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消息便在城投集团炸开了锅。可是,谁也吃不准,该不该给应宏权打电话。遇到好事,一哄而上。遇到坏事,作鸟兽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好在应宏权早早地就给儿子应彪下了指示,让他找几个黑道上,有盯梢经验的人,24小时轮班看着董芳婷,即便是正常的上班时间,也不能放过。刚开始,应彪以为是董芳婷有了外遇,跟别的男人好上了,爸爸才会用这一招。不过,连续盯了几天,却发现,并无这方面的迹象。不同以往,最近一段时间,董芳婷变的收敛了许多,一下班,就回家,连应酬都很少参加。昨天晚上,应彪宴请赵洋,捎带着问起了此事。才明白,爸爸是别有用意,没想到,董芳婷居然怀上了别的男人的种,想逃离东州。更没想到,那个男人,是范仁安。爸爸平生极好面子,尤其是绿帽子,对于男人而言,是极大的耻辱。因此,得知真相后,他也就不多问。问了,肯定会被爸爸痛骂一顿。
应宏权接到电话时,正在市区赶往新区的路上。心想,坏了,出大事了。但是,这里面也有个问题,按理说,动手的应该是廉政办,怎么会是公安分局呢。应宏权想了想,想不通,即可给田亚洲打去了电话。
“田局,怎么回事,怎么……”
他还未问,田亚洲便说:“应总,我也是刚刚得知消息。之前,我也被蒙在鼓里,是戴世龙亲自下的命令。”
“芳婷又没犯什么刑事案件,戴世龙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应总,我打听过了。据说,戴世龙是以非法组织卖淫活动的罪名,对董主任下的手。”
“非法组织卖淫活动!”
“没错,董主任不是丽都演艺文化公司的法人代表吗?这些年,丽都和凤巢一号的那些交易,你也是知道的。上次,也是戴世龙下令,查处了凤巢一号。我还以为那件事,已经了结了。没想到,他死咬住不放。”田亚洲顿了顿,继续说,“应总,接下来,我看还是小心为妙,戴世龙这步棋,不简单呢。”
废话,要是简单的话,我还需要找你嘛!应宏权暗骂道,嘴上却又问:“田局,现在是什么情况?”
“戴世龙派到城投集团的三个警员,根本就没回局里,而是把董主任带到了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什么地方?”
“郊区的那家招待所。”
“什么?”应宏权大为惊讶,田亚洲所说的那家招待所,他是知道的。新区公安分局,审讯犯人,有两个地方。一个在内部,一个在外面,外面的正是这家招待所。内部的,都是普通的犯罪分子,有些只是疑犯,问过话,排除嫌疑,也就放了。被带进这家招待所的,都是非同一般的犯罪分子,或者说,是重要的证人。这也就意味着,案子也是重案。
惊讶之余,应宏权保持着该有的理智,紧接着问:“田局,你看能不能派个人……”
“应总,你不要急。招待所那边的消息,我会尽快打探。”田亚洲稍作停顿,又说,“况且……况且董芳婷被捕,不是正和你意吗?”
的确,最近一段时间,应宏权思来想去,放弃董芳婷,保全大局,虽是下下策,但也是唯一的选择。诚然,这么多年下来,他对董芳婷,是有感情的。而这种感情,又是复杂的。许多时候,就连应宏权自己,也分不清,他对董芳婷,到底是生理上的需求,还是心理上的需要。董芳婷想离开东州,他愤怒。怀了范仁安的种,他更愤怒。扪心自问,这些年,自己对她,虽称不上无微不至,但也算是可以的。她要钱,多少钱,都会给。她想买什么,更不在话下。这些,是物质方面的。在精神上,自己也没落下,一有空,就会去陪她,哄她。到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放下电话,应宏权想了想,琢磨着,这个节骨眼上,应该给宋永林打个电话。让他出面,或者请他背后的叶仁军出面,打个招呼,按照原计划,把案件压下来,由董芳婷一个人扛责任。
想罢,事不宜迟,应宏权拨打了宋永林的手机,却在通话中。他转而给赵洋打去了电话,得知,宋永林正在和叶仁军通电话,谈的就是董芳婷被捕一事。让他不要急躁,先等等。
大约过了20分钟,宋永林主动回了电话。
“应总嘛,事情我都知道了。你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宋永林的声音,听起来,略显疲惫。
“宋秘书长,半个小时前,我和田局联系过。请他去打探打探消息,到现在,田局那边还没有任何的消息呢!”应宏权如实说,转而又试探着问,“宋秘书长,上面有什么指示吗?”
“应总,让董芳婷一个人去扛责任,这本来就在我们的计划之内。不过,这件事还是有蹊跷的。你想想看,原本是廉政办的案子,公安分局却插了手。而且,据我所知,是戴世龙直接下的命令,就连田局也被蒙在鼓里。即便真的是为了调查‘凤巢一号’,也不应该搞的如此神秘。黄赌毒之类的,只是小事而已。戴世龙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这个人,最怕揽上不必要的麻烦。”
“宋秘书长,更蹊跷的是,他们居然把董芳婷带到了郊区的那家招待所。就更说明了,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子。”
“这个我也知道。”宋永林顿了顿,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继续说,“就在刚才,我和叶副市长通过电话。叶副市长的意思,是先让我们搞清楚,这件事,到底和冯容海,和廉政办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尽管让戴世龙去查,想必,他也只是做做样子,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如果真和廉政办有关,叶副市长会出面打招呼。应总,到了这个时候,你也应该明白,许多事情,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拍得了板的。既然如此,就应该打出手上的底牌,动用上面的关系和资源。”
“宋秘书长,我明白。”应宏权听出了弦外之音,便说,“宋秘书长,你放心。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知道该怎么做。”
叶副市长的指示,也颇有见地。敌未动,你乱动,只会只乱阵脚。阵脚一乱,就容易露出马脚。说不定,戴世龙这一招,正是为了引蛇出洞呢。
第二天一大早,应宏权正准备出门上班,刚坐上奥迪A6,田亚洲那边,便有了消息。
“田局,有情况?”应宏权开口便问。
“应总,我打探过了,昨天晚上。冯容海和丁国凯一道,去了郊区的那家招待所。”
“也就是说,是廉政办要查董芳婷,只不过是借用戴世龙之手。”
“应该是这样。”
“难道……”应宏权想了想,才说,“冯容海和钱仁昌,以及戴世龙等人,真是一伙的,他们在配合着演这出戏。”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不过应总,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在于,要尽快请示上面,让上面来定夺。”说着,田亚洲把皮球踢了出去。他明白,作为一个小小的新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这么大的事情,他是做不了主,也是没资格做主的。虽说,之前已经定下调子,廉政办真动手了,就让董芳婷一个人来扛。但是,董芳婷真进去了,田亚洲的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万一压不住,董芳婷真开了口,会牵涉到许多人。真到了那个份上,每个人出于本能,首先要做的,都是自保。宋永林是叶仁军的人,自保,应该不成问题。赵洋是宋永林的秘书,林晓麦在市里面也有关系,而应宏权,门路也很多。唯独自己,唯一的靠山,就是宋永林。如果只能保一个,在他和赵洋之间做选择。想必,宋永林肯定会保赵洋而非田亚洲。想到这一点,田亚洲能不怕嘛。况且,这次换届,他的心中,也是有期许的,只要宋永林能坐上新区党委书记的位置,借此机会,踢走戴世龙,坐上局长的宝座,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现在做二把手,是为了以后做一把手。而做一把手,又是为了做更高层次的二把手。官场上,没有永远的一把手,或者二把手。只有永远的权力和利益。
“应总,坦白说,我怕就怕董主任扛不住压力,把不该说的都说了。你也知道,冯容海是出了名的‘冯固执’,真要是较起真来,闹的市里,甚至闹到省里面,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别忘了,他和省纪委刘树兴书记的关系,非同一般。”
“田局,你就放心吧。之前,让董芳婷一个人去扛的调子,不是你也不是我定下来的。而是叶副市长和宋秘书长下的定论。没这个把握,他们是不会随意拍板的。你想想看,只要我们能拖上一段时间,换届之后,叶副市长成了叶市长。到时候,即便董芳婷说得再多,也完全是可以压下来的嘛。”
听应宏权这么一说,田亚洲的心,也稍稍放宽了一些。
他急,应宏权更急。
他本想给宋永林打个电话,通通气。看了看时间,还早,还是到办公室再说吧。奥迪A6刚到城投集团,手机便响起了。一看,是林晓麦的来电。宋永林示意司机先不要下车,尔后,按了接听键。
“林局,怎么这么早!”
“应总,你太不够意思了。”
“不够意思,林局,你这话,还真有点把我弄糊涂了。我们之间的来往,一向都是很愉快的。”
“应总,董主任被捕,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跟我通通气。看来,你应总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来看待。”
“林局,你误会了。我本想摸清了状况,再一一向你做汇报。既然林局这么关心,我看这样吧,今天晚上,去紫阁轩聚聚,商量商量怎么样?”
“好,应总,那就听你的安排,晚上紫阁轩见。”
这条线在,这么多人,除去应氏父子以及何永莲,林晓麦和董芳婷的关系是最亲密的。说穿了,她们之间的利益往来,是最多,最频繁的。现在,董芳婷进去了,而且如此蹊跷,林晓麦能不怕嘛。应宏权不是不想跟她通气,而是有意不和她通气。你林晓麦在市里面,不是有大领导罩着嘛,那就去找你的大领导,保住你的位置。我这边已经够乱了,哪里还能顾及你啊。
想着,应宏权下了车,上了楼,进了办公室。一支烟的功夫,看了看时间,9点整,才给宋永林打去了电话。
“宋秘书长,方便说话吗?”应宏权小声问道。机关单位一大早,都有开例会的习惯。你未明情况,开口就说不该说的,领导难免会尴尬。要是你没这个判断力和悟性,一再追问,惹恼了领导。领导会怎么想,还会把你当自己人来看待嘛?!
“应总,我刚到办公室。”
“宋秘书长,今天一大早,田局给我来电话了。”
“怎么说?”
“昨天晚上,冯容海和丁国凯去过郊区的那家招待所。”
“也好,既然事态变得明朗,我们也就有了针对性。”宋永林稍作思考,又说,“应总,我看这样吧。我们兵分两路,我尽快请示叶副市长。你呢,尽量年底就把补偿款的那个窟窿给堵上,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宋秘书长,你上次不是说给我10天的时间,怎么……”
“应总,现在是特殊时期。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情。不能用钱解决的,才是大麻烦。”
“宋秘书长,我明白。这两天,我就把补偿款的问题解决了。”
“那就好。叶副市长有什么指示,我也会在第一时间转达你。”最后,宋永林又嘱咐道,“应总,在叶副市长还没下指示之前,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几千万的补偿款从哪里来,应宏权心中,自有盘算。第一,自掏腰包,这是下下策。第二,从城投集团拿这笔钱,这是中策。第三,向银行伸手拿,申请贷款,这才是上上策。而且,他已经选择好了目标,瓯港区农村信用社。城投集团是信用社的大户,每年的来往资金都排在第一位。因此,只要应宏权有需要,拿着城投集团的公章,去贷个几千万,完全没有问题。另一方面,信用社也希望他来贷款,几千万的贷款,光利息,一个月就有几千万。即便城投集团出了事,毕竟是国企,这么大的摊子。再不行,也可以去找政府。这就等于上了双保险,何乐而不为呢。银行有银行的账,应宏权也有他的算盘,都说国企和私企,一个是嫡系,一个是庶出。从两者向银行贷款的难易程度,可见一斑。私企,规模再大,再有实力,上了一定的额度,都需要漫长的审批程序,分理处报支行,支行报分行,分行报总行。等贷款下来了,资金链有可能早已崩溃了。因此,许多私企老板,遇到资金问题,往往会向民间借贷,尽管利息高得吓人,但也是无奈之举。先把窟窿补上再说,再出问题,就再去借高利贷,补另外一个窟窿。时间一久,别说是本金,连利息都支付不起,只能宣布破产。这样的例子,在东州,太多了。国企则不同,但凡需要钱,只要一个电话,银行会自动送钱上门。根本就不用调查,就更别提什么资产负债率。即便需要,也是走个形式,完全可以作假。先把钱贷出来,再给信用社的领导和经办的信贷员一些好处费。至于利息和本金,完全可以拖。实在拖不下去了,再另想办法。眼下,最关键的,是把这个窟窿堵上。
前天下午,应宏权给瓯港区信用社的一位副理事长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贷款的需求。那位副理事长,二话没说,便答应了下来。让他第二天派人过来办手续,为了稳妥起见,昨天上午,应宏权亲自跑了趟信用社。不到半个小时,3000万贷款到账。当然,贷款下来了,该给的好处费,不能落下。但是,为了保险,应宏权并没有亲自给,而是通过儿子应彪的力天建筑公司的户头上,划出40万,30万进了那位副理事长的腰包。剩下来的10万,用来打点这笔贷款的经办人,信贷员黄琳。巧的是,在闲聊中得知,这个黄琳,居然是冯容海的前妻。看来,冯容海表面上一本正经,也是装的。骨子里,也是个闷骚型的男人。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之所以和黄琳离婚,或多或少和他的初恋女友,东大商学院副院长蔡建莉有关。尽管他和蔡建莉也有10来年时间没有联系,最近,也是在自己的一再游说下,蔡建莉主动找的冯容海。但,越是不联系,冯容海心里想着,念着都会是蔡建莉当初的好,而不是如今唯利是图,处事圆滑的另一个她。越是如此,他就越会拿当初的蔡建莉,和现在的黄琳比较。一比较,一个是甜美纯洁的爱情,另一个,却是如同坟墓般令人窒息的家庭生活。这心里,能平衡,能不骚动吗?
即便拿现在的黄琳和蔡建莉来看,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黄琳比蔡建莉,都要逊色许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丝毫不夸张。这女人的气质,许多时候,是身份衬托出来的。一个女人,五官再精致,身材再妖娆,如果出身不好,或嫁了个平庸的男人,整天为家庭琐事操劳着。很显然,气质和年龄是成反比的。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则不同,越老越有气质,越有魅力,越有女人味。
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如果黄琳有难,冯容海不至于见死不救吧。因此,应宏权决定借此机会,拿下黄琳,让他成为自己手中的牌,对付冯容海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