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之后的某一天下午一点，我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向佳淮老师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不知老师要做什么。
“坐下，和你聊会天。”向老师看起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不过我有预感，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向老师拿起烧水壶，沏了一杯茶，然后对我说道：“一个小时之后，你、顾竹青、蓝双和你们三个的母亲，以及苏仪秦和她的母亲、班主任，都会来到这里，展开一场谈话。”
我立刻反应过来，猜出了几分可能性。
从运动会结束我和蓝双和好开始，我们四个就总是在外面，有时候一起吃个饭、看个电影，还有时候我陪她们逛街、或是陪她们去游乐场。
我失算了，这种行为不引起家长们的注意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神经如此敏感的家长。
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似乎没法逃避了，总不能在这时候说“我肚子疼”“头昏脑胀”之类的话溜走。
“所以……”我想了解更多。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要做好准备。”向老师答道，“顺便和你讲一些故事。”
不知为何，今天的老师看起来特别深沉，神情中有四分无奈、三分温情、两分怀念和一分悲伤。好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你肯定喜欢蓝双，对吧？”向老师微笑着问道，“但是你又不想让顾竹青和苏仪秦受到打击，所以一直小心翼翼，是吧？”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选择相信老师，于是点头肯定。
“我给你讲一讲顾筱的故事吧，之后替我给顾竹青道个歉，未经允许就讲了她家人的事情。”向老师的语气、神情都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阻挠她此时满含深情地讲述她想讲述的故事。
她又喝了一口茶水，开始了讲述：
“我是X市生人，顾筱也是，我们都在X市长大。在我像你这么大，或许比你还要小个三四岁的时候，我也是个好学生，成绩优异、品德好、人缘好、行为端正。那时候虽然是青春期，但我对异性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所以，我成为了老师们口中的模范好学生，老师们强力打压早恋处对象的同学，并常常以我为正面教材。我很高兴，并且我和大多数老师保持着相同的意见：早恋不可取、早恋影响学习、你无法给予你的伴侣以责任和义务、早恋是不成熟的表现。”
“不过，我的好闺蜜，她叫何欣桐，她有一个喜欢的人，比她小一岁，那个人就是顾筱。他们两个保持着暧昧的关系，虽然彼此互相喜欢，却谁也不愿意先说出口。”
“后来啊，顾筱表白了，结果却失败了，因为他比他的情敌晚了一会表白，可偏偏情敌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说到这，向老师的眼中满是温情和惋惜。
“最后呢？”我忍不住插话问道。
“又过了不久后，在一个雪夜，顾筱的情敌、也就是他最好的朋友，死于一场意外。”
“这……”我实在是没想到故事竟然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我本以为会出现某些“情敌大战”“悲哀放弃”“远走高飞”之类的老套剧情。
“然而，就在那个惨剧之夜的第二天，仍然是一个雪夜，意外再一次发生。”向老师的声音十分沉重，“在马路上，一辆车打滑，在即将撞上毫无防备的顾筱的时候，何欣桐推开了他，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顾筱。”
“啊……这……”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又让我大吃一惊。我以为可能会出现“有情人终成眷属”之类的剧情。但毕竟听到了悲伤的消息，我的神情也严肃下来。
老师继续讲述：“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很悲痛，也很震撼，我感觉到我的人生观受到了打击，产生了一个我至今也无法想明白的疑问：为什么他们两个做的事明明就是老师们口中罪大恶极的‘早恋’，但是却可以彼此以生命相托付？”
我沉默不语。
“他们明明那时只是孩子，却可以以爱意为载体，托付彼此的生命。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变得对老师们‘打击早恋’的行为表现得那么热衷了。不过我单身了四十年，别说结婚，就连男朋友都没谈过，自然没办法体会其中的奥妙。”
向老师意味深长地和我说出了这些，仿佛我不是她的学生，而是她的一个老友。
那个午后，向老师和说了很多很多，她既像是一个给后辈讲故事的长者，又像是和同辈叙述事情的朋友，同时也是给学生传授道理的老师。
她后来的话语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主要内容是向老师年轻时的一些经历。她的话都十分感慨，充满了对往昔的回忆。
老师足足讲了五十多分钟，结束时，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不要试着逃避，你逃不掉的，该来的终将还会来的，一会要做好准备。”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会还将要面对四名家长、两位老师的集体质问。
“你去把蓝双和顾竹青都叫过来吧，我去接你们的家长，苏仪秦她们一会也会到这的。”向老师又喝了一口茶水，她保温杯里的水终于见底了，她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傻事，我虽然可以保证顾竹青的妈妈陈云晴不会刁难你们，但其他人就无法确定了。”
“老师……我……”我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老师打断了。
“我是你的班主任，我就有责任有义务保证我学生的安全和自尊。”她只留下这句话，就走出办公室，去了别的地方。
临走前，她还准备了四杯茶放在屋子里最大的茶几上。
我的心里暖暖的，同时也在思考：现在像向老师这样的老师已经不多了。
我按照老师说的话，回到班级里叫出了蓝双和顾竹青，三人一起来到办公室。没过多久，苏仪秦、两位老师、四名家长纷纷来到了这件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有趣的是，虽然办公室里有十个人，但是只有我一个男的——前来的四名家长都是女性，显然都是母亲，我的继母也来了。
另外顾竹青和苏仪秦似乎都很紧张，双手轻微颤抖，蓝双倒是看起来很镇定，不怎么在意。
陈云晴阿姨果然如同向老师所说，神情很温和，并没有特别什么特别的情绪。蓝双妈妈怒气冲冲，可以看出，她在强忍着不失态。苏仪秦妈妈则是忧心忡忡，十分焦虑。我的继母显得很若无其事，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我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若不是老爸有事来不了，她也没理由为了我来学校。
苏仪秦的班主任姓孙，是个女老师，她应该也很生气。向老师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和她无关一样。
感慨地，向佳淮回忆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