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也爱了,伤也伤了,痛也痛了,忘就忘了。为何一直要固执地执著于这一点,即使那点曾经是自己的全部世界。也都过去了,往事无痕,只有时间往前走着,一切悄无声息。所有的天长地久,沧海桑田只不过是恍然时的一梦,梦醒了,人也就散了。没有人为你停留,你也不必为任何人停留。
当时,离开广州,离开范仁安时,董芳婷曾在日记本上写下这段话。高中时,她没有别的爱好,喜欢读爱情小说。久经熏陶,练就了一手的好文笔,尤其是关于情爱方面的描写。这些,放到现在,是幼稚的,纯属无病呻吟。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从那一刻起,董芳婷的心,就已经死了。即便面对应宏权,有的也是权色交易。没想到,时隔多年,天意弄人,范仁安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且,是以一个成功商人的身份出现。他的身上,少了一份玩世不恭,多了一份中年男人的成熟。董芳婷的心,仿佛又被唤醒了。
范仁安来到东州后,一直住在郊区的华盖山庄。华盖山庄是东州国资委旗下的独资企业,位于东州第一高峰华盖山下,华盖山庄不是星级酒店,档次却远高于任何一家星级酒店,甚至于东州饭店这家“老牌劲旅”也得甘拜下风。一家酒店,档次的高低,不是酒店说了算,更不是某个人说了算,而是由入驻宾客的身份和地位来决定的。华盖山有东州的“绿肺”之称,因此,许多老干部退休以后,或者上面的领导下来视察工作,都喜欢住在这里。
昨天晚上,范仁安给董芳婷打了个电话,说是想单独见个面。董芳婷本想逃避,不过,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之前,两个人曾单独见过一面,就在华盖山庄的小花园里,也是范仁安主动约请。董芳婷记得,当时,正下完雨,两个人正准备上一个小山坡时,由于路滑,董芳婷差点摔一跤,范仁安伸手拉住了她,十指连心,那一刻,董芳婷直觉地心跳加快,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晚上七点,董芳婷如约到了华盖山庄,进了范仁安所住的贵宾房。房间里一片昏暗,只亮着一盏茶色小灯,徒增了几分暧昧气息。她放下包,走上前,准备拉开窗帘,却被范仁安制止了,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温情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芳婷,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一句简单的话,董芳婷只觉浑身的血液在体内涌动着。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相互配合着,照应着,交织着,如同一首久违的交响曲,在彼此的内心演奏着,荡漾着。
“你都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董芳婷嗲声嗲气地说,尔后,坐起身来,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上。
都说,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在应宏权身上,董芳婷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在他眼里,应宏权只不过是一堆横肉,一台机器。而范仁安,却是个真实的,有生命的男人。这有着本质的区别,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档子事情,讳莫如深,有感情,才有愉悦感,满足感,充实感。纯属交易,和雌雄动物之间的行为,没什么区别。
她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对应宏权的背叛。但内心却有一种,第一次偷食禁果的快感。
“芳婷,离开东州,跟我去香港吧!”范仁安也配合着点上烟,深情地望着董芳婷的双眸,说道。
上次见面时,董芳婷诉诸衷肠,向他吐过苦水,提及过举报信的情况。
“仁安,现在的情况,不是说走就走那么简单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范仁安的心里依然还有自己,董芳婷颇感安慰。但是,离开了,真的能解决问题嘛。廉政办会放过自己嘛。应宏权会让自己走得那么轻松嘛。董芳婷的心中没有底气,更没有离开的勇气。即便去了香港,又能如何。现在的范仁安,已有了他的家庭,去了,自己的角色依然是小三,依然是二奶,和在东州没有本质的区别。更关键的是,她摸不透,范仁安的决定,是出于真心,还是一时冲动。毕竟,他是个商人,又正当壮年,魅力四射,追求者甚多。而自己,再过几年,就是黄脸婆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心生厌倦。
“芳婷,我真的需要你,爱你。只要你跟我去香港,我立马离婚,跟你注册。”范仁安表态道,又说,“你再想想看,如今的你,深陷泥潭,万一廉政办那边真的动手了,布下了天罗地网。到时候,恐怕想走,都走不掉。”
“仁安,如果我真的要走,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廉政办,而在于其他人。你明白吗?”刚才的缠绵烟消云散,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应宏权,或者更大的领导,不让你走。”
范仁安浸淫商场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自然不可小觑。几次接触下来,他隐约地发现,董芳婷和应宏权的关系,不单单是上司和下属那么简单。至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范仁安心知肚明,也无心去捅破。这种事,他见的也多了。不说别的,他在香港,和公司的女秘书,包括几个女性部门经理,都有染,都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这些,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大可不必较真。再加上,近些年,范仁安将市场开拓到了内地,主要在珠三角地区。要搞房地产,首先要拿地,要拿地,就势必要学会一门技术,和当地的官员打成一片,利益共享。这里面的学问,可谓是博大精深。刚开始,范仁安也吃过亏,栽过跟头,交过学费。后来,经过长期的熏陶,耳濡目染,也就渐渐地悟出了门道。大陆的官场,如同一个大型的生态圈,大大小小的领导,相互依存,又各怀鬼胎。动一发,即可牵全身。因此,他完全理解,董芳婷现在的处境。
“仁安,廉政办现在要查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整个城投集团,或者说,是这条错综复杂地利益链。我拍拍屁股就走了,就等于不打自招。到时候,你说应总他们会放过我嘛。这帮人,能力通天,不要说是香港,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我。”
看董芳婷有些激动,范仁安又安慰道:“芳婷,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也许,应总他们会想方设法地稳住局面。毕竟,这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不过,凡事都要准备后路,去香港,就是我为你留的后路。我希望你慎重的考虑考虑,只要你决定了,立马走人。”
“仁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这里面的情况,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上次见面,董芳婷还是有所保留的。只是提及了自己如何利用非法手段,牟取巨额利益,包括大量国有资产的情况。更深层次的东西,并没有一一告知。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确,她是爱范仁安的。但是,爱不代表信任。就像当初,范仁安也是爱自己的,可是,两个人还不是以分道扬镳而告终。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是可以说的,有些,只能烂在肚子里。即便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去说了。说了,也许彼此的关系,也就画上了句号。
这段时间,形势突变。董芳婷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活着,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老同学,何永莲。在东州,何永莲和她的关系是最亲密的,况且,何永莲又是宋永林的枕边人。找她,是目前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不过,许多情况,何永莲也吃不准,包括冯容海的真正态度,宋永林和钱仁昌的斗法中,谁能最终胜出。再往上摸索,市里面的刀光剑影,也是出奇的复杂。这些,可都是影响案子查办到何种程度的致命因素。她还听说,宋永林这几天一直在市里面,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去做什么,就连何永莲也不知情。
何永莲拿不定主意,董芳婷只好另谋出路,去找叶夫人。叶夫人的态度也变了,不冷,也不热。董芳婷提出见个面,遭到了叶夫人的拒绝,说是眼下形势严峻,她又是叶仁军的老婆,是敏感人物,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见面。不过,她也在电话里强调,事情远远还没到最坏的地步,希望董芳婷能稳住,不要乱动。你一乱,廉政办那边,就容易钻空子。
“芳婷,不管如何,我等你的回复。如果你觉得香港不安全,去欧洲,美国,澳洲都行,地方随你挑。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仁安,谢谢你能理解,如此的为我着想。”说着,她扑进了范仁安地怀里。
感动之余,董芳婷也在提醒自己,宁可相信天下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范仁安曾经伤过自己一次,如果再被上一次,那种伤,那种痛,是一辈子也抹不平的。
第二天下午,应宏权主动来到了董芳婷的办公室。这在以往,是不常见的。凭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完全可以在房间里谈,在床上谈,摆上桌面了,反而怪怪的。董芳婷清晰地记得,应宏权只是在她刚进入城投集团时,频繁地来她的办公室。这几年,几乎没来过。当时,两个人正打得火热,于是,办公室也就成了“战场”。应宏权一来劲,下半身一热,就往她的办公室跑。还说,这种偷着玩的方式,更刺激。董芳婷尽管心里不情愿,也只能顺从他的意思,满足他的需求。以至于每天一大早,进入办公室时,她都会有种作呕感,脑海里不自觉地便浮现出那些肮脏的画面。索性,不到几个月,应宏权便厌倦了这种方式。说是厌倦,其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高挂“免战牌”。毕竟,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反反复复如此,身体哪能吃得消啊!
应宏权关上门,便淫笑着走上前,一把托起董芳婷浑圆的屁股,把她按在了沙发上。
“今天不是时候,我那个来了。”董芳婷一把推开他,撒了个谎。
自从昨天晚上和范仁安一番云雨后,面对应宏权,董芳婷全然没了感觉,即便是象征性地配合,都觉得恶心。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不来,可就出大事了。”应宏权话里话有地说。
董芳婷暗骂道,大事,你也知道那是大事。这么多年以来,你有为我考虑过吗?每次办事前,我都提醒你,记得带工具。你呢,要么说是“安全期”,要么强行进入。还说什么,带工具等于隔靴搔痒,是为了我着想。我一次次的迁就,忍让,换来的是什么,一次次的堕胎,流产。这些,你都有考虑过吗?
“婷婷,你有什么打算?”应宏权叼上烟,淡淡地问。
什么打算,董芳婷顿时手足无措。莫非,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应宏权在东州,耳目众多,到处安插着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想要捧一个人,搞臭一个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何况,是一条消息。
“能有什么打算,况且,又不是我打算什么,就能做做什么。”董芳婷故作镇定地说。
“婷婷,你也不要太悲观。叶副市长不是刚来过城投集团,给我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嘛。不看僧面看佛面,冯容海应该会有所忌惮。”
“我看未必,别忘了,冯容海可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刘树兴钦点的廉政办主任。有了这把尚方宝剑,再加上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固执,不卖叶副市长的面子也正常。最多,表面上卖,背地里,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更何况,最近来罗凤新区的,可不止叶副市长一个领导,前几天,市里面的考察组又下来了,特意绕开邹主任和高主任,直接约见了冯容海,谁知道市里面的书记和市长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婷婷,你现在对官场上的门道,看得倒是蛮清楚的嘛。”应宏权又笑了笑,两颊的肉不自觉地抖动着,董芳婷的心也跟着抖动着,“婷婷,如果,我是说如果,冯容海真的对城投集团动手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动手,冯容海不是早就动手了嘛。要不然上次,他也就不会带着人,直接杀进我的办公室。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会摆平这件事的。”
“的确,刚开始,我以为,这只是小事。谁知道,会触动那么多领导干部的神经。到了这个份上,摊子铺开了,大部分的人都处于观望状态,没人收场。在城投集团,我是一把手,可是,放在罗凤新区,我只是个小人物。放在东州,就更渺小了。是生是死,我做不了主,一切还要看领导的意思。”
董芳婷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的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自然,自己的命运也就不掌控在他的手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打算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董芳婷怒吼道。
“婷婷,你先消消气,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只是,任何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嘛。有了破釜沉舟的心理,才能把事情办好,才有机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应宏权继续安抚道,“再说了,你有问题,我也逃脱不了干系。咱们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出事,都会影响对方。这段时间,我该想的办法都想了,该找的人也都找了。”
“宋主任,叶副市长,你都去找过了?”董芳婷追问道。
“都找过了,两位领导的态度都很明确,让我们先稳住局面,以静制动。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两位领导,还一再交代,保住大局才是最关键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该舍弃的,要学会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