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归来时辰晚,月半梢头升缓缓。小镇一方醉远山。
瑜若确实是回来晚了——急忙到了镇口地方,看到那里大石上坐着秀儿姑娘。
“杜娘子说,你回来晚了。”
她开口没有表情,但瑜若读的出她话里话外的笑意——她在嘲笑他。
想到这一点,少年有些不高兴。
“怎么了——我娘亲还说了什么?”
正想乐,小姑娘一句让他的心跌到谷底。
“她说,你回来晚了就该受罚!”
她笑了。
瑜若蔫了。
……
实话说,杜安菱是很少惩罚瑜若的——毕竟都是家人,一般的错事也就是说说就过去了。
可也不是没有惩罚过。
瑜若回忆起有限的几次被自己娘亲惩罚的经历,娘亲从来不用竹编棍棒惩罚自己——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好受多少。
“你给我把这本书抄一遍。”
他记得娘亲曾经这样说,丢过来一本说是书,实际上只不过是手稿装订成的小册子过来。
每到这个时候,瑜若都是又爱又恨的。
爱,是因为娘亲给过来的小册子绝对不一般。等自己抄好了,过一阵子娘亲带出去了,保不准京城里面又多了个“著名才子”。
而在那众人争相传看这“流出来”的“新书”的时候,瑜若可以很很肯定地说,某某字原先潦草得看不起,是自己好不容易辨认或编造出来的——以此博得身边人钦佩目光。
然而——这样的钦佩目光是用自己酸痛的手换来的,瑜若有时也会为自己可惜。
为什么自己这么累,结果那美名全被这未曾谋面的“才子”占了去?
还不谢谢我帮你们认字的功劳!
……
想着这些都没有用,杜瑜若踏马一步步走向客栈——耳边是秀儿聒噪,他忽然觉得这声音也不是那么烦人了。
“杜娘子说——你的心太野,一放开就找不到南北。”
“她还说你应该变得镇静些——老这样毛毛糙糙不像样!”
秀儿开口复述着杜安菱的话,逐渐不像一开始那样幸灾乐祸起来——她逐渐变成一个单纯的复述者,向瑜若叙述他不曾听到的事。
“你不知道——你娘亲当时有多么着急。”
“她久久没有见到你,那心急也不完全是急——你知道他说了什么?”
她抬头看着马背上的瑜若,笑意转眼变成了同情。
“他说,你如果一直不回来,她就直接走了。”
“还说,你愿意走就走,不过来就不来!”
“她不等着你去京城——说你是累赘!”
……
这一席话带着三分告状意味,杜安菱看着少女微微一笑。
“可以说,妳是在为我着想吗?”
他问,看着秀儿——“妳啊,到底在谁那边?”
秀儿听了,知道他那隐晦心思,看着马背上他丝毫没有惧怕——“你说,我的心在谁那里?”
他笑了。
“我的心能在谁那里?当然是自己这里!”
她看着瑜若,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总不能在你那边吧,自作多情的杜大公子!”
瑜若听着她的话笑了,自己怎么会胡思乱想?胡思乱想的应该是这小姑娘才对!
马背上伸腿撩到她头发,她回头三分怒色。
“你这样,烦不烦!”
她开口明显是急了,可瑜若正想玩耍怎么能就此罢手?
他看着少女,说什么“你烦什么”。
秀儿却是真的怒了。
“你还想着玩——等下看看应该怎么样面对你娘亲吧!”
……
说着,笑着,少女到了客栈楼下——带路到了客栈里带少年到了位置,开门关门让瑜若进去。
瑜若进门时候两手空空,从门里面出来的时候依旧两手空空——唯一不一样的事头垂得更低,门口等着的秀儿见到了迎上去问这问那。
“你被惩罚了什么?”
秀儿问,他回避。
“说说——你娘亲要你怎么样?”
“我娘亲说了,不能跟妳说!”
他开口说完这句话急匆匆离去,自然有事情不想跟别人说——到自己房间里面看着桌椅,他发呆了。
一呆就呆到天色转暗。
过了不久又是一日清晨,少年起身又是多少路在眼前。
……
今天的他自然不再骑马,马车颠簸中他看着车外。
车外一片路长远,少年看到山逐渐低缓,河水主见平静——可距离京城依旧有不短的路,马车一路缓缓不曾停。
少年看着外面,却并不是在看景色。
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在发呆,脑海里忘不了昨天听到的话——娘亲说,自己以后要变一下心性。
“你知道秀儿吧。”
娘亲曾经说过。
杜瑜若回忆起过去,那“秀儿对你”的话声声耳边回旋。
“她在跟你争抢,是吧。”
“她愿意跟你抢,是好事——有时候开玩笑也应该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