,却被小雨喊住。
“高公子,”小雨小跑几步,递上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咳,我自己研究的一些小玩意儿,或许对你最后的计划有所帮助。”
高临深深深看了小雨一眼,接过册子,拱手道,“那便,多谢周女侠了。”
小雨挥了挥手,跑回客栈,高临深望了那客栈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
“……我现在就在想啊,要是那二位姑娘发现你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会不会直接弄死你!”贝斯特懒散的瘫在床上,一条长尾甩来甩去,“说那么大堆谎,连草稿都不打……你这渣男。”
贝斯特毫不犹豫的给高临深定了性。
“屁!”高临深斜瞅一眼,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很干脆的以一句脏话开场,并将锅甩了过去。
“我那时有什么办法,若不是你搞砸了,我至于给自己加这么多戏么?”
“唉呀~你这人,什么叫我搞砸了,”贝斯特也不跟他客气,“是谁听见周女侠学个猫叫就颠儿颠儿跑出来的?是谁?”
“我…我那是,啧……算了,不跟你这猫见识,反正结果都一样,还白得了本东西,不亏。”
虽然那确实是个意外,但高临深确实理亏,而如今他的脸皮也没有厚到那颠倒黑白,还能面不改色的程度,干脆自认倒霉。
随手翻完那本小册子,高临深嘴角微抽,不知作何评价。
“哎,那璟瑜女侠给你的小册子上,写的啥?”见高临深翻过,贝斯特探出小脑袋,一脸好奇。
“你又是怎么知道,不是小雨拿家里的东西,说是自己的?”高临深反问。
“戚~”贝斯特撇了撇嘴,“你真觉得没她阿姐的许可,小雨会乱送东西?而且人家都说了~那是自己「研究」出来的小玩意儿。”
高临深耸了耸肩,不予置评。
“所以说,那里面到底是啥?”
“额…”高临深舔了舔嘴唇,组织了下语言,转过头认真的看着贝斯特,“不管你信不信,我觉得,这应该是那种类似「爆种一分钟,瘫痪两小时」的武功…”
………
酉时三刻,夕阳渐斜。
江夏城外,一人一马,行在树林里的官道上……
那马,通体漆黑,四肢强健,鞍上放着一叠“布匹”。
那人三十上下,仪表堂堂,目中似有神光暗藏。
不必说,马是名贵好马,人,也是武艺高强之人。
马蹄阵阵,斑驳的残光洒在叶梢,树影幢幢,却无虫鸟之声……
不多时,蹄声渐息,那马打着响鼻,停在路中,马前,一巨硕的壮汉盘腿坐在路边,黝黑的面庞在昏黄的残光下若隐若现。
听闻人来,那巨汉睁开双眼,缓声问道,“你,可是韩朔离?”
来人一听,动作一顿,下一秒,倾身一蹬,单手虚按马背,另一手从马鞍处抽出一把长刀,就朝着那巨汉掠去,眼中杀气四溢。
那身法、速度,恰如利箭破空,又似电光一刹,霎时,只见那人跃至半空,刀光一闪,斜斩而下。
显然,此人……正是那韩朔离,一言不合就拔刀,说明,心中有鬼…
在那韩朔离身形一顿时,巨汉便已起身,等到对方跃至半空,抽刀斜斩之际,一杆长枪后发先至,朝那韩朔离的脑袋抽去。
叱嘤——
韩朔离见势不对,化斩为削,那一瞬,长刀同那长枪连撞三次,稍缓其势,让韩朔离有时间后跃一步,重整态势。
巨汉也不趁势追击,只沉默着提着那杆大枪走出树影,正是前几日在江夏出现过的袁三。
慑于刚刚那一枪的威势,韩朔离配合着内力流动,朝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这巨汉以及周围,暗暗思量着什么。
无视了一旁随时可能出刀的韩朔离,袁三走到那黑马鞍前,注视着那叠“布匹”,似在感受着上面尚未消散的温度……
“这位……”
“你得死在这儿。”袁三头也不抬,打断韩朔离。
“呵,”韩朔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还不到时候……”
……
“等到了时候,谁来杀都行……”见那壮汉依旧不正视自己一眼,韩朔离的语气低了下去。
他现在依旧还在这儿的原因,就是自觉就算不敌,也有逃跑的余地,便想着通过谈判,拿回那包「东西」再走,“但现在,你若想杀了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如……”
“你得死在这儿。”袁三抬起头,看向韩朔离,语气依旧平静。
这不是威胁,不是恐吓,而是…陈述。
陈述自己要做的事。
陈述,即将发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