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凌乱竹架里,屋檐垂阴人叹息。
杜安菱看着窗下,那附近摆着张琴——不知为什么就取来弹奏,心神不定曲声断续。
她有那么些恨。
她恨自己,为什么一直抱着那么颗没有定下来的心——为什么要去长兄那边,说到底是自己心底有那么些执念不忘。
也罢,终究是不能那么幻想。
琴曲阻塞忽而恢复流转,曲调婉转表达的是过去的种种。忽而变得低缓沉郁,其中蕴藏的多少是自己伤心!
她忘不了!
她一直忘不了!
杜安菱觉得心里面有那么些不安分的东西,终究是忘却不了的拦住自己的路。
琴也没法疏解自己情绪!
想到这,手里琴放下了。
搁琴,就桌,几案上铺开宣纸洁白一片。手里面撵起画笔就要沾墨,可终究没有那绘画心境!
也罢,自己今天是静不下心了。
杜安菱这么想着,耳畔忽闻敲门生生——那是!
却听着一声“娘亲”。
……
琴畔笔弃砚台上,人开门去坐床头。
“娘亲?”
进来的杜瑜若顿了下,说出口带着疑惑。
“娘亲方才可是哭了?”
哭了?
杜安菱抚一下脸上,果然是沾着泪痕的——自己刚才真的哭了?什么时候哭的?
看那画纸上确实有一两点湿润痕迹,回头寻琴也发现桐木上水渍未干——原来自己在那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落泪,正可谓“泪落无人知”!
“娘亲,不要为我大伯的事情伤心——为他们伤心,不值得!”
一语出,杜安菱愣住了。
他说自己去了大伯那?也就是自己长兄?
他是如何知道的?
……
想着的早就从表情流露,杜瑜若也是看得出人的疑惑的。
“娘亲,今日去那么半天,从我们这地方可以半天来回,除了丛山城下还有哪里?”
“宋家是不大可能让娘亲伤心的,由此一来,便是那大伯了。”
杜瑜若说得有理有据,杜安菱听了只是叹息。
这样吗?
自己这伤心那么容易被人看出来吗——她心中想着,也不禁反思自己。
果然的,那瑜若接着就是带着些训斥的话。
“大伯不认,娘亲又何必去找他呢——尽管没有大伯就不会回丛山,不回丛山也就不会有今日样子——但着实说,娘亲看了这么多,是时候放下了。”
放下吗?
杜安菱不想说少年不懂事只会说什么没有常识的话,可他确实是没有经历过那过去理解不了自己心中苦楚。
那些事,怎么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毫无预兆地沉默了,屋子里两人相对。
……
坐着,坐着,坐那么阵便听到外面砖瓦破碎声。
尖锐刺耳,让屋子里母子一怔。
这是什么情况?
开门出去看着那前后左右人不知道多少,一堆碎瓦砾碎在那连着边上一人发愣。
是他弄掉了瓦?
他却解释着说只是一不小心,砖瓦脱落了就闹出这事情来。
好吧,一场虚惊。
杜安菱松了口气,抬头看着那边是胡书生面孔。
“杜家娘子,不慎惊扰了。”
不慎惊扰?杜安菱听着却想到些更基本的,说来是什么“你们来这里就不是惊扰了”?
却听那匪首据理力争。
“要不是我等来了,妳这屋顶还是之前那遍生荒草的样子——杜家娘子莫要忘了妳和我等的共识,我怀王寨的人也有那么些脾气的!”
这么说,是示威?
杜安菱听着也就不说话了。
不管怎么样也要给人家几分面子不是?
却不想被胡书生缠上了。
……
“杜家娘子,妳该不会忘了今天早上,妳怎么样走的吧。”
他问,她惊。
是啊,自己早上那么一走是极自然的,根本就没有被阻拦甚至仅仅是一具盘问,好似那边匪众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自己何时变成这么样了?
她问,他答。
“杜家娘子,妳也看到了,我等所谓山匪也是讲究那么些人情,日日里把人分开来看那又何必!”
说着走上前,迎上杜安菱目光——“令兄也是读书人,我也是读书的,又如何分着这边那边?”
他有那么些气愤。
“不远奔波往那不把妳当亲妹妹的杜大官人那边碰壁,却不想着屋里就又这么多替妳修屋顶的——杜家娘子,妳错了!”
他说着,看着杜安菱眼睛,目光里有那么些不平。
不平?
杜安菱颇有些觉得着胡书生无理取闹来,可当前情形不是她可以随心反驳的。
她转身,带着自家儿子离开。
自己又不是那种闲的没事干的,何必争执这么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
屋里面,气不消。
杜安菱发泄了心中不满。
铺开宣纸上面墨迹纵横,浓淡晕染间可见人形——那是个愤然指责的男子,看面容酷似胡书生。
他挥舞着手,牙齿上有那么些黑斑——自然是因为那会儿正在狂喊着东西!
杜安菱见画上人有了神采,搁笔一边,嘴角重新有笑意。
这大抵是在讽刺胡书生吧。
想着又重新提笔,卷上书什么“指点训斥图”文字。
“娘亲?”
边上瑜若问起来,杜安菱侧首以听。
“娘亲画这个倒是要小心。”那小子指着窗外。
窗外?
窗外是庭院,窗纸映出竹架痕迹。
竹架外听到那指挥声音。
“那上面东西整一下,把朽坏的椽子换一下!”
“等下把瓦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