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贤弟好兴致啊。”
夏天的竹叶最绿,元夕节比平日就感觉凉爽不少,在竹林里更觉得如此了。
林槐坐在自家竹屋小筑前边的空地上,吃着粗茶淡饭,倒是拿了一大坛酒出来。
“还没喝呢。”
青衣的书生笑着对张全说道,揭开了大红的封泥,酒香馥郁,弥漫在竹林间。
“好酒啊。”
张全是老酒鬼了,鼻尖嗅了嗅。
“有竹香味儿。”
林槐笑着点了点头,回屋里拿了两个湘竹酒具:“张兄来一杯?”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坐在了桌子的另一侧。
“你喝吧,等等我还有事。”
林槐是不怎么喝酒的,这次倒是很难得的拿了一大坛酒出来,张全的手指在桌上一点一点。
“喝酒呢,它就是喝酒,要是你带着心事去喝酒,那酒就变了味儿了。”
手指敲打的极富节奏,林槐脸上的失落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他拿了一大坛酒,却只倒了一点,就着饭菜一点点小酌。
听了中年男人的话,青衣书生点了点头,觉得这番话道理不错,想了想又把酒拿下了桌,放在脚边,就留台上的小半杯
“张兄的道理挺不错。”
“哪里不错,只不过走得多见的多了。”
林槐笑着点了点头:“这句也是不错的。”
张全也有些得意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还是快些吃吧。”
“张兄有事?”
林槐小酌着竹叶酒,这酒是上好的酒,是他的恩师在十二年前元夕埋在这里的,这会儿正好十二年。
十二年的竹叶青不多见,清凉甘冽,喝进嘴里是畅快的。
张全说的不错,若是带着愁绪去喝酒,这酒就变得苦涩了,那会有现在这般甘冽。
后劲颇大。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着林贤弟似乎没去过清月坊。”
张全拿着湘竹杯,去旁边的溪流里舀了杯水,那水是很清澈的,透底的那种,装了小半杯。
“带你去转转,毕竟元夕总要有姑娘陪。”
张全咧开了嘴坐回了椅子上:“老等着姑娘来找你也不是个事,你说对吧。”
青衣书生发着呆,愣了好一会儿,举起了酒杯。
张全和林槐一个碰杯。
“去不去?顺便买个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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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刚刚不是说不拦的?”
白衣剑客笑着看着跟他一样穿着白衣的秀丽少年。
少年长的是很好看,比他还好看几分,不过他的白衣就不如自己的好看了。
东南清月抖了抖身上绣着金线的白衫,上边的牡丹格外显眼。
“刚刚不拦,现在要拦了。”
赵易一阶阶的赶到东南清月的前边,拔出了自己的那杆铁枪。
红木阶梯上留了一个碗大的洞,只希望到时候不会要赔钱。
一人半高的长枪横在白衣剑客的跟前,拦住了他的路。
东南清月很强,是赵易长这么大见到的,第二强的五境高手。
第一强的是他的大哥。
但少年想帮的是书生不是剑客,所以他只能站出来。
“说起来,到现在还不曾知道少侠的名讳。”
东南清月抱了抱拳,赵易笑了笑,甩了个枪花。
“在下赵易,金陵赵家人,师承泰山铁枪宗,现在是铁枪宗大师兄。”
“在下东南清月,师承秋水剑肖晨,一介散人。”
白衣剑客,手搭在剑上,衣袖垂着:“我去过金陵,见过赵家大公子。”
赵易笑语盈盈:“侠不侠?”
“挺侠的,很意气。”
东南清月也笑着回答。
剑突然地就出鞘了,猝不及防,这剑快,比之前的任何一剑都快,快的好像越过了风,赵易不曾听见破风之声,剑就到了面前。
只能仓促的身子往后,脑中闪过了张全每日演练的泼墨拳法,以手撑地,脚上便不假思索的踢出去了。
正是当初让方回吃了一个大亏的倒乾坤,黑色的布鞋点到剑客的手腕,却见他长剑灵动,剑幕如匹练一般往赵易的手腕斩去。
当下也顾不得变招了,只得提起一口气,赵易手上使劲,整个人便弹了起来,躲过了这一剑,枪尖点地,人不着地便打了个转,枪杆带着劲风往剑客身上打去。
枪空了,巨力往红木阶梯上倾泻,木屑落在了琴娘子的身上。
红木的长梯断了,木板崩裂着往下面掉,周边的酒客纷纷逃窜。东南清月的轻功卓绝,脚踩着墙壁几下便往房梁上去了。
两刀白色的影子就这么在房梁上打了起来,枪影倾泻,东南清月却闲庭信步,偶尔出上三两剑便逼得赵易变了招,少年咬了咬牙,一枪扫退剑客,大口的喘起气来。
“出剑了。”
明明是好意的提醒,赵易看着东南清月脸上的笑,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剑影如水光倾泻,东南清月很少出快剑,他的剑本就不是快剑,是如同秋水一般剑法。
这点随他师父。
少年脚踏金雁,迈着泰山最基础的金雁步,躲了这一剑,
剑如灵蛇缠着他的铁枪不放,出枪抽枪,原本无往不利的败枪术也落不到实处,反倒因为自己的巨力破了平衡,更是被抓住了可乘之机。
剑光洋洋洒洒,赵易很难看清他的剑,只是凭着本能去挡,自己身上这件最初的白衫也被剑气割了几道口子。
“还不认输吗?”
东南清月当真是比他强太多,剑上挂着丝丝殷红,赵易摸了下自己的脸,划了一道小口。
疼得不行,现在稍微歇息一下才感觉到疼痛,赵易喘着粗气,反问道。
“我为什么认输?”
赵易双手握枪,枪尖一甩,黑铁长枪做了个枪花,他这把枪很利,比东南清月的风流剑还要利。
东南清月脚踩横梁,下边的琴娘子已经站在了回廊上,这三层已经是一片狼藉,剑痕无数。
吐气呼气,赵易想起了当初在五香村村刺出的那一枪。
那枪够强吗?当然强,全天下没几个四境能刺出来。
他刺出来了,但还不够,东南清月比他强太多太多,那一枪远远不够。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白衣剑客的长靴踩在横梁上,一步一顿,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在这空荡的梁上回响。
赵易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体内的内气如同大江般奔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转瞬间便行了数个周天,黑铁的长枪上蒙上了一丝翠绿,绿的刺人,远远看去,只觉得眼睛都要被刺伤。
淡淡的,却锋锐异常,赵易吐出三尺气剑,睁开了眼。
东南清月跑了起来,手持风流,剑光粼粼,似是骄阳照湖,水光彻天。
两只手握枪握的更紧了,长河般的内气送到了手上,少年第一次清楚地看见了东南清月手上的剑,剑上蒙着蓝色的水波。
八尺的长枪泛着光,赵易出了声。
“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清楚什么?”
赵易轻轻的张了张嘴。
枪影划破了空气,翠绿的内气源源不绝,漆黑的铁枪好似要把一切撕碎,带着无边的巨力点在了风流剑尖。
“她等的不是你。”
这是连东南清月都不曾见过的枪,锐利的枪尖点破了秋水,秋日的湖泊荡漾了起来,汇聚成波涛,然后便被翠绿穿透。
朱红的梁上又染上了朱红。
东南清月颤抖着手,站在赵易的身后。
少年的胸口是剑痕,血汩汩的流出来,染红了白衫,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从横梁上坠了下去。
跟着他一起落下的,是黑铁的长枪和明亮的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