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洋说“我们”,应宏权的心也算是稍稍放宽。跟领导干部打交道久了,要学会琢磨他话里面的意思,尤其是弦外之音,牢牢抓住这一点,才能抓住领导的心。许多事情,犹如蜻蜓点水,点到即可,说多了,问多了,都不是明智之举。我们,就代表彼此是一条船上的人,少了谁都不行,谁出事也不行。船一旦漏了水,是会被汪洋大海吞没的。
“赵秘书果然是一语中的。”应宏权奉承着,转而又问,“赵秘书,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冯容海真的动了手,我们该如何应对。”
“应总,只要是正常人,都有他的弱点,包括冯容海,还有他身边的人。现在没发现,可以去找嘛,找到了,找准了,就好下手了。况且,罗凤新区谁说了算。不是他冯容海,而是宋老板。廉政办虽说是个独立部门,但也要接受新区管委会党委的领导,没有宋老板拍板,他敢擅做主张嘛。”
官场上,称呼领导为老板,已是司空见惯。仔细想想,不无道理,领导干部一年到头为了什么,GDP,GDP相当于一家公司的营业额,营业额上去了,利润自然也就增加了。领导干部的利润,不是别的,正是政绩。有了政绩,便有了往上挪一挪的机会。
应宏权咀嚼着赵洋的话,意思大体如此,他会在宋永林的耳边吹吹风,让冯容海手中的这把火,熄灭在萌芽状态。否则,一旦形成了一定规模,可就陷入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僵局。尽管,自己和宋永林的私交也不错,但自己出面和赵洋出面,性质完全不同。自己出面,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赵洋是他的秘书,比较好说话。实在不行,再双管齐下,也不迟。
“赵秘书,那宋老板那边?”
“应总,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
“放心,当然放心。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我一定全力支持。”应宏权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南翔花园可是宋永林的政绩工程,出了这档子事情,即便为了保政绩,他也会向冯容海施压。而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等,耐心地等。
“应总,要求我倒是有一个,下次打牌的时候,把手机关了。”
“一定一定。”
赵洋办事还算利索,第二天下午,便给应宏权回了电话,称宋老板会在下次的党委会上给予冯容海暗示,向他施压。至于冯容海会不会和宋老板对着干,对着干之后该怎么办,赵洋没说,应宏权也就没问。毕竟,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从长计议。宋永林能揽下这件事,接下来,就好办了。想着,应宏权惬意地点上一支万宝路,深吸了一口,吐了个大大的烟圈。万宝路,算不上什么高档烟。中华,九五之尊,红河V8系列,云烟印象系列……好烟有的是。倒不是应宏权抽不起,而是万宝路最合适,一来,他喜欢万宝路那种浓烈的味道,抽着过瘾。二来,源于身份,一个国有企业的老总,拿着那么点工资,抽百元以上的烟,不对称。万一被谁抓住了把柄,再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是会出问题,甚至会栽大跟头的,现在的媒体可是无孔不入。去年,南州某个区的房管局局长,开会时抽九五之尊的照片被网友发到了微博上。上面决心要查,一查,到处是问题,结果落马了,锒铛入狱了。当然,这背后隐藏着的,也许是竞争对手之间的较量,掰手腕。网络只不过是对方打的一张妙牌。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中,应宏权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人呢,一旦有了一定的身份和地位,绝不能忘乎所以,到处张扬,该低调的还是要低调。戴着劳力士,系着LV,有时候就等于自己给自己戴上镣铐。
吞云吐雾一番,应宏权便给董芳婷打去了电话,约她晚上在老地方见面,董芳婷的语气有些不悦,不过,还是答应了。如今,应宏权是他手上的救命稻草,必须要牢牢抓住。尽管彼此有着那一层关系,但是,那是虚的,只是生理和肉体上的需求。一旦出了事,能象征性的支支招,跑跑关系,不当甩手掌柜就不错了。
应宏权所谓的老地方,位于东州市郊的一个高档小区,东方花园,只属于他和董芳婷。多年前,他和董芳婷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眉来眼去间,他的心,就被一笑一颦中都散发着妩媚的董芳婷俘虏了,只觉得肾上腺激素如同火山般往外喷发。饭后,几个人组了个牌局,应宏权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个麻将高手,可谓是志同道合。一回生,二回熟,两个人便打得火热,打到了床上,打到了被窝里。当时,董芳婷经营着一家演艺公司,说白了,是个中介机构,主要的业务是为各大夜总会和桑拿会所培训和提供小姐,公司的利润来源于佣金。放在古代,董芳婷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鸨。一个能管理这么多女人的女人,肯定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认准这一点,应宏权使了些手段,把她安排在城投集团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安排在了身边。
在应宏权看来,董芳婷的角色是二奶,而不是小三。二奶和小三是有区别的,二奶是用来包的,纯属物质消费。小三则不同,小三是要养的,养着养着就有了感情,男女之间的交往,一旦到了精神层面,整天你爱我,我爱你,像是吸了鸦片似的,是会误事的。许多官员的落马,皆是因为女人而起,后院着火,这个警钟不能不敲。但是,人心是很难把控的,玩着玩着,应宏权渐渐发觉,自己对董芳婷也动了感情。那天,儿子应彪来电搅乱牌局,他之所以慌乱,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要克制,更要理智。在去往东方花园的路上,应宏权提醒自己。刚进门,剁椒鱼头的香味便扑鼻而来,直入肺腑。别看董芳婷平时娇贵的很,却做的一手的好菜。想要抓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抓住她的胃,这句话,不无道理。尤其是像应宏权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肾上腺减弱,那方面的需求也变淡了,即便有,也要靠药物来辅助。既然抓不住他的下半身,那就要想方设法抓住他的上半身。上半身,无非有二,嘴巴和脑袋。嘴巴自不用说,对于脑袋,董芳婷也是颇有心得。就拿有人检举自己这件事来分析,她并没有直接给应宏权打电话,而且借应彪之手。这说明,自己比应彪要成熟,稳得住场面。凡事都有个比较,一比较,是好是坏,是骡子是马,一目了然。
董芳婷虽发觉应宏权进门,却故装不知,直到应宏权从背后抱住他,才慌乱地叫了一声。这种情调,也是生活的必需品。
“婷婷,剁椒鱼头什么时候好,你看看,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东州菜以海鲜为主,偏清淡,偏甜。不过,应宏权却反其道而行,喜欢重口味,尤爱董芳婷做的剁椒鱼头。吃后感觉酣畅淋漓,全身带劲。
董芳婷没理会她,只管做菜。
“怎么,还生气哪?”
“应总,我怎么敢生您的气呢。要生也要生冯容海的气,谁让我撞到了他的枪口上,算我倒霉,等着坐牢吧。”
“婷婷,言重啦,言重啦。在罗凤新区,不是,在东州,有我在,谁敢在头上撒野啊。他让你坐牢,我照样把你捞出来,再把他送进去。”应宏权连哄带劝着,又说,“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你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两天,我一直为这件事奔波着呢。”
“你的意思,是有眉目了。”董芳婷扔掉炒菜的铲子,转身眼中充满着希望问道。
“那是当然,你呀,就把心放肚子里,天塌不下来,塌下来也有我顶着。”说完,应宏权边淫笑着边把手游向董芳婷的臀部,依然那么的有弹性,有手感,感觉整个人都充实了。
董芳婷嗔笑着推开手,嗲声嗲气地问:“你到底是想剁椒鱼头啊,还是吃我啊。”
“先吃你,再吃剁椒鱼头。”他边说着边一把抱起董芳婷,气喘吁吁的往卧室跑去。来之前,他掐好时间,服了一颗“万艾可”,美国进口伟哥。
晚上10点,应宏权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再怎么爱玩,爱折腾,除非特殊情况,家还是要回的,这是他的底线。家和,才能万事兴。一个男人,连家里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事情,都解决不好,只能说明没什么大出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红旗是前提,是根本。虽说他和妻子曲红已无感情可言,两个人吵了几十年,隔三差五地嚷嚷着要离婚,结果呢,婚没离,日子照样过。夫妻嘛,无非就是搭个伙,生几个崽,凑合着过日子,没必要太较真。这也是他对待妻子曲红的态度,晾着,让她吵,让她嚷嚷,你不跟她一般见识,她自然会觉得没劲,没劲了,累了,也就消停了。
应宏权的家位于市中心,五年前开发的小区,凤凰新天地,不新不旧。买的房子也是恰到好处,不大不小,145平方米。
张扬和低调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过于张扬了,容易被人逮住尾巴。同样,太低调了,甚至刻意的装穷,也容易出问题。别人会以为你心里有鬼,故意藏着掖着。一较真,一深挖,你更是百口难辩。归根到底,在生活上,要像个平常人活着。拿捏好火候,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小区门口,应宏权和儿子应彪撞个正着。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应宏权没好气地问。
“爸,最近公司忙,明天一大早,还要飞趟北京,早点回来休息。”一物降一物,别看应彪平时在外,骄横蛮撞,飞扬跋扈。可是,一旦见到应宏权,就如同耗子见了猫,连大气都不敢出。
“忙是好事,不过做事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明白嘛!”
“明白,明白。”应彪咽下唾沫,想了想,问,“爸,董主任那件事怎么样啦?”
每次称呼董芳婷为董主任时,应彪总觉得别扭,她和爸爸那层关系,自己是知道的。既然知道,称呼芳婷或者婷婷,就不合适了。想来想去,还是官方些,比较妥当。现在,哪个成功的男人,在外面不沾个花惹个草,久而久之,成了潮流,甚至是身份的象征。这些,在应彪看来,都不重要。最为重要的是,妈妈至今被蒙在鼓里,知之甚少,只听过风言风语,却苦于找不到证据,更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只能生闷气,发闷火。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图个清静。况且,爸爸几乎每天12点钟前,一准到家,你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单凭这一点,爸爸就值得自己敬佩。玩女人的男人有两种,第一种,玩也就罢了,还玩的世人皆知,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到处宣传。另一种,玩归玩,尺度还是有的,不出格。即便有人知道,也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构不成威胁。
“能怎么样,小董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嘛。”应宏权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转而又嘱咐道,“对了,以后,与你不相关的事情,不要插手。”
“爸,可是这里面毕竟涉及南翔花园。”
南翔花园的施工方,正是应彪的力天建筑公司。底下的几位副总,为了讨好董芳婷这个项目负责人,的确是给她送过几次钱。这个女人,也太贪得无厌了,她可也是力天的秘密股东之一,是持有干股的。为力天办事,还要拿好处费,太不是东西了。
应彪心里这么想,嘴上最不敢怎么说。
“好啦,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要给我惹事就行。”应宏权扬了扬手,不耐烦地呵斥道。
“可是,爸……”
“闭嘴,到家门口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五楼。一进门,应宏权便愣住了,妻子曲红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干坐着,眉头紧皱,电视也没开,满脸的忧愁。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已经睡下了。在生活上,曲红是个很有规律的人。这一点,和她的工作也有关系。曲红是市文物所的副所长,整天扎在古玩文物堆里,久而久之,自己都快成老古董了。几乎没有什么爱好,也很少和人来往。
随后进来的应彪也一脸的不解,问道:“妈,怎么还没睡觉?有哪里不舒服嘛?有的话,我送你去医院!”
“我身体硬朗着呢,去什么医院。”随后,曲红给应彪使了个眼色,“你先回房间,我跟你爸谈些事情。”
应彪脚步稍有迟疑,总觉得妈妈今天怪怪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莫非,爸爸和董芳婷之间的事,被她察觉到了,甚至是掌握了证据。但是,即便知情,又能如何。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要好,难得糊涂嘛。应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要是真为这事,自己的确该回避。他“嗯”了一声,便进了房间。
这一点,应宏权倒是和应彪想到一块儿去了。
“有事?”应宏权在曲红的对面坐下,点上烟故作镇定地问。其实,心里是忐忑的。
“是的。”曲红纠结了良久,支支吾吾的说道,“市里面要改革,组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文化局要并入其中……”
“这个,我也听说了。”听着,应宏权总算是松了口气。
“是嘛!”曲红愣了愣,又说,“我们文物所是文化局底下的单位,一合并,我的去处也就成了未知数。我也没其他的奢望,但愿能在老位置上待着就好了。”
应宏权恍然大悟,看不出来,平时一心扑在学术上的曲红,心里面也藏着本小九九。
“这样吧,过段时间,我抽空去找找人,疏通疏通关系。这种事,急不来。”
“那就最好不过了。”说完,曲红竟有些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搁,“也不要勉强,更不要花冤枉钱。”
原配就是原配,嘴上吵翻了天,心里面还是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