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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逃 离

退了那家托儿所之后雨琪再也没有去任何一家托儿所,她记得散漫在家的某个夜晚,姥爷的几个拜把子兄弟聚在一起。

酒桌上姥爷神色凝重,天气刚进头伏就热得不行,三个老兄弟忽闪的手里的蒲扇驱赶蚊子啪啪响,堂屋的灯泡周围飞舞着蛾子叮当的撞得灯泡发出微弱响声。雨琪趴在西厢房自己屋里的玻璃窗上远远看着老头儿们,姥爷说让自己听招呼,说是今儿给自己找师父,以后跟师父学本事就不用去托儿所了。这个主意她很喜欢,再也不用去托儿所面对那些臭小孩儿不说,而且每天都有新鲜的事情可以做,姥爷说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就得用不一样的方式教,目前看来堂屋里那几个爷爷就是自己今后的师父?可姥姥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并没有表达愿意也没有表达不愿意,只是用那双大眼睛注视着自己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二姨倒是挺高兴,偷偷对雨琪说,这几个老头儿都是人里的精怪,包括姥爷都是老革命,一辈子刀尖儿上走过来靠的全是智取,跟他们学好过跟那些老师学,但是他们老几位教不教那就得看自己造化了。二姨今儿给自己换了漂亮衣服,让静静的等,姥爷只要招呼就要赶紧过去给爷爷们磕头。雨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不错眼珠的盯着老头儿们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挺严肃的样子,难道给自己做师父这么难吗?雨琪趴在窗台上执着的等,心想爱教不教!自己还不稀罕让老头儿们教自己呢!

“孙子!过来!”姥爷的声音传来。

雨琪通电一样跳下凳子开门跑了出去,那天记得清楚,灯光下几个老头儿脸上庄严郑重的表情,好像向他们走来的不是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儿,而是一个巨大的具有极大危险性的未知任务。这让雨琪心里更是兴奋,虽然年纪小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分量,这让她更增添了几许亢奋,满心好奇这帮老头儿能教给自己什么通天的本领?

那晚姥爷像对大人讲话一样说道:“让你学本事不是为了欺负人也不是为了得个什么通天的本领,爷爷们教你本领是为了让你自保之外还能守护所有你珍惜的和珍惜你的人和事,学了本事就有守护的责任,到死都是不能摆脱的责任,你能尽心尽力去做吗?要是不能就说不能,今儿就散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雨琪脖子一梗:“谁说我做不到我就跟谁拼命!”

那晚很开心。几个老头儿被孙女逗乐了,之后他们各自给了雨琪一个告诫,各自给雨琪制定了学习时间和内容。现在想一想,老头儿们教授的东西并不是常识中生活必须的,虽然也有些可以用在生活中可是细品下来,怎么琢磨都是为雨琪量身定制的一系列求生、逃亡、破解困境的本领,学习过程就像玩儿一样,没什么难度更没什么压力,她的童年要比别的孩子开心,学到的东西也不是任何孩子可以企及的。

雨琪望着窗外渐渐远离城市的黯淡沉寂,郊外深夜要比城市宁静很多,这种宁静并不让人感到不安,相反,这里反而比城市更让人有安全感,这里人少车少,危险系数在可察觉范围内。目前唯一的隐性威胁就是这个专车司机,一路没有听他说过话,可能是视线无法聚焦到躲在死角的雨琪身上,因此两人格外安静的赶路没有废话。雨琪两手插在夹克兜里,左手的兜里有一把弹簧刀,这还是当初传授实战搏击的裴爷爷认自己当徒弟那天送的,据说是德国最早的战略匕首,小巧锋利适合女孩子防身用。

裴爷爷早年三四岁的时候家乡闹饥荒,他娘把他带到了少林寺门口就饿死了,方丈于心不忍收留了他,谁想到他渐渐显露出武功天赋,那年月兵荒马乱寺庙香火稀疏,僧人跑了一多半儿。留下的年老僧人索性关门闭户练起了强身技,那会儿讲究童子功,几个老师傅把全部心力都倾注在了裴爷爷身上,他也很争气,没个三五年就已经练得身手稳健,硬桥硬马的功夫上升到一定的境界就要学会思考,删繁就简之后更利于实战。那些老僧人有前清时八旗逃兵,也有参加过义和团的武林高手,一群老头把实战的经验结合少林内家子功法口诀融会贯通都教给了徒弟。裴爷爷说,那会儿虽然吃不饱,可是每天和师父习武读书过得超然世外,可好景不长,在他十三岁那年日本人入侵了,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天摸到庙里什么都没找到,几个倭寇就要杀人取乐,一个日本小分队二十多人,庙里老少加起来不到八个人,可即便这样老僧人也没怂,师徒几个各自放开手脚和日本人干了一场,把几个日本子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一路逃走了。等鬼子前脚走,方丈随后让众人收拾行李逃命,因为鬼子炮楼就在村口,这帮吃了亏一定会回来报复。就这么,裴爷爷随着几位师父下了山,顺着省道一路狂奔,到了廊坊师徒几个各自取道逃亡,裴爷爷不知道去哪儿就爬上了一辆货车晕晕乎乎的进了北平城。他和姥爷认识也是机缘巧合,刚进北平的小和尚身无长物,饿到眼冒金星的时候蹲在天桥打算乞讨几个钱买吃的,结果看见人家打把势卖艺竟然可以赚钱?心想自己这身功夫可比那帮强多了,说干就干,他打开包袱卷摊在地上露出化缘的黑瓷钵装赏钱,也不懂吆喝唤场子,就那么一个人耍了开来。这花架子好看不顶用,可外行喜欢觉着热闹花哨,他这真功夫瞅着笨没那么多套路,外行人瞅半天觉得没劲就走了。有几个看客觉得这小和尚一脸实诚相觉得可怜就扔了几个大子儿,谁承想招来几个二流子抢,裴爷爷只用了三招就把他们撂躺下了,他记着师父的话,人生地不熟惹了事儿赶紧跑别等着吃亏!随即卷了包袱卷儿跑了。这一切让曾宝玉看在眼里,那会儿他在当铺学徒,天天跟着师父给别人看玩意儿长眼,小和尚那身功夫瞅着拙打架可真豪横,他这心里就有了点仰慕的意思,尾随着小和尚追了二里地,跟着拐进胡同被一脚踹倒,两人就这么认识了。日后日本侵略生灵涂炭,小哥俩一番波折经历了生死考验加深了友情,哥俩插香拜了把子一起跟着师父参加了革命。

“我在延安可是当过教头知道吗?多少兵我都训练过,朱德元帅知道吗?都跟我握过手!”裴爷爷撇着嘴对着孙女吹嘘。

姥爷说裴爷爷虽然是个武痴,可僧人出身从未忘记戒律,带着一身杀人技却一辈子没杀过人见过血,一生吃素没沾过荤腥,他想着等新中国建立了还回庙里,哪怕扫地都是他最大的快乐。姥爷让雨琪学裴爷爷的无欲无求,说这叫无欲则刚,那身技艺仅仅是防身却从不用在伤人害命上就叫慈悲。裴爷爷一生念想的还是童年那座寺院,还是老师父们脸上的笑容,每天纯真无杂念的快乐才是心的归宿。雨琪喜欢裴爷爷,老小孩儿一个,总顺着她的淘气跟着一块儿闹腾,可就是不许伤害生灵折磨弱小,见到受伤的小鸟还要教给孙女如何医治。曾经有一瞬间,她似乎从裴爷爷头上看到了灵光,据说肉身成圣的人在朝霞和雨后的阳光下总能头罩祥光。雨琪深信不疑,她看到过,也感受过那祥光带来的温暖。

想起裴爷爷就精神抖擞身上习惯性的绷紧,他说没事儿不练也要想招式,做梦也要梦见招式,这样身体就会记住招式,等用的时候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就说他传授的刀技,简单几下却招招毙命,裴爷爷说,刀不在大而是在趁手,一把锋利的小刀比大刀灵活,敌人看不到就没防备,瞬间出手要稳准狠就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裴爷爷教过的刀技一遍遍的过了脑子,这会儿这小刀攥在手里热得发烫,这司机无论对自己有没有威胁都无所谓,只要他敢动,她都已经想好了三招一击致命的方法。如果这司机是好人,知道身后女孩儿手里攥着什么想要怎么对付他,估计人家早就弃车逃跑了也说不定。

“停车吧!”雨琪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看了看外面赶紧叫停车,她想起网约车都有备案,如果有人通过网络踪迹就能寻找到自己,这是一时大意留下了隐患,一开始只想逃走却没有意识到网络的可怕。还是实战太少经验不足,早知道把手机扔了直接打车就好了,互联网把人惯坏了,该动脑子的时候总是下意识的就把自己交给了网络处理。这可能是当下最应该注意的习惯漏洞,梅爷爷说过,一个人的习惯成自然有时候是最致命的缺点,能注意到自身习惯的人很少,都是下意识的按照习惯做决定,这就给敌人留下了很大的控制机制。所以任何时候第一顺位的敌人都是自己!

司机感到诧异,停下车四下里打量有些担心的问:“小姑娘你确定在这里下车?离你设定的目的地还有很远,这里这么荒凉很危险的呀?要不要打电话让你家大人来接你?”

雨琪拉开车门客气的说:“不用,我习惯从这里走捷径,田地对面就是我家了,您放心吧!一会儿给您五星好评。”

“那你可要小心哦!”司机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跳下车雨琪快速穿过马路朝路边瓜田跑去,眼睛适应黑暗的速度很快这是金爷爷的功劳,金爷爷据说打从民国的时候就是个豪门公子哥儿,整天不务正业就喜欢寻找刺激的事情,泡过堂子、当过记者也当过洋买办,各种事情做了个遍却被一个偷东西的佛爷深深吸引。那个佛爷身上有祖传的技能,心思缜密未雨绸缪,表面看是个体面的京城老九门大爷,其实一到夜里就成了飞贼,只要他盯上的富户没有得不了手的。金爷爷为了学他那几手绝活儿可是砸了大钱,这佛爷一开始不理怕他是衙门里的鸽子,几经交往才知道这是豪门公子寻求刺激的手段。老头儿也不白给,只挑了几样基本功教给他,夜视、夜行飞身技、开锁、卸墙、铃不响、隐身术、骑房梁,好么!就这几手功夫金爷爷足足练了五年,学成之后那个佛爷消失的无影无踪,金爷爷成天看报纸找哪家大户失窃贼人无踪的消息,一旦找到必定赞佩一番师父的身手。

姥爷认识金爷爷的时候是在建国初期,当时金爷爷早已家境败落孑然一身,他当时起心动念想要靠那几手本领偷窃为生,结果还没动手就被姥爷识破给劝阻了下来,两人认识之后成了莫逆之交,姥爷帮助他找了个正经行当,仗着他早年间家大业大积累的鉴赏古董的本领被姥爷安排在文物局鉴别古董,有了正当行业维生也就打消了偷窃的念头,安安稳稳几十年之后赶上改革开放,富起来的那一批开始倒腾古董,金爷爷那一身本领和学识派了大用场,他借此发了财也念念不忘姥爷当年的恩情。教导雨琪的时候没教孩子鉴宝的本领,而是把佛爷传授的那几样基本功系数传授,其中之一就是夜视眼,在灯火和黑暗交错的环境里训练眼睛快速适应黑暗,他说只有融入黑暗还能找到光明的路。雨琪觉得这话说得好听,仔细想想佛爷暗中取物窃取别人资财的行为却令人不齿,从学这套本领之前,她从未想到今天可以用得上。这会儿田地里长了几个瓜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今晚没有月亮,别人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让她格外安心踏实。

穿过了农田就是一个村落,家家户户的围墙不是特别高,她放轻脚步收敛气息,用了金爷爷教的夜行飞身术,其实就是双膝弯曲脚尖踩地然后发力快速移动,类似于轻功水上漂的功夫,但用在陆地上就需要使用者有超出常人的脚力和速度。金爷爷体力不行没练好,教给雨琪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简直就是个天赋异禀的半机器人儿,无论是速度还是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金爷爷好一阵啧啧称奇,他学了五年的本事搁在这孩子身上只用了半年?这让他感到挫败,本想吹一吹自己的绝活儿多难学,没成想半年就让人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超过了师父几个段位。

“可惜了儿你生晚了,要是生在民初遇到我师父,那你保不准就能成为京城第一女佛爷!”金爷爷说完用带着翡翠扳指的大拇哥冲雨琪晃了晃。

再说这夜行飞身术。民国初期时候,老北京曾有个都市传说,说是恭王府左近有人见过鬼用脚尖在地皮儿上飞行移动极快,见者失魂精神分裂,其实这是佛爷进村过街必要的手段,那年头独门独院的大户人家基本都有护院的家犬,为了不惊动这些听觉灵敏的生物就要用这招儿,民国时候胡同里没有路灯,佛爷这手移动术确实不似人类,被赶夜路的人撞见以为见了鬼就传得人尽皆知,到最后成了流传久远的都市传说。

雨琪快速穿过村落没有听见一只狗叫不免心生得意,小时候学的本领今天用在了实处还挺管用?!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穿村过田毫无阻碍,她一心只想着赶紧到达目的地找到目前唯一可以给自己答案的人。姥爷说过,如果未来他不在了,这个人就是除他之外唯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小时候只以为这是姥爷的玩笑话,现在想想,也许姥爷知道的事情让他预感到自己和家人会因为孙女在未来遭遇险情,但是,姥爷究竟知道些什么呢?曾红英大着肚子回来的时候,或者生下自己之后失踪,这个过程中是不是姥爷得知了女儿的秘密?是不是也知道孙女特殊的秘密?雨琪不得而知,姥爷恐怕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下毒手,那就更不用说二姨也被蒙在鼓里,继父亲之后成了第二个无辜的目标。而这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雨琪被这些疑问搅得心神混乱,养尊处优的长到十八岁陷入真正的厄运,在她来说是突然,可换个角度在姥爷看来这可能就是必然!否则,他和老头儿们为什么教自己这么些古怪的本领?目前看来是救命,可是谁能说得好日后这些保不齐就成了制胜法宝呢?一念及此信心大涨,心里松快不少带着脚步都轻盈了,一丝冷笑浮现在嘴角,心里更坚定了为姥爷和二姨复仇的信念。

“人呢!人呢!”医院门口曾家人聚在一起,大姑奶奶指着鼻子质问董海山和樊冬,哥哥之后侄女遭遇不测,现在家里独苗的孙女又下落不明,两大家子人再次聚齐在医院乱成一锅粥,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吵儿起来。

樊冬靠在车前保险杠上低头不语,董海山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是被质问的六神无主,大舅的家房门紧锁,兄弟俩拍了半天门也没听见动静。无奈只好回二姐家找找,一路上打电话盲音,到了二姐家还是没人这才慌了,一家之主接连发生意外,现在唯一继承人又失踪,短短几天的时间连受打击,任谁都得往最坏的事情上想。

董海山脸憋得通红,面对家人无法交代让他心里焦躁不安,雨琪临别最后的表现此时看来很可疑,但是当时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医院门前停车场,一个年轻人快步走到一辆面包车前闪身钻了进去,王嘉善回过身问:“怎么样?”

“那女孩儿失踪了。”年轻人快速的说明了情况。

王嘉善脸色发青回头看向车外那些神色焦急的人,心里翻了几个个儿之后定下神,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担心那女孩儿。即使只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这女孩儿给他的感觉却很复杂,单从外貌看,这孩子就是个普通女孩儿,不是很漂亮那种,可细看之后总让人觉得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深藏不露的城府。这孩子用不了三两句话就能戳中人的软肋这点更是其他同龄孩子不具备的,再加上那股子鬼灵精怪的叵测气质,如果不是接触次数少,恐怕自己这个老刑警都能让她下了套儿当马给她驾辕。想起被雨琪戏弄的那番对话脸上一红,心里也不那么纠结这孩子的去向了,他凭直觉预感这孩子还会出现,但前提得是她愿意出现才会主动露面,其他人想找那可能就是白搭功夫。

“我和老赵去看看曾宝珍,你们找家属了解一些情况,如果有必要的话留下两人倒班儿秘密守护曾宝珍。”王嘉善抓住眼下紧要的事情下了命令,下意识里突然察觉,现在难道是在潜意识中服从那个女孩儿的意愿?不会吧!他心里一颤赶紧挥去这一抹杂念,时间不等人,不管怎么样曾宝珍的事情也要查清楚。

大姑奶奶正转磨,扭脸儿看见警察同志不由的一惊,紧接着一家子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扑了上去。王嘉善几人经历了曾宝珠那两口子的无差别攻击后有了记性,都下意识的护住衣领向后退了半步,他们谨慎的站在原地时刻防备着对方动手。

大姑奶奶双手拢在胸前祈求的哭诉:“警察同志你们可来了,我们这家儿算是完了,二丫头出了车祸,唯一的孙女儿又失踪了!哎呦我滴天儿哎……”

大姑奶奶泣不成声被其他女眷扶着才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警察们一看没有攻击性这才放松了一些,接着分别找人了解情况,王嘉善和搭档上楼探望了解曾宝珍的情况。

樊冬停止了手游跟大哥说:“没什么事儿我回家睡觉去了,你怎么着?是这呆着还是回二姐家?”

董海山瞪起眼骂道:“你缺心眼儿啊?出这么多事儿,你要回家睡觉?你来真的吗?”

“这儿能有什么事儿!”樊冬不耐烦的撂下一句“一帮老头儿老太太瞎着急,警察在这儿用得着我吗?我走了。”说着就要上车。

“你怎么这么混蛋呢?”董海山一把薅住弟弟脖领子喊道“不知道家里出事儿了吗?咱们雨琪不见了呀!”

樊冬一把甩开哥哥的手:“拉倒吧!你守在这儿她就回来了?你可别忘了,中午可是你把她放走的!那丫头片子早就策划好要逃跑了知道吗?现在你装什么好人?再折腾,二姐也醒不了!还不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是不是欠揍!”董海山气急败坏的扬起手。

戴金锭闻声跑过来一把拽住大哥的手劝:“你们窝里反啊?这一帮老的乱也就算了,你俩相煎何太急啊?”

“烦人!一帮没头脑的货!”樊冬啐了一口拉开车门上车,启动了车子坐在驾驶室里等着。

车灯照着董海山和戴金锭,樊冬在车里摆摆手,金锭好说歹说拉着大哥让开,车子一溜烟的开走了。

“这混蛋,闹什么毛病?”董海山让兄弟气得直哆嗦。

戴金锭苦口婆心的劝:“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冬子有躁郁症外加躁狂症,他爸妈都不敢招惹你惹他干嘛?除了二姐能降住他,就是咱家雨琪能和他混到一块儿,我都不行!你想想他们爷俩臭味儿相投的情分,二姐出车祸昏迷不醒,雨琪突然又失踪,您说他能不犯病?省省吧大哥,咱家就这俩怪咖大宝贝儿,您非得按照正常路数管他们,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歇歇吧……哎呦,您可不知道,我这肉大身沉的也累死了。”

董海山撤开一步打量自己妹妹,好半天才嘟囔:“你怎么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你妈了?”

“是吗!”戴金锭也吃了一惊,愣了愣转瞬喜不自胜双手合十感叹道“哎呀……这敢情好,难怪最近感觉有如神助,好开心啊!”

“你也是这家里硕果仅存的怪咖!”董海山翻了个白眼转身进了住院楼。

身后戴金锭一脸祥和的拜天拜地,她觉得目前发生的事情都被自己娘俩预言中了,这让她对未来的事业发展充满了自信。

樊冬目光凶狠的瞪着前面车后座,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雨琪分开之前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这丫头越来越不够意思了,打什么主意就不能提前知会一声儿?这么突然拍屁股走了几个意思?

“靠!”樊冬捶了方向盘一拳,还挺疼,这么一疼让他想起了什么忽略的事情,他看了看路况掰了把轮调头往雨琪姥爷家走。心里不停念叨着:臭丫头片子!这世界上还能有我找不到人?别忘了,小时候咱俩可是一窝里沤大的!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曾宝珍伤得不重带着氧气面罩,身上几处敷着零零星星的黑色烧伤药膏,其他部位都完好无损算是万幸,就是单纯的昏迷不醒很让人担心。医生说就是哮喘造成的窒息导致大脑缺氧,这两天补充血氧外加吸氧辅助,剩下的就看病人自己的意志力了。

王嘉善听这话就跟废话一样,唯一的知情人现在昏迷,那女孩儿又失踪了,即便自己想要查这案子也总得有个明白人给提供线索吧?曾宝珍大姑说了,她哮喘是小时候插队落下的毛病,手边常备着喷雾和药,在发病的时候伸手就能拿到这两样救命的物件。可是今天怎么没拿到呢?交警那边说事主的包和随身物品都在车里,他们查了也没发现针对哮喘的喷雾残骸和药物残骸,因为出事的时候很多司机拿着自己车上的灭火器扑上去救人,及时扑灭的发动机没有引燃邮箱这才保住了车里的物证。王嘉善觉得这个细节有蹊跷,他抱着手站在病床前凝视昏迷中的曾宝珍,这女人心思细腻不会这么粗心大意,更何况打小落下的病根儿早就习惯手边常备药物,今天出事却没拿?这不可能,除非……。他突然眼皮一阵狂跳,心想下午那孩子给自己打电话是什么意图?难道是她已经知道自己二姨出事儿的疑点故意来敲打我的?不会吧!那孩子没这么多心眼儿吧?要是有那也忒可怕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才止住胡思乱想,抛开这孩子的各种诡异莫测,总的来说目前最可疑的就是药物的下落。家里不可能,除了那孩子和她二姨就没别人,不可能有人把药偷走……那么只剩下另一个地方,曾宝珍的公司,只有那里最有机会下手偷走她的药!

又是半夜,王嘉善感到一阵头疼,叹了口气跟搭档说:“明天去趟她公司了解一下情况,今天太晚去了也没用。唉!”

董海山呆坐在门口石墩子上,眼前一幕幕的都是回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现在雨琪也意外失踪,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想起戴金锭和她妈说过的话,难不成那孩子真的把这娘俩的话听进去了?不过话说回来,戴金锭和她妈的预言确实够神,只是老太太那股子神神叨叨让人怎么想都有点不舒服。这傻孩子究竟去哪儿了呢?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有安全感呢?姥爷走了,二姨出事了,在众多亲人里难道最亲近不是自己和冬子吗?究竟还有谁呢?他挖空心思想着想着突然想到,雨琪从进入青春期就有个心理辅导跟着,二姐说这老头儿是个资深的心理学家也是大舅拜把子兄弟,这老头儿姓什么还真是忘了,可是为什么雨琪会需要个心理辅导呢?那会儿自己高三学业紧张,那老头很少来家里,都是雨琪周末自己背着包兴高采烈的去找他,看当时的样子,这爷俩关系很亲近,否则雨琪那个古怪性情不可能这样信任一个外人。难道说……哎!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那老头的住处和联系方式,就算直觉告诉自己雨琪就是去找这老头了,可通过什么途径去找完全没有头绪啊!他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皮感觉胸口一阵狂躁的窒闷。

樊冬一刻没停直接杀到雨琪姥爷家门前,他插着腰仔细观察门两侧的缝隙,突然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在门轴缝隙中间隐隐约约有丝线一样的东西?蹲下身仔细看才发现两根头发夹在门轴中间的接缝处,如果这会儿开了门,头发就会落在地上,这样一来就知道家里进了人。以前这个方法没什么用,现在这个家人去楼空,这个方法也就只有雨琪会用。为了防备谁他并不关心,雨琪做了这手准备,只能说明目前情况对她不利,突然离开也许和二姐出事有关。樊冬心里有了底轻松的转身下楼,拿出手机快速扒拉着调出手游打城的主页面,进入私密聊天室给雨琪留了言,接着关闭主页设置隐私保护,如果不输入自己和雨琪私定的密码,这则消息就算黑客都无法破解。一番操作完毕他打开一个设置奇怪的追踪软件,点开嗅探系统,一个红点出现在一张地图上,他拨动页面放大红点位置笑出了声。揣起手机下楼直接钻进车里,接下来路程会很长,他打开手机里自己设计的导航系统设置好红点的位置接着启动车子。

“休想甩掉我!”樊冬信心满满的笑起来。

市中心一座高档写字楼顶层。

玻璃四墙反射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屋里的摆设据说是某个法国现代派设计师的作品,全金属和玻璃的构造显得整个风格既浮夸又生硬,金属和玻璃加上头顶造价不菲的水晶吊灯,再配上三面玻璃幕墙的反光,整间屋子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睛生疼却没半点温度。两个铁塔一样的黑衣人带着墨镜站在大门两侧,苏特带着墨镜站在窗前俯瞰下面城市的夜景,脚下的世界好似一个霓虹深渊,看得时间久了有些眩晕。收回视线他走到吧台拿起果盘里一个青苹果闻了闻又放下,身后门开的声音跟着进来一串脚步声,苏特赶紧站直身体注视进来的中年男人直到他落座。

中年男人跟个瘦竹竿子一样高,脸颊瘦削发黄像个干瘪的土豆,一对鹰眼深深的陷在眼眶里,短而稀疏的眉毛跟两把毛刷子一样立在高耸的眉骨上,狭窄的鼻梁下一张厚嘴唇跟五官十分不配套。一身高定的灰格子西装穿在他身上就跟借来的一样咣里咣当,脚下一双过大的赭红色鳄鱼皮的皮鞋像两只脚蹼悬在纤细的脚腕子上,他每走一步都让人担心那双大皮鞋会不会飞出去。男人坐在沙发里也不看旁边的人,伸手从橡木防潮烟盒里拿出一支雪茄,咔嚓一声切去烟尾叼在嘴里点燃,吸了两口才斜眼打量苏特。

男人尖细带刺儿的声线响起:“你把人跟丢了?”

“是,老板。”苏特简单回答毫无愧意。

“我们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就是要把那孩子带回来,可你辜负了我们对你的信任,当初你来的时候,你的导师还说你是好手。”男人冷冷一笑,窄鼻梁歪向一侧整张脸都失去了平衡。

苏特也没说话,只是向前两步站到大厅中间直着身子目视前方,等两个保安挨到身后的时候他咬紧了牙。

男人摆摆手,两个保安退回门口,他自顾自的笑了笑说:“其实这也不能怪你,我们低估了那孩子,下一次你不要轻视她。目前看来,这孩子并没有浪费她的天赋,这让我们更希望她早日回来。这也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说完他的脸铁板一样冷了下来。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苏特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男人靠在沙发里像条搁浅的带鱼,骨瘦如柴的手指中间夹着的雪茄不耐烦的冒着烟,玻璃幕墙映出他满意的笑容。

苏特进了地下车库,找到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雪佛兰,坐在驾驶座拿出香烟点燃,拉下遮阳板摘下墨镜照了照,本来白皙清俊的脸上左眼被一条刀疤纵向割开,眼珠呈现出灰败的乳白色。他拿出眼药水点在左眼,靠着椅背等着药物缓解疼痛,每次来都是这样,被整间屋子刺得眼睛生疼心情焦躁。这老东西是故意的,他喜欢看着别人局促不安的样子,这让他有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快感。

注视着镜子里的人,他想起小时候两只眼睛都健全,那会儿看什么都清楚,夺走这只眼睛的是自己的孪生兄弟,他以为可以比自己提前离开基地接受任务,可最后付出了两只眼睛的代价,现在他可能躺在深海某个寂静的礁石下喂鱼呢吧?如果不是他也不会让今晚那女孩儿占了这瞎眼的便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没有聚好焦点就被她溜了导致任务失败,这种致命的错误恐怕会让自己去和兄弟作伴。刚才老家伙看似手下留情,其实已经起了杀心,他左眼猛地抽搐几下,如果下一次……可想而知的结果。苏特戴上墨镜发动车子,不是每个夜晚都有遗憾,下一次那个女孩会被自己顺利回收。

王嘉善回到家的时候儿子还没睡,门下缝隙里透出的灯光说明这小子还在疯狂复习,明年就要高考,今年开始就天天争朝夕,他抱着手站在儿子卧室门前侧耳听了听露出满足的笑容。

门厅沙发上有他的被褥,这是晚归的待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常驻客厅,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是早年父亲分的福利房,直到现在也没能力买一套大一点的,媳妇的样子都快记不起来了,儿子的样子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快!他想开门好好端详儿子和老婆,可这样又得惹得这娘俩抱怨,无奈的中年男人有多少这样的夜晚独自守着客厅睡觉的?唉,翻身都不敢用力,沙发咯吱咯吱的叫唤,他轻轻侧过身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女孩的号码让他愣了半天。这孩子一定会再给我打电话的吧?或者我明天打给她?思忖良久关了手机,努力翻了个身稍稍放松进入了梦乡,客厅里鼾声响起,儿子的卧室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一个戴眼镜的大男孩儿隔着门缝注视沙发上的父亲。

董海山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这个家一下子空了,三个至亲的人都没了。看向餐桌,早上的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只是半天的时间就剩下了自己。就像小时候母亲离世,突然间整个世界都消失了一样,父亲随后放飞自我整天不着家,那会儿他总想,如果父亲死了母亲一定不会急着摆脱儿子和这个家。刚上初二那年,大舅看不下去把外甥接回家,舅妈像母亲一样令人心安,二姐还是青春年少的大姑娘,每天家里欢声笑语抚平了他多年的心灵伤痛。婴儿时期的雨琪很可爱,从来没听她哭过,一个襁褓里的婴儿不哭不闹只是严肃的睁着眼睛审视着身边的一切。因为雨琪从不哭也没尿过炕,这让董海山多年之后看到婴儿哭闹感到格外诧异,原来正常的小孩子都是这么能折腾吗?那么雨琪小时候是怎么回事?除了和正常婴儿不同,一岁多就能说话,不到两岁自己下地满地跑,那个体能和智力成长速度让家人吃不消,她吸收知识的速度太快,思考能力也超出同龄的孩子。这可能也是造成雨琪从小性格孤僻的原因,别的孩子的智能让她无法交流,本来幼稚的年龄却比大人还理性,这些还能让人接受,唯有她某种时刻体现出的冷酷让家人时常心惊胆颤。

记得一次二姐和自己带着雨琪去北海游泳,当时雨琪还小被放在游泳圈上让大人推着在水面上走,玩儿了一上午上岸休息。也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小孩儿落水,幸亏周围都是大人才没出事,当时自己赶过去的时候,雨琪站在一颗丁香花树边盯着那落水的孩子看,脸上的神情好像很开心的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董海山突然感到脑际深处一阵痉挛,记得当时以为雨琪吓到了就过去抱起她,无意看到她小手里攥着一个小女孩扎辫子用的头绳,一根红绳的两端有两个彩色的亚克力透明圆球,当时雨琪留的是短发,他拿起头绳问是谁的?她没回答却笑得更开心了。之后那个被救起的女孩头上没散开的小辫子就扎着同样的头绳!当时竟然没有在意,以为是雨琪地上捡的,现在想来难道不是巧合?要是正常孩子看到别人落水恐怕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了吧?

董海山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来到雨琪的卧室,这是二层最大的卧室,一个女孩子的卧房推开门都是书和各种收藏的刀具还有仿真枪,其他数的过来的就是一些连大人可能都不感兴趣的机械部件。以前就知道她爱好与众不同,现在看来更让人摸不到头脑,而且作为高科技网络时代的女孩子,房间里没有电脑和各种与网络相关的东西也挺另类,试问现在哪个女孩子没个电脑传个照片和视频秀一秀自己的?没有电脑也就算了,书桌上摆满了各种款式的魔方,还有一个3D的水晶国际象棋棋盘?立在床边的位置跟个宝塔一样,顶上的皇后孤独的站立着,桌上国王带领一众随从在下面仰视着她,这孩子一直跟自己下棋并且乐此不疲。难怪这屋一进来不像住了个青春期的女孩,更像是住了个学识深厚孤僻的老头儿,而且还是个古怪的老头儿。

细查书架上的书,女孩儿喜欢的一本没有,都是些个关于哲学、宗教、科学、数学还有心理学等等枯燥乏味的书,再细看居然还有密码学和历史类的一系列著作。董海山咧了咧嘴,这些书估计自己都很难看进去,可这些书是雨琪打小就抱着没完没了的啃,她也没朋友,同龄人里的唯一伙伴就是樊冬。冬子也是个奇葩,从小就有多动症没一刻闲得住,家大人管不了就是胖揍,打到最后跑到大舅家不走了?谁劝都没用,急了就离家出走,最后还是雨琪给说情这才彻底赖在大舅家。打那时候开始,这俩小的就成了小怪物联盟,成天凑在一块儿打游戏研究一些精致的恶作剧,家里人见冬子不再惹祸还挺高兴也就没人管了。现在想想,这俩可能都属于一个路数的孩子,高智商低情商没有社会群体的意识,根据自己学习心理学这么多年,这俩孩子的共情性也不是很高,在深入回想她俩做过的一些事情,恐怕还能确诊出反社会情节。这类孩子很可怕,如果小时候关爱不多很可能长大后成为对社会有危害的人,大舅也许早就察觉了吧?董海山突然理解大舅一家为什么对雨琪如此保护过度,如果反过来想,大舅一家这哪里是保护雨琪?他们这是在保护外人不要受到雨琪的伤害才是真的。想到这里发觉自己真的很自私,从少年时就在这个家生活,可居然连最亲近的人是怎样的都不知道?他拿起棋盘顶端那个皇后,再次环视这间屋子,发觉除了这些书籍和所谓玩具,居然连张写过字的纸条都没有?这是不是就太奇怪了?一个学生连作业都不写吗?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一直鬼灵精怪的外甥女是多么令人费解,同时他也后悔一直以来的自以为是,这个家对于现在的他来讲变得格外陌生。

客厅传来手机的铃声,董海山赶紧跑下楼找到手机接起,他声音有些颤抖的问:“喂?喂?是雨琪吗?”

手机里一个男人近乎冷淡的语气:“不是。”

“有什么事?”董海山听出是谁瞬间严肃起来。

男人不紧不慢的说:“你的假期结束了,新任务,明天坐早班机去上海。机票已经给你订好了,落地之后有人接机,他会告知你的新身份和任务内容。听明白了吗?”

“明白。”董海山挂了电话不耐烦的将手机扔到一边,在黑暗中心里像是被挖了一个巨大空洞,现在自己也要走了,家里的事恐怕着急也不能兼顾,再想想雨琪,更觉得没脸面对大舅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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