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高临深废了洪山之后,提溜着便赶往洪峰寨。
从他被发现跑路,中途设计阴了洪山,到这会儿都已经看见洪峰寨了。
这段时间说长不长,也就两盏茶的工夫,常人可能打个盹儿也就过去了。
但说短也不短,足以让寨中那些比较精明的山贼,感觉不对。
“都这会儿了,洪寨主就是追着那小子绕着林子跑一圈儿再打死他也该回来啊?莫不是遭重了吧!”
这种念头一起,那可是压不住的,更何况旁边还有几屋子脑袋里都晃荡着“芡汁儿”,散着一股莫名恶臭的死人呐,这造成精神压力的可小不了。
有些人是越想越觉得心慌,忍不住偷摸往四周一瞧,嘿!确认过眼神,都是想跑路的人,这胆气一下子就壮了起来。
要不怎么说身单力薄屁不敢放,人多势众鬼也敢上呢,见有为数不少的同伙,几个平日里就对洪山的小气抠搜有些不满的亲信,当即就有意无意的凑在一起。
顺便拉上各自比较可靠的小弟,准备杀那些洪山死忠一个措手不及,再分钱跑路。
不料……
“要干嘛?!”有人注意到他们异动,见他们有的都开始掏家伙了。
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当场怒喝道,“要造反么!都忘了之前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都给老子住手!”
在他喊出这句话时,别说是那些准备开干的山贼,就是那些尚不清楚之人,都吓得浑身一抖,可见洪山手段之酷烈,即便是这种时候,余威犹在。
若是无人能压倒说话那人的气势,别说拿钱跑路、逍遥快活。
就是此时身边腿抖厉害的“弟兄”都有可能在下一秒反水抽刀,把这身边这几个领头的给宰了,以表忠心。
好在……那几位里还是有聪明人的,只见一九尺壮汉一步跨出,粗黑的面庞上牛眼一瞪,怒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那人嗓门倒是洪亮,直接一句粗口开场,提振气势,“刘老二,你真当弟兄们是傻子么?都这么长时间了,谁知道当家的是什么情况!
万一遭了那歹人的毒手……你想让所有人都像那房里的弟兄一样,变成那副鬼样子么!”
这番话一出口,本来还有些骚动的众人皆安静一瞬,原本慑于洪山余威,不敢妄动的众人顿时有些摇摆不定起来。
那洪山是个恶人没错,但那杀人手法颇为诡异的杀手也不是个善茬啊。
不管落在哪个人的手里,都别想死的太痛快。
那开口的壮汉见众人陷入犹豫,心中一喜,正想以脏款重利诱之,彻底确定胜利的天平之际,但闻一年轻男子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他的后续。
“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那声音不大,却仿佛在耳边响起,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众人皆是下意识的一顿,试图寻找声音出处,却发现室内竟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嘀嗒——嘀嗒——
原本被嘈杂所所掩盖的声响,一下子清晰起来,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却又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粘稠之感。
那声音由远及近,等到距离不再改变时,有些听觉敏锐之人便发现这诡异而又熟悉的声响跟他们……只有一门之隔。
“哪个混账敢打断老子说话!”那壮汉可还沉浸在即将胜利的感觉里,见有人搅局,当时就不乐意了。
有些话没过脑子就骂了出来,等他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对时,那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缓缓推开。
“我可不想被你这种混账骂什么混账呐……”门口的男子提着一个血淋淋的玩意儿,自顾自抱怨着,旁若无人走进来。
随手将提着的物件放在了桌上,血迹顺着布料染红了油腻的桌面,让人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反胃
“这是……是洪寨主!?”此时,有回过神来的人见那微微起伏的血糊糊身上的衣着甚是眼熟。
定睛一看,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惨叫着向后挪去。
其余匪众也不约而同的反应过来,但全场除了那个被吓倒在地之人,无一人敢发出任何动静。
连武功最强的洪寨主对上他都是这副下场,他们连反抗之心都难以升起,只求这杀神能放他们一马。
那黑壮汉更是汗如雨下,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向眼前的恶煞跪地求饶。
万一他嫌自己太吵……一刀宰了倒也痛快,要若是变得跟眼前的玩意儿一样……
壮汉浑身一抖,僵在原地。
“哎呀~你们慌什么嘛,我只是刚好路过,进来坐坐,顺便拿点钱而已。”高临深拿出一块白布擦了擦手,随手一甩,语气轻松道。
此言一出,众人提着的心放下少许,这样一位高手,显然是没必要说谎骗他们的,只是一些钱财罢了,以后再去村子里抢就是了。
此刻还是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那谁,对对,就是你。”拿眼扫视了下众人,被高临深盯住的那壮汉浑身一抖,连忙跟孙子一样碎步上前,躬身谄笑道。
“小的王五,不知少侠有何吩咐?”
“嗯,王五是吧,身板不错啊……”高临深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下,又摸着下巴围着王五转了几圈,只看的王五后背发麻,不敢动弹。
此时,高临深离众人更近了。
正当王五心中腹诽之际,却只听得身后之人忽然笑道,“现在想想,我好像又没什么吩咐了。”
高临深冲着惊愕转头的王五一笑,倏然出手。
霎时,杀意盛,铮鏦鸣!
雁翎翻飞,无头尸身痉挛倒地;血如涌柱,浴血恶煞旋腰横斩!
刀锋起,众人皆惊。
刃光闪,恶鬼狰狞!
不待附近的山贼反应过来,柔软的肚皮已被一划而开,里面的零碎一股脑涌了出来,其状凄惨,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到了这时,被一股血腥恶臭的味道冲醒头脑的匪众总算反应了过来,这煞星竟打算杀光所有人!
锵——
“他这是不打算留活口了!拼一把还有一线生机!跟我杀!!!”
方才跟那王五对峙的刘老二大吼一声,他想得很清楚,若此时再不团结一致,自顾逃命,他们这些人全都得死在这煞星刀下。
念及于此,刘老二当即拔出大刀,高声呼喝着第一个冲了上去,以作表率,然而只有寥寥数人快速跟上……而其余之人,都不曾有他这份胆识和觉悟。
至少这帮乌合之众,并没有。
见有人冲杀上前,高临深借横斩之势回身一旋,侧身闪过刀锋,手腕一翻,趁着那人冲势未尽,同他错身之际,反手向上斜斩。
那一瞬,刘老二忽然感到呼吸一滞,大量液体涌入口中,整个背部都被斩开,刘老二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其他人奔逃时的哀嚎所覆盖……
片刻后,浑身浴血的高临深瘫在桌上,即使覆灭整个山寨都没有花去太长时间。
但此刻,他却是身心俱疲,长时间绷紧的神经,以及短时间内大量消耗灵力的高强度作战让他有一种倒头大睡的欲望和疲惫感。
然而,他该做的事还没做完。
“高临深,我……”从门外缓缓走来的贝斯特一脸复杂的看着他。
如此危机时刻,自己却不能同他一起战斗,让这只小猫咪倍感愧疚。
“妈个鸡累死了!快变个猫耳娘给大爷唱个歌啊可恶!”
“???特喵都说了老子没这个功能啊魂淡!要看猫耳娘就滚去二次元啊死宅男!”
“别侮辱宅男啊可恶,你知道我们为爱与和平有多努力么?
而且要有选择我特么早就过去开后宫了啊,这不是没得选么?!”
…………
虽然清楚高临深这是故意打岔,但贝斯特习惯性反唇相讥之后,心情却是好了不少,颇为感激的看了半死不活的高临深一眼。
“那群姑娘还在那儿,你先去洗澡换身衣服,别吓着她们。”贝斯特柔声道。
“行~我这就去。”高临深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不是放松,而是犹豫,犹豫着该如何面对那些女孩……
匆匆换好衣服,高临深提着洪山来到那扇门前,虽然门关着,但一股淡淡的异味依旧飘了出来。
犹豫一瞬,高临深将奄奄一息的洪山放在门口,抖了抖衣衫,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牢房,里面关押着的,是山贼从周边几个村子抢来的女子。
吱呀——
即便高临深已经很小心,但转动的门轴依旧发出一阵刺耳的杂音,吓得几个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拼命往角落挤去。
除了几声极其压抑的呜咽,只有破碎的衣物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高临深脚步一顿,尽量以轻柔的姿态迈进门槛,沉默看向屋内的女子,张了张口,却又沉默下来。
虽在心中排演千百遍,但真正面对这群可怜人时,准备的所有安慰都显得那样可笑与苍白无力。
“诸位!”高临深深吸口气,踱步向前,柔声道,“洪山已除,你们已经……”
本想告诉众女这一好消息的高临深忽然一愣,停了下来。
他呆呆的看着不远处的少女,瞳孔缩成一点。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颇为清秀,裸露的皮肤少见的没有村妇那种粗糙感,而是一片嫩白。
肌肤上,有毫不掩饰的内力流转,仿佛修炼内力早已成为少女的本能。
高临深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少女同他一样,是来剿灭那群恶徒的,侠……
然而她此刻的表情,却深深地、深深地刺痛了高临深,让他的内心猛然升起一团无名怒火,熊熊燃烧。
那是一个微笑,呆滞、无神的微笑,少女的眼中一片死寂,高临深看着她,她仿佛也看着高临深,一行清泪缓缓划过,预示着她残存的理性与羞耻。
下一秒,少女本能的褪下了破碎不堪的衣衫……
“我他妈!!!”
高临深目眦欲裂,怒吼出声,暴躁的灵力漩涡在周身疯狂呼啸。
骇人的咆哮与碰撞的灵力吓得屋内女子皆是一个激灵,连那个少女也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般爬向了角落,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正当高临深咬紧牙关,暗自自责之际,却听到从旁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
“是……少侠么?”似是从高临深的打扮和语气中听出了什么,一个尚存理智的妇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可是来救我们的少侠么!”
下一刻,仿佛是按耐不住内心对希望的期盼,妇人鼓起勇气高声问了一句。
高临深一怔,微微点了点头,却见那抓着栏杆的妇人好似一下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顺着栏杆瘫倒在地,捂脸着泣不成声……
高临深吐出一口气,回旋的灵气将声音扩遍全屋。
“山贼已经被在下全部剿灭,你们,已经没……”,说到这儿,高临深气息一滞,颤了颤嘴唇,阖上眼接道,“已经,没事了……”
说完,高临深沉默了。
听着耳边响起撕心裂肺的哭泣声和夹杂其中的嘶哑笑声。
看着那几个同那小鹿般的少女一样,依旧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子,他的脸一片木然,心一阵抽搐……
“这些……是我从匪首那里搜出的五百两银票,和一些金银首饰。”
高临深将那些东西交到那个妇人王氏手中,“我想,待会儿就由你来分给她们吧。
这不是补偿!就是想让你们以后过得好一点,等回到村里……”
“少侠……”王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高临深手中的物件,继续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高临深一愣,眼神又是一黯,已然想到了什么,“是……是这样么。”
“会在这里的人,不是家里人都被杀光抢来的,就是被村里人强迫着送来的……”王氏面带苦涩,“这让我们还如何回去?
如何面对那群无动于衷、铁石心肠的乡邻?不如不回,省得大家都难受。”
说到这儿,王氏的眼中泛起微微的光彩。“……不过,我们准备用这些钱去城里买套住宅,大家住在一起,既能找些缝缝补补的工作,也好相互照应。”
她转头怜惜的看了看那几个女子,那小鹿般的少女也在其中,呆呆的四处打量,似乎搞不清状况,显得有些茫然失措。
“就是可怜了那几个孩子,她们本不该变成如今副模样。”
高临深沉默半晌,轻声问道,“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王氏顺着高临深的视线望去,轻叹道,“欧妍惜,她被送到这儿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名字还是那些贼人……无意中提及的。”
“欧妍惜么……”高临深低下头,心中咀嚼着那个秀气的名字,抬头对妇人拱手道,“那就麻烦夫人照顾那些女子了,日后我会上门拜访,若有需要,我会尽量帮忙。”
“高少侠言重了,是我们该感谢你才是。”王氏回礼,语气平和,笑容恬淡,好似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能令她动容一般……
高临深神色微动,却也不想多问,只是心中一叹,拱手道别。
夜色已深,在跟王氏她们约好第二日用寨子里的马车送他们进城。
又打听到那对母女的下落,同惊魂未定的二人商量了接下来的打算,高临深和贝斯特便悄悄溜了出来。
………
“高哥,开心点,剿了这山寨,不光那些姑娘从此脱离苦海,那些村民也能好好生活……”
见他情绪不对,贝斯特安慰道,“起码以后,她们都能回归正常的生活。”
“不,贝斯特。”高临深摇了摇头,“对她们来说,以后再不会有什么正常的生活了。
这段如梦魇般经历,将会如附骨之蛆一样永远隐藏在她们心底的角落。
时不时跳出来折磨她们,在她们耳边提醒她们不堪回首的过往,直至……死去。”
“但这些不是你的错啊临深,你不必……”
“我知道啊,小贝,我知道……”高临深拍了拍肩上贝斯特的小脑袋,紧皱的眉头微微舒缓。
“但我依旧无法释怀,所以,让某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或许会让我的心情好受一点。”
二者正说着,高临深已借着灯光发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一只硕大的蚂蚁窝。
“好了,洪寨主,我知道你还听得见。”高临深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现在,该谈谈你的事了。
既然那些姑娘让我杀了你,那我……自然有拥有你的处置权了,而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将寨中取来的蜂蜜一点点倒在那挣扎着的残躯之上,洪山眼中满是祈求和恐惧。
显然,他已经知道高临深想干什么了。
“呜!!!”
“好了好了,洪寨主,别那么不开心嘛,我又不是说话不算话。
等你把该说的事情都说了,我自然会送你上路。”
高临深将倒空的瓶子一甩,语气在洪山的模糊不清的呜咽祈求中,透着一股阴森。
“对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
祝自己……好运吧。”
显然,洪山接下来命运,将会比大多数人能够想象到的极限,还要凄惨、可怕。
那些被高临深一招毙命的山贼或许应该感到无比庆幸,起码同如今疯狂扭动的洪山相比较。
死亡,确实是真正的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