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云开晴空见,屋瓦沥干人卧处,声声雷鸣不能眠。
让人在屋檐下避雨已经是仁慈,更别说烤火干衣。夜雨寒侵,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风吹过浸透的蓑衣。
杜安菱看到的就是那受了伤寒的探子。
他身上蓑衣依旧是半干,一个个喷嚏连着打,接近袖口的一片草上面沾一层水样鼻涕,看着就嫌脏。
可那人不仅仅是脏。
他热度出奇的高——满脸都红了,不用伸手上去也知道烧得滚烫。整个人也昏昏沉沉,斜靠着墙角萎靡不振。
见杜安菱来了,吃力扛起地上的那野猪,说一句“多谢”就又从后园走了。
杜安菱愣在那里。
地面上一摊水一时不怎么容易干净,还看着野猪鬃毛拖出一道水痕。
杜安菱困惑了。
这人就这么走了吗。
那改天怀王寨的“二当家”过来,自己要怎么办才行?
……
杜安菱脑海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报官”的念想的。
报官,说“怀王寨的二当家”有一天会来这山村里,对自己和县里面都是一大功绩——可自己报官,有人信吗?
且不论自己报官的消息来源就是个问题,就是真信了会来,那个“过几天”也是大忌。
你要衙役来,如果是引君入瓮,人家二当家的带个几百山匪把人包抄了,接着连县令都抓了呢——这在别国有过先例。
更何况,如果人家真没有领多少人来,派衙役的时间也是大问题。
早了,打草惊蛇;晚了,人家已经回去了——总言之就是没有可行性。
这不止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这报官完全没有用处。
更别提自己这一去报官就机可能被扣在那里,说不准直接当个通匪罪名让自己下狱收监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叹口气。
顺其自然吧,也不管来人如何说。
只消得自己多多注意。
……
关了那边门,回头院中整理。
一场雨落下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事,雨过总有些砖瓦落下来——年久失修的屋顶多处塌落,那头原先就被人踩下来不少瓦顶的长廊这一次只留下椽条。
~捡起地上瓦片,碎的丢在一边,完整的和只是缺失个边角的摞好,和之前那些瓦片一样放在墙角备用。
改天真要请人修瓦了。
杜安菱这样想着,心里头算计着翻新宅院的开销——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匠人。
请到一个手艺精湛的匠人颇为不容易。
杜安菱心知如此,倒不怎么为此着急。瓦片放好一抬头,那边陆红花已经起床。
在通向后园的屋檐下停顿了那么一瞬,再向厨房走去——几个月来早已有了习惯,不用杜安菱再去催促。
跟着是年少的秀儿。
……
黄秀走到庭院中来,年少如她知道太多生活不易。自觉去看看厨房外干柴有没有淋雨,淋了雨的解开绳子铺到一边晾晒。
杜安菱有些诧异。
一声“秀儿”让她停下手头办的事,问一个“识字几多”来听。
她过来了,双手绞着表示心中紧张,依旧是听了问题后背诵启蒙字句。
真的比陆红花强太多,杜安菱心里想。
若是早些开蒙识字,比如璞若那样,或许更好——一位书画皆绝的少女,再加上琴艺和礼仪,这不止是乡间那地主家的女儿能达到的水平。
“秀儿,今天这几日空闲可多?”杜安菱寻思着她有没有事情做,倒不若早些来自己身边学下——也解了自己无聊之情。
“大半天都是空闲的。”秀儿读懂了杜安菱意思,一边站着,心中颇为欣喜。
这样吗?
杜安菱一句话下了决定。
“从今日起,就跟着学下画吧。”
杜安菱说的声音不大,没注意厨房那边,有人隐约听见后脸色不喜。
是陆红花,她心里不知多少不平静。
……
一条墨线,勾出山水轮廓远去烟云。
一个墨点,标示亭台边角隐现丛林。
一片墨晕,染下山丘起伏堆砌天边。
杜安菱笔下一片天地,天地万里尽归于三尺画卷。风云际会,阴晴忽变。远近高低多少景,实则薄薄绢一片。
这画,画得壮阔。
一个小小竖线标出人影,人在路上行走,只有墨线粗细表明那是人头还是身体,或者是脖颈与胫足。
杜安菱画下了,黄秀看愣了。
却见执笔人看着画出神。
黄秀不敢言语,她只是静自欣赏着画面。她看到高山深谷,看到山林河流,一切都是那么壮美,一缕飘忽不定的云烟在山谷中飘荡着。
云雾缭绕,此画意境深远。
黄秀看完画,转头
执笔人依旧看着画,不多时长叹一口气。
沾墨,笔落,卷尾留白处写下诗句,浓淡挥洒一片。
“隐士居蔽庐,茅屋山谷间。负锄何所向,欣然往田园。田垦深谷底,三亩阡陌连。其间种五谷,栽竹护田边。农作半日劳,临溪饮山泉。此间多有乐,久居不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