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见李白安正背着双手纹丝不动地横在三人眼前,此刻正面如冰霜,双目若刺地盯着他们。
随后车上两人相继跳下,站成一排冷冷地看着三位搅得半个伦敦鸡犬不宁的,正在狼狈逃窜的、初显拙劣夜盗技艺的、自诩侠义行径的少年男女。
秦潇等三人在那里呆站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还是盛思蕊脑子飞快,率先缓过劲儿来,眼珠子滴溜乱转道:“义父,钱先生,徐师父,您们三位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怎么跑到伦敦郊外遛弯来了?”
为首的李白安板脸凝眉一言不发,浑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瘆得三个少年汗毛矗立。
钱千金笑道:“那你们三个这么晚跑到这里来干嘛啦?还跑得呼哧带喘的?”盛思蕊接口辩道:“我们是……”脑筋飞转,眼珠乱滚,“我们是觉得这两天都没好好动动,就相约一起到这伦敦城区比比脚力。还真是凑巧,碰上三位师父了。”她因事发突然,来不及组织瞎话,只好满嘴跑舌头了。
“噢?”钱先生嗯了一声,“那你们一定是练功时把女王从白金汉宫里扔出来了,要不背后哪有那么多人追你们?”
三人向后一望,原来刚才光顾着吃惊、绞尽脑汁想着搪塞的理由,都忘了追兵这回事了,这才发现大量警察已经携尘带雾正向这边追来。
徐三豹喝道:“烔小子,你来说!”周烔早已经微微发颤了,听此一言再也装不下去了,扑通跪倒:“师父,我们,我们,未经你们的批准,搞不好闯祸了!”
秦潇也跟着跪了下来道:“这次都是我的主意,请义父,师父们责罚我吧!”盛思蕊也只得不情愿地跪了下去。
李白安见后面追兵将至就说道:“回去再说!”率先上车,一行打马飞奔不多时就将身后的警卫远远甩了开去。
当日盛思蕊三人向李白安等辞行时,几个大人虽有疑虑但一想也多半是少年们打打闹闹的事,便也没放在心上,直至看了《泰晤士报》珍宝展的消息。
钱千金说:“我等虽说身为大清子民,却也难得看到华夏神家真迹。没成想在这英邦,却能有幸目睹。我们可不能错过难逢之机,明天一起去欣赏观瞻一番怎样?”
李白安等都是武学之辈,对字画古玩本没多大兴趣,但心月一听要去伦敦,也嚷嚷着要带宋婉毓去买东西,众人也就哄闹着在周日上午启程赶赴伦敦。
谁知到了之后,心月就叫嚷着要去逛街买东西,李白安等众人只得陪着一路逛着直到下午才来到大英博物馆。
心月只溜了一会儿,就脸现失落道:“唉!就这么几样儿零散东西,也敢叫珍宝展,真是说大话不嫌闪了舌头,我就这儿歇着了!”也是难怪,心月原本就是太后身边的人,什么宝贝没见过。
晋先予和宋婉毓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没趣,说是要走,徐三豹倒是对西洋的古兵器甚是感兴趣,李白安就叫他们三个驾一辆车先回去,自己陪着钱徐二人一路着将下去。
他边走边听着钱千金滔滔不绝地掉书袋,倒也觉得甚是有趣。
待到出了馆刚上了车,就见到秦潇三个正走近博物馆,而后在馆外四周转悠商量,就觉得古怪叫钱徐二人暂时不要声张。
一直等到了闭馆良久还不见三人出来,就已知里面一定大有文章,索性就随便买了些吃的在馆外守候。
直到了十点半左右才见得保险箱飞出,三人上演提箱狂奔逃窜。便循着方向,直插向西郊出城路径,果不其然在城郊将三人逮了个正着。
凌晨三点李白安的庄园外漆黑如墨没有半点星月光亮,园中偏厅李徐晋等三人肃穆地坐于椅上,正听着下面跪着的三位少侠一一陈诉详情,钱千金则在桌上一一展开书画轴仔细端详。
秦潇待得详情说完。一抬头道:“义父和师父们经常教导我们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听说这些宝贝都是从圆明园偷抢来的,我们此举实是为国取宝,也算是物归原主。虽然手段有些不齿,但也实无它法。如果我们此举有什么罪过,请责罚我一人便是!”说罢又磕头点地。
周烔也跟着磕头道:“也一并惩罚我吧。”盛思蕊听得不住暗中点头:‘还是大师兄懂得说些官样套话,自己就说不了这么冠冕堂皇!’
李徐晋三人听罢互相对视,都默不做声。李白安转头道:“钱先生,你学问大,这道德礼法都比我们懂得多,你看呢?”
钱千金此时才依依不舍地从画轴中抽出眼来道:“这偷盗行径当然是为君子所不齿的!尔等没见纵使孟尝君素有义名,但因手下的鸡鸣狗盗之徒,也难免失于鼎器。但话说回来,蔺相如完璧虽手段难上大雅,却也是一段佳话,尔等此举也可勉强归于此类。但未经通报擅自行动,险些陷自己于囹圄,陷家宅于不测,如若不罚难正家风!至于怎么罚,还是你们议吧。”说罢,又沉身在书画之中。
徐三豹道:“你别跩那些什么孟尝相如的,我只听说过盗跖的盗亦有道,反正能拿回本是自己的东西,又没伤人性命又有什么不妥?”
李白安听得二人皆有偏袒回护之意,就望向晋先予,他咳了一声说:“偷盗原本不对,但若能夺回原属皇室的珍藏,也不失为义举。”
钱千金突然抬头说:“都言道顾恺之的真迹没有存世,但也有传其三幅真迹实都藏于皇家之手,看来此言多半不虚。这幅《女史箴图》想必就是从圆明园中掳来的。可这墨色怎么这么浓淡不均呢?……无所谓了!能亲触神作,也算是不虚此生了。只是这帮洋夷看不出个所以,竟将之与赵佶的画放在一起,且污了一块,实在是暴殄天物呀!哎,你们三个说一共有两个箱子,那个怎么没顺手一并拿来?”
李白安见越说越不靠谱了,再这样下去自己这个家长的架子也快撑不住了,就严厉地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都是你们犯错在先,你们认不认?”三人点头。
他刚想接着训斥一番而后从重发落,忽听外面一个睡意未消的声音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睡觉?”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心月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她见到秦潇三人跪在地下,不禁疑惑:“你们三个不是说回学校和同学有什么安排吗?怎么大半夜的又跑回来跪着了?都起来都起来,地上怪凉的。”便要说罢伸手过去扶。
盛思蕊撒娇道:“义母,义父要责罚我们呢!”说罢抱住心月的大腿作势抽噎,秦周二人却道:“是我们犯了错,应该受罚。”厅里被绷着的最后一根筋也断了,顿时被搅乱作一团。
心月道:“相公,那笑话怎么说的‘孩子小慢慢教,哪能一井挖个锹’,这些孩子纵有些小错,只要真心认了,慢慢改就是了,总不能让他们跪一晚吧?就是太后老佛爷生气也没让谁可儿死了跪着呀?起来都起来!”
李白安叹了口气,心道真是慈母多败儿呀!也只好说道:“都起来吧,今天先记着,日后再罚。”而后对心月说:“夫人你先上去睡吧,我马上就来。”
心月抹了抹盛思蕊的眼泪道:“别怕了,赶快去睡觉。相公你们也早点儿呀!”说罢打着哈欠转头上楼去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唱和哭闹,厅上的肃杀之气已是荡然无存。
这时晋先予问道:“你们在博物馆里没被别人看到吧?”“应该没有……”“噢,不对,在最后那个凯……倒是醒了一回,但只叫了一句就又被蕊妹打晕了,要不我们也不能被发现。”
李白安眉头皱了起来,这被当事人发现了,又满伦敦一奔一闹,况且这三个又没遮面又没掩辫子,难免会被看出蛛丝马迹。
这片儿大清人很少,保不准很快就会查过来。李白安就说:“你们三个昨天是在宿舍住的吧?”“对。”“那你们现在马上换衣服赶回去,不要让人发现,任何人问起来都说这两天一直在学校,没有我们叫不要回来明白吗?”三人听命离去。
李白安问钱千金:“先生怎么看?”“我看十之七八也是难保不被察觉,毕竟这所有线索集中起来,警察们就是再笨也迟早会查到家里来。”“那有何应对之法?”
钱千金捋捋胡子道:“也只能随机应变了!现在要做的是赶快把车马奔行的痕迹和他们的衣物销除。还有就是藏好这些东西,这个我来。哎,老晋,你看看这个鎏金盒子怎么打开呀?”
(二)
秦潇等三人骑着自行车行进在漆黑的石子路上赶回校园,三盏车头射灯成了伸手五指难见的黎明前的唯一路向指引,一路上颠颠当当各人都默不做声,偶尔的几声鸟鸣显得墨绿色的林从中益发森然萧杀。
盛思蕊突然一把停住不动,说道:“哎呀,忘了件大事!”秦周二人还以为之前的伦敦夜行遗漏了什么重要物事,也跟着停车询问,只听她说:“我忘了小金还在家里呢!”
见二人还是不解,接着道:“笨呐,就是前天我逮的鹰!”周烔气道:“四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的小鸟!”“那是金头鹰!它在我屋里没人照料,我一定要带上它!”
周烔还要接着训斥,秦潇却打断道:“蕊妹,先不说小鹰的事,你先说说你怎么会有那么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的,我们相处几年谁都没有见到过,它是怎么来的?”说罢二人炯炯地望向她。
盛思蕊却毫无回避的意思道:“怎地?大师兄,难道不允许女孩子有自己的秘密吗?况且你们就没有自己的私密吗?二师兄,你对三姐暗献殷勤我可也是看在眼里的,没揭穿而已。”
周烔忙驳道:“哪里有?我那只不过是关心罢了……”“那我怎么从没见你那么关心我?”周烔登时语塞。
“还有大师兄,你对那凯特诸般维护,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嘴上不说罢了。”“我们没什么的!”秦潇连忙辩驳道。
“行了,大家的私己事各自心照不宣也就相安无事了,否则让义父他们知道,不知又是怎样责罚。”
见二人已是沉默木然,她便笑道:“两位师兄先休息片刻,我去带上小金速速返来。”说罢,一阵风扬长而去。
秦潇二人在当下对望一下,都是无奈摇头,论起嘴上功夫,家里恐怕无一是盛思蕊的对手。二人只得停了车,找了两块石头坐等。
秦潇突然笑道:“二弟,你喜欢婉毓吗?我怎地浑然不觉呀?”“哎,师兄,别听那丫头胡说。我只是见她孤身可怜,多关照关照罢了,不要多想。”“哦?我们几个可都是被收养的,你怎么专选关心她呀?”
“那是因为她不像四妹,有什么总是憋在心里。还有她先天身子弱,练功却总是咬牙拼命坚持,让人看了心疼。”说罢仿似陷入沉思一般,良久后才抬起头来说:“那师兄你为什么总对凯特手下容情呀?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番邦女孩儿了吧?小心义父……”
“你也怎么跟着胡说!”秦潇顿了一下道:“她总是让我觉得以前在哪里遇见过,有种……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周烔疑惑道:“师兄,你以前在大清也遇到过番邦女孩子?”秦潇眼神空洞地望向天空:“我也记不得了,可能只是感觉罢了。”
二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就听得远处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大叫,接着是一阵交手声,秦潇忙叫:“不好,那是四妹回家的方向,出事了!”说罢身形一闪就已在远处。
秦潇一路气运全身腿足发力,不多时就已赶至近前,只见一黑衣人面对盛思蕊而立,正在往右手上包裹着什么。
再看盛思蕊左手抚胸,身形摇晃气息紊乱,右手正握着之前剖开保险柜门的那把寒光如芒的短匕。
秦潇忙过去一把扶住盛思蕊问道:“蕊妹,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盛思蕊摇摇头道:“师兄,那人,那人的掌风很厉害,小,小心。”接着便说不出话来。
秦潇将她扶到一旁,回身对着那黑衣人说:“你是何人,为何深夜偷袭我师妹?”那人已包好右手,冷笑道:“师妹?想叫妹妹还轮不到你。”
说罢转向盛思蕊道:“呵呵,蕊妹?没成想你还改了名字。也罢也罢,只要你交出族主的东西,我便饶了你。”
秦潇望向盛思蕊,见她盘膝坐在地上,艰难地说:“师兄,不要,听他胡说……”
那人冷笑道:“还嘴硬!刚才如果不是你突出宝刃,伤了我右手,现在你恐怕早就说不出话了。快点交出东西,要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说罢向着她慢慢走去。
秦潇见他丝毫也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心下甚是恼怒,便转身挡在了中间。
那人又一声冷笑:“螳臂当车!”,挥左掌直击。秦潇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风如携千根冰刺袭到面前,忙闪身让开,紧接着身形飞转,绕至那人侧后,举掌直拍来人后心。
只见那人头也没回,只是向后速挥手臂,那股如夹携着无数冰屑的寒风再次袭来,秦潇忙脚底猛踹,将身形硬生生地向侧方移开三尺有余,才勉强躲开那股掌风,而被余劲扫到的脸颊已然觉得刺骨生寒。心下更寒:此人功夫竟如此厉害!
那人头也没回挥出一掌后,只是冷哼了一声,就继续慢步走向盛思蕊。
秦潇虽心下恼怒,却也不敢再贸然轻易出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的步伐,寻思出手时机。
就在那人距盛思蕊只有五步之遥时,斜侧一阵疾风刮至,一块大石直直地夹带风声砸向黑衣人,逼得他只得停住脚步,飞起一脚将来石踢飞,侧目一看,正是随后赶到的周烔掷石相救。
他飞身赶到盛思蕊面前急切问道:“四妹,你不要紧吧?”见她摇头不语,周烔起身道:“哎对面那黑人,你可真是好生无礼,怎地专挑女孩子欺负,有本事找周爷我来。”
那人停脚一看,冷笑了出来,“听说你们师兄妹四个,现在男的都到齐了。也罢,你们两个跪下叫声祖宗,我就放你们逃命。”
周烔闻言气得是五雷神暴跳,额头青筋都努了起来,骂道:“我才是你祖宗!光天化日,不,乌漆抹黑之下欺负小丫头,也算是个男人?我呸,就算你想让我当你祖宗我都不要!”说罢还真向地上呸了一口。
秦潇闻听暗想:二弟最近总和蕊妹拌嘴,嘴上功夫也是见长。但还是立刻出言提醒:“二弟小心,这人的功夫十分厉害。”
只听那人继续冷笑道:“那我就看你怎么变孙子!”说罢挥左手一掌击出。周烔与师父练的是‘开山掌’,现在也能劈裂半尺许厚的石头,加之这几天接连未尝败绩也不免夸大,当即骑马蹲裆,运足内力聚双掌去接,就听得“小心”“危险”‘碰’“哎呀”几声过后,周烔在原地晃了几晃,‘咚’地一声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三)
黑衣人继续冷笑道:“小子,接不住了吧。也好,想当祖宗就早点见阎王去吧!”说罢欲再次挥掌劈向周烔。
秦潇连忙飞身去救,谁知那人身形突然一扭,掌势急变袭向秦潇胸腹,秦潇猝不及防,只得急仰身躯脚步前窜,从来人掌下将将地划了过去。窜出几米就觉四肢冻麻如堕冰窟,再也难以支撑摔倒在地,一时间也是动弹不得。
黑衣人还是冷笑:“不自量力!”看也不看秦周二人,径直走到盛思蕊面前冷笑道:“还是快点将东西交出来吧,免得你们几个再受折磨。”
盛思蕊咬紧牙关,浑身颤栗依旧摇头不语。那人冷叹了一声:“还是那个倔强脾气!不过现在族主已死,看谁还能护着你。既然是你执意抗命,也怪不得我了。”说罢举起左掌正向盛思蕊的顶门缓缓落下。
秦潇看在眼里,却怎奈何动弹不得,周烔更是昏迷不醒,眼见蕊妹已然要立毙黑衣人掌下。
这时只听一阵‘嗖’的劲音由远及近,一条寒光箭一般直射向黑衣人头部,那人眼见此物来势汹汹,忙抽身后退飞出丈许急避。
只见那条寒光携带风劲直刺断前方一碗口粗的树身,余势未减径直刺穿,直至刺入第二棵树身后仍卜楞楞地直颤。随后一条身影风一般地来至近前抽出那条寒芒,秦潇定睛一看正是李白安。
此时他正左手背执一柄宝刀,屏息凝神注视着黑衣人。那人怔了怔说:“难怪鹰三这几年都没什么建树,原来有高手在呀!”
李白安也不答话,只是将三个少年一一扶到一起,掏出一个小瓶倒出药丸分给了秦盛二人,又摸摸了周烔的脉门,撬开他的嘴灌进几颗药丸,耳语嘱咐了秦盛二人几句。
他再次起身来到黑衣人面前说:“你是何人,为什么对几个孩子下此毒手?”“知道我是谁对你没有好处,我只是来取东西的。”
“要什么东西?”“知道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识相的叫那女孩交出东西。”李白安看看牙关紧咬的盛思蕊,问道:“你拿了他的东西?”盛思蕊摇头不语。
“看见了吗,我的孩子不会撒谎,她说没有就没有。”“胡说,就在她那里,让她快点交出来,要不我就……”“那总该说说到底是什么吧?”“这……这我不能告诉你。”
“你这人好生无礼,说又说不出,没凭没据叫我怎么相信你?”“你……”黑衣人忽的一挺:“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手下见真章吧。”说罢,左掌拍出与李白安斗在了一处。
李白安手执宝刀,左攻右突,仗着身形快如闪电展开了一轮快攻,但饶是如此,仍没能占到半分便宜,反倒是黑衣人的寒劲掌力几次将他逼得快速闪退,忙于支应。
好在对方知道他宝刀锋利,不敢紧逼,否则他非吃了亏不可。他心道:此人只出左掌,右掌好像受了伤,要是双掌齐出,我可实难抵敌。
正寻思见,一个不留神,刀背已然被来人抓住,他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顺着刀柄传来,用力一抽并未抽出。
他眼看就要握刀不住,他忙将右手摸向腰间,白芒一闪,一柄软剑已在手中向着对面人疾刺。
黑衣人见势不妙,急忙松刀飞身后退欲避开了这迎面近身一击,但慢了一点点,已被刺中左臂。
此时李白安只觉得左臂几被冻麻,被抓过的刀身如同寒冰一样冒着丝丝白气。他忙左刀右剑护于身前,眼皮不眨地盯着黑衣人。
这时远处一阵马蹄声响,晋先予已然驱车来到近前,飞身下车执剑立于李白安身侧。
黑衣人见状冷笑说:“哼,要不是你暗藏软剑,此时恐怕早已经败了。现在有多了帮手,也罢,这件事没完,我们慢慢算。”说罢,飞身而起,几下就没于茫茫夜色之中。
晋先予见状忙问事情缘由,李白安摇摇头:“回去慢慢再说,赶快把他们几个扶到车上去。”
几人打马加鞭回到了庄园,此时天色已经曙光微现,家中人中已然起来,七手八脚地照料伤者。钱千金便依次为三个孩子把脉。
来到偏厅李白安向晋先予、徐三豹和钱千金等叙说了事情的原委,喝了口水后接着道:“幸亏晋兄之前为我打造了这柄缠腰软剑,要不今天就危险了。”
之前晋先予见李白安右臂因及骨旧伤,行动远不如左臂灵活,而‘绝批’宝刀太过招眼沉重不便携带,就为他打了柄软剑藏于腰间以备不时,今天恰巧就用上了。
原来李白安自打他们走后就一直心神不安,回屋取了宝刀在院外巡视,晋先予也恰好在宅外清洗马车,两人刚聊了一会儿,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呼叫之声。
他二人一个精轻功一个练暗器于听声辨物极是敏锐,心想怕不是这几个孩子有了危险。便速取了应用之物一人一车前去查看,远远看见黑衣人便出手急援。
钱千金捋着颌下胡须微沉片刻道:“如此一说这过去发生过的怪事就都能说的通了。”
他喝了口水接着道:“很显然,入室行窃,午夜拦截以至于刚到英邦时的多贼闯门应该都是针对这思蕊丫头的!说明白了,就是奔着她身上的什么重要物事的!”
李白安点点头道:“我也想起在来时的游轮上,我纵身救她时就感觉她怀里有什么硬梆梆鼓囔囔的东西。”
徐三豹一拍大腿接口道:“对了,船上那帮人不怕把她逼死地追她,恐怕要的也只是东西,管她是死是活!”众人尽皆点头。
晋先予突然说:“难怪她对于武学尤其是兵器简直无师自通,恐怕是早就有些涉猎。”众人再集体点头。
李白安又说:“大家注意到了吗?她几年来一直穿宽大的衣服,恐怕那东西她一直贴身携带。”“对了,这就是为什么那伙贼人前天入空宅翻找,今天却趁其落单下手直强的原因了。”
“可是她在学校总有落单的时候,为何不趁机下手?”“我听那人说什么鹰三这几年没什么建树,想必他也是这几日刚到,赶上了就正好下手。”
李白安叹道:“之前一战我虽然仰仗着身法刀剑,以及晋兄相助,侥幸占了些便宜。可如果与那人单打独斗……”
说罢叹了口气问钱千金:“他们几个现在伤情如何?”钱千金捋捋颌下山羊须道:“潇儿伤势不重,服了你的灵药加之自身调息,想来已无大碍。而烔儿实实地接了一掌,此时脉象已是虚滑沉滞凝涩,六毒皆具,我也只是粗通医理,倘无名医灵药,只怕是很难治愈。至于蕊儿嘛……”
他抬眼扫了一下众人关切的目光道:“虽然也受了那人一掌,但却远比烔儿伤的轻,似是穿着什么护身宝甲,而且好像服了什么灵药,伤愈的很快。”
众人听罢各自面面相觑,此件事和盛思蕊身上谜团重重,实在不知从哪里拨起。
此时三个少年俱是有伤在身,一人还是伤重无从医治,加之强敌于暗处伺伏,内忧外患焦距,几人无不陷入沉思之中,屋中仿似也如被浓重的阴郁笼罩一般沉抑。
(四)
众人正在屋中商议着如何善后及揣度着黑衣夜袭人的来龙去脉之际,忽听得大宅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而至,不多时一阵脚步已至门前,众人忙起身转入正堂。
此时吴伯刚好推开房门而入,后面跟随着几个身材高大、正装革履的英国人,其中两个还着着黑色的警服,头戴瓜瓢皇家警盔,面色严厉阴沉。
李白安等人不禁对视了几眼,暗道:得了,常言道‘莫道鬼不知,除非人不为’,这不前脚刚做了案,后脚破案的就寻上门来了。这些人莫非有什么预测之能,否则怎地来的如此之快?
这几人在屋中站定,为首一八字浓须之人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得一阵轻咳,此人便住了嘴。
此时居中一瘦高男人分手让开前人走向前来,只见他面色苍白无须,神色忧悒,一只鹰钩大鼻甚是显眼,身着半披肩短斗篷,头戴前后双檐帽。
此人先向已经下了楼来还在发愣的秋月略鞠身举帽行了个礼,转而面向众人,双目猝地睁开,两束精光猛地扫向众人,大家顿觉寒意袭来。
来人扫视了一圈,定了定,微挑眉毛开口说道:“女士,诸位先生早上好,哦不,应该是凌晨更为恰当,毕竟曙光还没有降临,抱歉这么早打扰!他们……”
说着一指身后几人,“想必诸位也看出来了,就是伦敦警察局的警探,来这里调查昨夜的一件失窃大案。当然也请诸位不要紧张,这是必要的程序。我是他们请过来协助调查的私家侦探,我的名字叫福尔摩斯,歇洛克·福尔摩斯。”
半个钟头后,两个头戴皇家警盔的男子正在屋外抽着烟,一人说:“马克,你说福尔摩斯只让我们在屋中搜查了一遍这种箭头状铁器就把我们打发出来了,到底是为什么?”
“福特,他不是说了吗?这是昨夜那些夜行人用于远处打击的武器,类似于弓箭,不过说来也怪了,这东西这么短,怎么发出去打人,难道用手扔出去?那也打不了多远嘛?”说罢拿出一支就要试着扔。
福特连忙阻止道:“不要,不要,这是物证!”“什么物证?”马克抢白道,“这是在伦敦追踪的路上找到的,我们在这家里可是什么也没搜到。”
福特突然灵光一闪说:“也许他们知道我们要来,预先埋藏在这花园里了,不如我们来找一找,兴许能发现什么证据,也好立上一功!”
马克也略略兴奋了一下,但放眼望了一圈后,随即神色就黯淡了下来,扔掉了烟头,略带讥笑地对福特说:“真是个好、主、意!要不这样,你向东我向西,分头寻找,两天后的早上在这里集合,怎么样?”
福特刚要起身,又觉得不对,便问道:“马克,为什么要两天那么久?”
“笨呐!你不看看这家花园有多大,我们的马车从接近他们家的院墙到这里都差不多用了五分钟,我们两个去搜,两天都说少了,搞不好证据没找到先要累死在这里!”
福特卡卡眼睛表示无语,环视了一圈接着说:“这座庄园如此宏大,简直就是王爵的领地,怎么会是几个华人的呢?他们得多富有呀?”
马克又点了支烟说:“我听说以前这是女王近亲家的,想必赌场输光了钱就卖了。不过这家华人可是真够有钱的,听镇上警察说他们平时做事很低调,也不见做什么生意。”
福特眉毛一挑说:“没准儿就是一窝贼呢?平时白天也不怎么出门,趁着夜半就下手!”
马克猛吸了一口烟,喷着烟雾说:“也不见得!真是这样的话要做多少大案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而且周遭这几年也没有什么重大窃案发生。我倒是听说,自从我们帝国两次打败他们清国之后,就已经有不少财商贵富移居到了不列颠,都过着这样的富有隐居生活,毕竟像我们这样的穷酸小警察真正的富人又见过几个?”
没过多久,浓须男子也闪身开门走了出来,二人忙上前探问:“亨利警长,你怎么也出来了,莫非案子有着落了?”
亨利扫了二人一眼说:“还没有,福尔摩斯在仔细查看了屋中的线索和盘查了屋中所有人之后,就让我先出来了。”
“那他是不是要进行案件的推理演绎了,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戏!您怎么不留下听听学学?”
亨利盯着二人,眼中压抑着委屈和愤懑道:“那有什么办法?出发前,局长让我一切听他的吩咐,他要做什么,我们必须服从!”二人也跟着不住叹气。
马克想了想又问:“警长,自从老警长退休后,他的那个拍档华生医生也结了婚,他就一个人居住在贝克街那间公寓里,也不接任何案子,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遇到他的时间也不比你们长,又哪里知道那么多?”亨利不无好气。
福特眼光又一闪说道:“我听说,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自从华生医生离开后就犯了严重的抑郁症,每天窝在家里,离群独居,但是谁叫人家名声那么大呢?人要出名是躲不过清闲的。”
“有一次,俄罗斯一位著名的寡居伯爵夫人,也是著名的芭蕾舞演员请他去看俄罗斯芭蕾舞团在伦敦巡演的由她主演的《天鹅湖》。福尔摩斯对这种难得一见的演出当然也不想错过,加之盛情邀请,自然欣然前往。演出结束后,伯爵夫人邀他后台一聚,由她的管家向他提出了想要下嫁的意图……”
马克连忙打断了他,“对,我也听说了,那场舞剧是那位夫人的收山之作,剧票全被那些王公巨富们抢光了,据说有人出一千镑都买不到票,那可是我两年的薪水!”
“还有那位夫人年轻时那是风华绝代,迷倒了全欧洲的贵族公子哥,那位俄罗斯伯爵花了差不多买下半个伦敦的价钱才脱颖而出,虽俘获芳心抱得美人归,只可惜缘薄福浅,留下了数不清的财富和这位绝色佳人,别说那福尔摩斯,恐怕就是我们的王子也会动心的!”
福特跟着说:“别老打断,听我说完,这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天降横福的好事,却让福尔摩斯给婉转拒绝了!”
亨利瞪圆了眼,惊呆得问:“为什么?”福特慢悠悠得说:“可不是嘛?几乎所有人知道后都是你这种表情。最后有人在灌醉了那位夫人管家后,从他嘴里得到了答案。原来……”
“原来什么?”福特故意放慢速度卖着关子,“原来他和柴可夫斯基是一类人!”
“柴可夫斯基?那位俄罗斯大作曲家?哪类人?”马克狐疑着,“就是女人不是他那杯茶!”
马克瞪圆了双眼:“真的假的?不过也难说,就好像自从和华生分开后外面就传他一人独居至今,难保不是……”
二人对视着眼藏坏笑,这时亨利突然喝止了他们说道:“别再胡说了,福尔摩斯先生就要出来了!”
只见庄园的大门一开,福尔摩斯被屋中的一众人簇拥着走了出来,他非常绅士地同众人道了再见后,拄着拐杖走向马车。
亨利连忙上前问道:“福尔摩斯先生,您发现了什么线索没有?要不要通知本镇的伙计来抓人?”
福尔摩斯一脸认真狐疑道:“抓什么人?他们没什么可疑的。”
“可是到这里来时您说的推论……”
“没错,根据现场和沿路的线索,加之被盗的都是中国的珍宝,可以大体推断出作案的是三个身材矮小的华人或本身就是三个少年。可是屋中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几个成人身高体貌不符,几个少年又病的病,伤的伤,根本就没有能力做下这跨逃半个伦敦的大案。”
“而且几人身上既无枪伤,也无明显可以辨认的外伤痕迹。这就是说不管一切的痕迹线索都指向这里,但这里的人没有任何犯案可能,所以这里人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亨利还是不愿意放弃,“可是在来的路上您还做了几条犯案的假设……”,福尔摩斯立即打断了他,“既然都是假设,也理所应当能够推翻。总之依我的判断,这些人没有作案条件!”说完不容置疑地上了马车。
亨利一直听前辈讲这位神一样的侦探是如何能够抽丝剥茧,精辟入里,丝丝入扣,化腐为奇地破获一桩桩离奇谜案。
可是这一试之下却武断地让人大跌警盔,甚至还有些权威般的盲目专横,尤其是进出这间屋子前后的判若两人更是让人难以名状。
可是碍于局长的命令也不好再多问,只得试探性地追问了一下:“可是福尔摩斯先生,回去之后,我们怎么向麦克罗夫特先生解释呢?”
福尔摩斯从车上探出头来,皱了皱眉问:“你们也知道麦克罗夫特?”
“可不是嘛先生。要不凭我们小小警局怎么能请的动您的大驾呢?”
福尔摩斯冷笑了一下:“政治!又是这些政治权谋的东西!你们转告他,要光是几个小蟊贼,犯不着找我,伦敦警方只要撒开警力,地毯搜也抓得出!如果是政治问题,我只是个民间的退隐侦探,让他另请高名吧!”说罢,就要关上车门。
亨利刚要出手去拦,福尔摩斯的手突然停住了,他又探出身来冷冷地说:“请你转告他,如果从别人家里偷东西叫窃贼,那从别的国家抢东西就叫强盗!请他们这些政治豺狼们留神最后的审判!还有告诉他不要再来骚扰我这个专注研究的弟弟了!”说罢甩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