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李青山。”
“孙东海。”
“籍贯?”
“泰山清河镇人氏。”
“俺,俺也一样。”
长着络腮胡子的衙役用手上的狼毫舔了舔砚台,飞快地记录着口供,反倒是旁边干干瘦瘦的骨头架子大马金刀,擎着一口单刀向两位公子哥问话。
也许是因为办的多了,关于土匪抢劫的业务,这两个衙役是相当熟悉。熟练的问了几个问题,就把李青山和孙东海放走了。
两个小吏恭敬的把这两位爷从偏门送走,刚刚那两个衙役不认得,他们是人得很清楚,这两位爷每年都来找县令,要求剿匪,最关键的是县令也对他俩客客气气的。
惹不起惹不起。
县衙的门口有一副悬赏墙,上边贴着大大小小通缉犯的名字、长相,张全驻足在这堵墙面前。
他牵着两头驴子,一大一小,眉眼间竟有些相像,都是一样的慵懒。
张全不是清水镇的捕快,但他是大宋的捕快,所以这匪患的事他是想管一管。
他帮着赵易把王心实的人头给缴了,赵易拿着一锦囊的铜板,快哭出来了。
明明是大户人家出身,却一副没见过钱的模样。张全看着这个欢天喜地的少年,摇了摇头。
赵易拿着钱袋去别的地方了,临走前只背着长枪酒壶和烟锅,说是把小白驴给张全照看一会儿,蓝衣的捕快只得牵着两头脾气不大好的驴站在县衙门口等着李孙二人。
李青山瞅着这个把他俩送到衙门录口供的捕快,气不打一处来,倒是孙东海一脸无所谓,上去打了声招呼。
“张差爷,在看什么呢?”
李青山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根刚折的狗尾巴草,逗弄着那懒洋洋的小白驴。
“在看悬赏通告,清水镇周边匪患严重,这通缉单也厚厚一墙了。”
说着,张全拿手点了点墙,厚实的纸张被点的啪啪作响,也许是糨糊干了,一张悬赏单掉了下来。
张全赶忙捡了起来,对着通缉单背面的四角舔了舔,把它重新贴了起来。
“翻林虎?这悬赏也太高了。”
看着画像上五大三粗的大汉,张全嘀咕了一声。
“听说是因为劫了张、黄两家的商队,这悬赏是张家大爷和黄家三爷协商以后请县里发布的。”
孙东海笑眯眯的,手里的折扇展开,扇了扇风,旁边蹲着逗驴的李青山站了起来,对着还在翻找通缉单的捕快叫了声“差爷”。
“那位白衫的少侠去哪里了?”
“他啊,他去烟馆了。”
李青山闻言有些惊讶:“他吸烟啊?看不出来。”
“他不吸烟,只是得了一个上好的烟锅,不想要浪费。”
蓝衫的公子皱起了眉:“真是个怪人。”
“对啊,是挺怪的,他也不喝酒,但他的酒壶总是满满的。”
张全不再看那堵墙,笑着和李孙二人聊起了赵易。
“那孩子跟我说有些人是一看就喜欢的,不管那人究竟如何,看一眼就讨厌不起来。”
“这孩子我是挺喜欢的,有点江湖的味道。”
明明没有闯过江湖,蓝衣的捕快却和两位公子哥侃侃而谈。
白衣的秀丽少年从长街的尽头缓缓走来,一路顾盼,看着人流市井。他腰间悬着酒葫芦,别着一杆拴着烟袋的铜烟锅,身后那一杆铁枪被布包裹着,斜指青天。
“孙兄,这你怎么看。”
“的确很江湖,的确很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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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水镇这滩小水池里混过的人都知道,清水镇有两大高手。
一是茴香楼的掌勺大厨,方回方大师傅,二是城西裁缝铺家的掌柜,林东升林老头。
清水镇的江湖不大,但却挺深,什么漕帮马帮、行脚伙夫、木工戏子,分门别类,规矩繁琐,但却大都以方大师傅和林老头为尊。
这算是入了道上的人都知道的了。
但少有人知道的是,这声名在外的两个大高手私交甚好。
李青山提着一小坛酒,敲响了小院的大门,孙东海此时才堪堪从小街尽头赶来,提着一个食盒。
他下边还有几个小弟小妹,年龄尚小,孙东海把他们哄得睡了才赶过来。
李青山与开门的老头交谈了两声,那老头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把那一小坛酒拿进院里,李青山就站在屋前等着孙东海。
“你来的真快。”
“是你太慢了,东千的身子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差不多好了,但还得养个几天。”
蓝衫的公子熟练的接过黄衫公子手上的食盒,俩人并肩走进小院,小院中央的石桌上摆着三三两两的菜。
刚刚的山羊须老头坐在石桌旁,一把揭开酒坛上大红色的封泥,馥郁的酒香飘散开来。
“东千那孩子身子弱,你应该多陪陪他。”
那老头颇为享受的闻了闻酒液的香气,然后对着孙东海说到。
“照我说啊,你是得听着林老头的话,东千那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又是你们四兄弟里最小的那个,你得多上点心啊。”
一脚把柴门踢上,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手里端着两个菜,冲着已经落座的三人叫唤了一声,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从林老头的手上把酒坛抢过来,往备好的酒碗里一倾。
“东千不太喜欢我去陪他,他常跟我说他是个男人。”
孙东海也往自己面前的碗里倒上酒,看着满溢的酒液在月光的照映下闪烁,他笑着嘬上一口。
“要是我老是陪他,搞得他像个小孩一样。东千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月下的四人皆是笑出声来,李青山坐在树荫下,半边身子被月光照着。
“东千那小子就是在逞能,一个屁大点的小娃子,还当男人了。”
笑着骂了一声,李青山夹了口菜,又喝了口酒。
“姓孙的,我们仨都是孤家寡人,没啥好担心的。但是你不一样,你的家人还在,要是不想哪天出事了有遗憾的话,就多陪陪他们。“
举着酒碗,对着他的结拜兄弟很认真的说到。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现在又没了父亲大哥,已经是孑然一身,平日里常常后悔。
孙东海一愣,然后也是举起了酒碗,和李青山一碰。
“这个不用你来提醒我,不老松。”
提起这茬子事,李青山和孙东海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推杯交盏,酒过三巡,四人醉意渐浓。
“你们两个家伙,整天别个折扇,真不知道是在当土匪还是在做书生。”
林老头红着脸,手上的筷子点点,指着李青山腰间白色的折扇,颇有些不满。
孙东海抽出腰间的折扇,“哗啦”一声展开,十分没有风度的扇着风。旁边的李青山也是涨红着脸,拿着一双筷子和林老头打起架来。
“你别说我,你和方大叔不也是,每次见面都在大半夜,偷鸡摸狗似的!”
“你懂个屁,这他娘的就叫江湖,你见哪个有本事的在大早上的商量事的。”
“对对,这叫江湖。”
瞅着大口吃菜的方回,孙东山突然把折扇一收。
“说到江湖,我就想到了,今天遇上两个很有意思的人。”
“那人的江湖气度,倒是我李某人生平仅见。”
听着二人讨论,林老头兴致也上来了。
“哪两个人?说来听听。”
“那我就来跟你细细说说,一个是捕快,外边来的,说是想管管匪患,还有一个呢······”
李青山从腰间抽出折扇一展,上边的“侠义”二字十分醒目。
“是一个少侠,很怪。”
谈话间,觥筹交错,木筷交击,四人在月色下作乐,倒是有几分不羁。
不知过了多久,拿坛酒空了,桌上的菜也吃的差不多,红着脸的方回放下筷子。
“下面,该谈正事了吧,关于张家商队的事。”
其余几人脸色也正了起来,李青山指了指屋子,四人走进屋内。
如水的月色,淹没了小小的镇子。
“张叔,你对这个翻林虎,有什么看法吗?”
“我感觉,翻林虎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