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外面乌泱泱地挤了一大群人凑热闹,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商学院举办的讲座除了留给本院学生的座位之外、其他院的人必须网上报名填写问答卷后才能凭运气占到一个。杨绵绵站在入场口,一个挂着工作证的大男生将她上下打量一遍后说:“同学,可以给我看一下你的证件么?”
学生间有人认出她来,一个女孩疑惑地叫道:“咦?她不是文学院餐厅那个卖饭的么?”
人群间开始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杨绵绵刚要转身走,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拉住她,她回过头来,看见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年轻女人正微微笑着看着她。
杨绵绵跟着她从礼堂外面的小楼梯上去了三楼,边走着,女子边自我介绍:“我叫莫冉,是这个学期才跟着景教授读博的,你就叫我小莫好了。”女孩回过头来爽朗地笑看着杨绵绵,眼睛里亮晶晶的,青春逼人。杨绵绵走在后面,看着小莫纤细的鞋跟和姣好的身材,微微有些出神。
两人停在了礼堂最后面的后门,小莫同守在门边的工作人员打好了招呼、然后笑着同杨绵绵说:“从这里进去就行了,座位在最后一排。真是的,本来是说好了会和你在这里碰面的,八成是教授给忘记了,他这人有时连吃饭都会忘记。”
杨绵绵淡淡笑了笑,同莫冉道了谢。
讲座已经开始了,台上是一个大约六十几岁的老者,用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从三星苹果讲到电器大战,最后不知怎的又说到年小山《品牌学》里面的误区和短板。杨绵绵看着过道对面的一个外国女生摘下了同声传译耳机,偷偷在底下玩愤怒的小鸟,杨绵绵于是不禁暗暗笑了笑、颇有兴致地看着一只只不同颜色的小鸟被撞得羽毛直掉。
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个老者不知什么时候下去了,巨大的投影幕上换了另一套幻灯片,那个外国女生忽然把手机收了起来、重新戴上了耳机。过了一分钟,一个身穿墨蓝色西装的男士走上了讲台,他没有像那个老头一样坐在讲台正中的沙发上,而是揣着西裤的口袋在台子上散步般地来回走动。
杨绵绵眯起眼睛,隔了老远,只看见那男人的腕表和袖口在灯光下折射出钻石一样的光芒。过了十几秒,摄像师终于抓住了他的移动规律,投影幕两旁的长方形屏幕上蓦地出现了他被放大的脸,女生们再也抑制不住尖叫声。
杨绵绵只觉得心脏砰砰地狂跳,第一个念头便是抓着包逃出去,可身体却像瘫软了般一动也不能动,无数个念头卷上心头。可是脑子却像生锈了般,什么也想不出,好像有一条钢筋从耳朵穿进了脑子里、不停地在搅。
好在他说的是英文,杨绵绵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不知所云,可渐渐的,那些字母音节却越发清晰,自己明明没有去听,却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扯住了她的耳朵强行灌进去。
是非常正宗好听的英式发音,没有太多美式的夸张和圆滑。第一次去RanceVox的时候,她紧张地抓着背包带子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眼睫低垂着不敢去看坐在对面办公椅中看着她的男人。男人按灭了手中的烟:“别紧张,你刚刚说得不错,但是有几个齿音和上颚音不太标准。你瞧,来拍卖行的客人大多是绅士名流、各个国家的人都有,虽然你只是应聘侍者,但如果你的英文不标准,仍会对拍卖行的形象产生一些负面影响。”
她顿时有些气馁,却不知为何又觉得如释重负,于是微微垂着头对他说:“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抽出时间见我。”
刚要走,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她有些惊慌地回过头,他一把将她扯近、笑笑道:“不过没有关系,这两个发音并不是很难学,你知道了正确的发音位置,以后就能说得标准了。”
杨绵绵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形已经覆盖过来、舌头趁着她懵懂之际灵活地滑了进去。她这才瞬间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双手拼命地推他的胸膛,指尖触到他硬梆梆的肌肉时却先吓得缩了回去。他也不去理,用身体的重量压迫着她向落地窗退去,然后乘胜追击地将她抵在玻璃窗上,舌尖像蜜蜂采蜜般在她舌下流连。她在他的压迫下发出一个破碎的声音,他抬起头、额上蒙了薄薄一层汗珠,用一只手托着她的脸、拇指指腹点着她的下巴快意地说:“不错,这么快就学会了……”
“品牌,不过是营造出的一种感觉,好像你迷恋一个人的吻技,那么他的嘴唇就是商标。就是这么简单。”
礼堂里响起学生们的哄笑声和热烈的掌声,杨绵绵“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欲走。屏幕上男人的眼睛忽然微微眯了眯,她心口一窒,只觉得他放大了千百倍的脸和那双幽深的眼睛正对着自己。
“最后排的那位同学。”他的声音从几十个扩音器中朝她席卷而来,将她兜头网住,那声音里仿佛带着戏弄和得意的笑意:“怎么,我讲的内容很无聊么?”
杨绵绵不敢转头看他,几千个学生闻声转过头朝她望过来,坐席间传来越来越多的窃窃私语。她抓起背包,逃也似的跑出了礼堂。
像是那夜醒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和那个男人躺在酒店的房间时般,她慌不择路地顺着楼梯跑下去,上身太过向前俯、以至于差点一头栽下去。她急冲冲地跑进景文沅的办公室时,景文沅正在那个叫莫冉的女生讨论,两个人一同看着一本厚厚的书,头几乎要碰在一起。
景文沅和莫冉见到杨绵绵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都十分惊讶,景文沅愣了愣,对莫冉说:“你先出去吧,我们改天再来讨论论文的切入点。”
莫冉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杨绵绵,一声不吭地为他们关上了门。景文沅走到杨绵绵面前才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发抖,他想了想、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试探着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杨绵绵将身体闪避过景文沅的手,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说:“教授,为什么要叫我去听讲座,为什么故意要我再见到他!你要是嫌我麻烦、想要甩开我,你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何必要用这种方法。”
景文沅大吃一惊:“绵绵,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怎么会嫌你烦,想要甩开你呢?”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绵绵噙满眼泪却忍着不肯掉下的样子,心顿时软得不能再软,只好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喃喃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件事,只要你点头,我们的婚事仍旧算数,我会把小软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好不好?”
杨绵绵呆呆地看着他,眼泪被他猛地一摇撼扑簌簌地坠了下来,思绪乱得像布满高高低低音符的五线谱,她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景文沅双眸一黯,慢慢松开了她,自嘲地笑笑说:“我做这么多无非是想你快乐些罢了,你不答应嫁给我,或许是因为还想着他?”
她瞬间醒过来了般,飞快地不停摇头,像是头发上黏了什么恼人的东西想要拼命甩开一样。她大声叫道:“我恨他,我恨死他了,就是因为他,我的人生才会变得一团糟,我再也不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