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月底,秋意更盛了些,黑压压的几片云淡淡笼罩着街市,敛了平日的温和,枯叶散落一地。
警局。
刚进门的男人一身警服,他眸色很深,眉间似有淡淡的倦意。他随意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抬眼看向一旁的韩述。
“祝队长,”韩述见他进来,不自觉挺直身子,走到他办公桌前,苦着脸说:“昨天那个小孩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闻言,祝望皱了皱眉,朝他说的方向望过去。小男孩低垂着头,看不清脸,痩得不成样子,衣服破旧不堪。
这个小男孩是昨天韩述在出警时看到的,当时他正在偷一个女人的钱包,动作很小心,但还是被韩述给察觉到了。
当即就给抓回了警局,无奈半点有用的话都挖不出来。
屋外阴沉一片,堆积着的云仿佛很快就要坠落下来,祝望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愈发烦躁。他压着火气,用手抬起小男孩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祝望:“你叫什么名字?”
窗台边藤萝摇曳,男孩被迫抬头,他面色很苍白,眼眸漆黑一片,紧抿着唇,仍然不说话。
“行。”对视两秒钟后,祝望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拉开椅子坐下,“你爱说不说。”
反正我就在这跟你耗。
屋外,天边那抹本就不明显的白色消失得一干二净,成团的黑云笼罩着这座城市,一道雷声划过,惊醒梦中人。
下雨了。
“嘭”的一下,门被推开,一股寒气在屋内扩散开来,却不见有丝毫光透入,进来了两个浑身湿透的男生。
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郑迁向手哈了哈气,仍觉得冷,忍不住抱怨道:“这什么鬼天气…”语罢,他似乎才注意到祝望,笑嘻嘻的打招呼:“祝队好。”
门被打开,雨声格外大,郑迁后头的男生叫李蓝屿,年龄是队里最小的,工作倒很认真,效率也出奇的高。
他一进门就对着祝望微微点头,面色凝重:“长安街出现了一起车祸,似乎是人为的,局长叫你带我们去看看,现在去吗?”
窗户没关紧,风声随着雨声一齐传入祝望耳内,他在听到“长安街”三个字时,眸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祝望看了看角落里沉默的小男孩,几秒后,果断作出决定,快步推开门,“韩述留下看着他,另外两个跟我走。”
长安街。
一辆黑色奥迪和大货车在街角相撞,大货车司机分毫未伤,黑色奥迪被撞得很远,开车的男人当场死亡,副驾驶的女人和怀里抱着的孩子被送往了医院,生死未知。
救护车的声音渐行渐远,地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掉了许多。
雨势丝毫不减,祝望从警车上下来,还未仔细观察现场,便在马路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动作僵了一下。
女生穿着一身白,头发扎成了朴素的高马尾,雨下得很大,她站在路边,没有遮蔽的地方,用手掩着头。
那双浅色的眸子依旧很淡。
清晨的朦朦烟雨中,许愿看不清是谁,只能依稀辨认出,来的几个人皆穿着警服,她想了想,朝他们这边喊:“我目睹了整场车祸。”
听见她的声音,祝望一向波澜不惊的眸色深了几分,很快,又恢复冷静,他叫李蓝屿和郑迁过去,自己则靠在车旁,点了一根烟。
微弱的红光亮起,他透过雨帘,目光肆无忌惮地放在女生身上。
许愿的表情很认真,嘴唇一张一合,不停地说着。郑迁不知道问了什么问题,她迟疑了一下,点头。
雨终于下小了一点,女生的轮廓逐渐清晰,手中的烟忽然跌落在地,火光刹那间熄灭,祝望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他垂下眼帘,一时间烦躁得不行,压抑得难受,却没了吸烟的欲望,把车门关上,径直向女生所在的位置走去。
“祝队?”郑迁停止跟女生交谈,见他来了,重复了一遍自己所了解到的所有情况。
枯叶被风刮起,雨声淅淅沥沥。许愿抿着唇,不经意抬头,看到来人,浅色的眼眸里波涛汹涌,却无人察觉。
他居然做了警察。
居然是警察。
…
男人面色很平静,带有询问的口气,淡淡道:“许愿同学?”许愿睫毛颤了一下:“嗯。”
见郑迁和李蓝屿的视线同时向这里投来,祝望的神色很淡,嗓音微哑,“高中时候的同学。”他没再多做解释,言简意赅道:
“办案。”
明明才是早晨,天色却很暗,许愿的衣服头发湿了一大片,凉得彻底,但她只觉,心里那块地方更凉。
她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却在碰见祝望的那刻,尽数瓦解。许愿动了动嘴唇,很想问:“你为什么要做警察?”
许愿掀了掀眼皮,眼神晦暗不明,她记得很清楚,很久以前,自己说过一句:“我以后要嫁给警察叔叔。”
算了。
还是别问了。
到头来也只是自作多情。
眼底有片阴影淡淡地遮住所有情绪,许愿眸中里平静如水,不起丝毫波澜。
忽然,头顶多了一件温暖的外套,淡淡的烟草味在鼻尖肆意蔓延。
云层压得极低,马路上只有一滩沾染着血水的痕迹。许愿看了看外套,是警服,然后看向男人。
祝望眼神淡漠,仿佛衣服不是他的,他只是说:“回车里等。”
许愿应了声好。
*
一中。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声错落有致,染了秋天的凉意,乌云密布,透着几分压抑。
高三组织的家长会在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所有家长和老师都在学校的礼堂,班级里没有老师看管,喧嚣至极,欲眠看着玻璃窗上密密麻麻的雨点,窗外雨幕茫茫,她颇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忐忑。
风肆意吹着,外头的树叶又凋落了许多,路边顽强的野花似乎也禁不住骤雨的考炼,低下了头,花瓣四处飘落。
终于熬到了放学。
铃声一响,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欲眠就背着书包下了楼,家长会似乎也才刚结束,人群熙熙攘攘。
她见雨势极大,自己也并未带伞,只好在教学楼下躲雨,思量片刻,欲眠拉开书包拉链,拿出放在夹层里的手机。
她拨了一个电话,很快接通。
“哥哥,你在哪?”欲眠舔了舔唇,低着头,脚底穿着小白鞋,因为紧张,无意识地用鞋子磨着湿润光泽的地面。
榭星醉那头有很明显的杂音,异常嘈杂。隔了好一会,他才出声,嗓音带着并不明显的笑意:“小鬼,回头,我在你身后。”
漫漫雨帘中,他的嗓音偏清淡,欲眠怔了一下,随之立马抬头张望,找熟悉的身影,好像生怕榭星醉不见了。
他说:“回头,我在身后。”
欲眠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她转头,果真看到了他的身影。雨势转小,欲眠眼神亮了几分,往榭星醉那边跑去。
还未到达他身边,不知谁撞到了她,忽的重心失调,即将跌倒在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欲眠随之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沾染着淡淡的柠檬香味,清清爽爽的,很好闻。
“不是让你待原地别动的吗?说了我过来就行,下雨天路这么滑,非要摔倒了才长记性?”榭星醉的声音有些微谴责的意味,倏然在耳畔响起。
褪去了平日工作穿的白大褂,他身着黑色棉袄,倒也不显得臃肿,衬得皮肤白皙,眸中沾染上细碎笑意。
欲眠撇了撇嘴,挣脱他的怀抱,没说话。
察觉到小家伙的委屈,榭星醉哑然失笑,忍不住放软了语气,弯腰看她,耐心哄道:“我错了,不该对你这么凶,理理我好不好?”
睫毛垂下,欲眠悄悄弯了弯眉眼,唇角的笑意泄露了她此刻心底的开心。
榭星醉自然注意到她的变化,却还是装作低头沉思的模样,心里却在想:
这小家伙,还真挺好哄。
稀稀落落的雨点泛起层层涟漪,欲眠抿唇,面无表情,道:“我考虑考虑。”
“行,”榭星醉挑了下眉,无奈笑笑,撑开手中的黑伞,示意欲眠进去,“那星星可以给哥哥赎罪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