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轻深回到庄园已是深夜,佣人回报两位沐老先生都在书房。
他便先去沐浴更衣。
“爸爸,叔叔。”
沐轻深颔首行礼,沐风云和沐风林坐在沙发上,水已烧开,香燃尽,沐轻深拿过一支香插,浇灌茶宠,洗茶,精湛的茶道,递茶给两位长辈。
“轻深,玉珏是怎么回事?”
“是我大意。被一个不知名的女子偷走,现在还在追查。”
叔叔沐风林镌秀五官,生就一副儒雅庄重之相,举止动作无不是教科书式的标准,谈吐坐姿相比沐轻深过之不及。单手三指托起茶杯,手虎口面相自己,扬起杯身,另一只手遮蔽,抿进一口,轻捏放下。
在当今时代如此繁琐程序的礼数,不知吓煞多少世人,令人避而远之,但是四大家族引以为傲的传承自当傲世独立。
这般从骨而来的礼数家教,父亲沐风云便不会那么古板迂腐,随意简单的多了,首先责备的自然是沐风林。
血玉珏是传家之宝当时拿来拍卖竞价也不过想逼退英国伦邦银行的胁迫,于是定制另一枚玉珏,并不是真正传家之宝,但也是稀世珍品。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有人真的找到真正血玉珏之处。沐轻深隐隐的愤懑,下意识蜷缩手指,那个狡黠精怪的女子,一定要抓她回来。
“黑白两道毫无任何风声异动,并非一般为钱而盗。”
沐风林眉宇紧皱,总有种不祥之感。
“不为钱,才是真的可怕。血玉珏是沐家镇山至宝,不再其金钱价值,而在其药用价值。”
沐风云喝下一口茶,清淡幽香,却无心细品。
“药用价值不过是个传说,况且还有另一块才有机会,实在是天方夜谭。”
沐轻深为自己斟了杯茶,若有所思。
“即使传说,也会有人相信,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我们沐家,恐怕只有——”
沐风云说到这便没了下文,看向沐风林的脸色有变,
“不可能,他们俩早就死了。”
沐风林眉头紧皱,眸色复杂。
“风林,你真的敢肯定,他们当时死了吗?”
沐风云问出了多年以来的疑问,这是二弟一生的耻辱,从不敢提及,但这次血玉珏被盗,如果不是道上人所为,不得不怀疑另一个可能。
沐风林被问的发愣,从起初的笃定也变得模棱两可。
“别忘了,温家体质特殊水火不侵。那场大火后圣女的遗体也不见了,再后来你是不是亲眼看到温月葬生大海?”
沐风云的话拨动了沐轻深的心,满目的忧伤对叔叔充满的希冀。但是沐风林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记忆——
“风林,对不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带你走。我知道那些世俗礼教,门当户对的东西,都不是你愿意的,既然你无法说出口,我愿意当这个恶人。我们已经离开沐家和金家了,现在去外国,我已经没有哥哥了,就只有你了。”
一艘渔船上,温月拿下了套在沐风林头上的麻袋,解开捆绑双手的绳子,心疼又内疚的温月穿着渔家姑娘的服饰,沐风林的沉默不语,温月感到紧张害怕,害怕他生气,害怕沐风林不跟她走。
沐风林颠摇起伏的向船舱外走去,观风向看水域流速,温月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抿起的小嘴一对可爱的酒窝。突然迎来沐风林怒恶的目光为之一颤,却也有恃无恐。反正已经离开那,周围都是汪洋大海,还能怎样?
“风林哥,你别生气了嘛。我做了点吃的给你,告诉你件事啊。”
温月试探的哄沐风林,从后面端来一盘点心,脸上浮出的喜悦忍不住告诉他,像是他听到后也一定开心起来。
谁知道沐风林半晌沉默看到这盘点心直接甩到海里,打碎温月的心。
“你是不是疯了?还有闲心做这些!你让我背了离经叛道的罪过,枉顾金家和沐家声誉!你这个疯子!”
沐风林箍住温月的小身,快要将她揉碎,疯子?温月被他这一系列话撞的心,碎到乱七八糟,下意识的抚上小腹,唇抖了几下哽住想要说的话。
“我,可是,是我认识你在先,我们还——”
“别说了!你害得得我大逆不道,要不是你给我喝酒,我们会做出这种事吗?明明我和金家小姐早有婚约,两情相悦,你偏偏不知自重。”
沐风林步步紧逼,温月步步退让,退到甲板栏杆上。对上这张绝美的脸却堪比把刀子直刺心脏。
“风林哥,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不可以这样说我,不可以!”
温月几近溢出的泪水,沐风林不屑一顾的走开,温月追上他,恳求他能够回头,
“我为你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唯一的哥哥也死了,家没了,所有世家都不容我,我只有你一个了,风林哥——”
“滚开!”
“啊——”
沐风林听到这些话整个脸红到发黑,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简直不堪入目,不堪入耳,内心深处坚固的礼教堡垒发起强烈攻势,促使他反射性的用力过大扬翻了身后温月。
温月扒着栏杆沐风林本能的去抓,
“温月,把手给我,快。”
“沐风林,今天你所说的话!我一定会记得!你这般对我,我死都会记得!死都会记得!——”
“温月——”
温月没有把手给他,很快撑不住的掉下去水,那一声声怨念被海浪卷的无影无踪。温月就这样消失了,这边海域浪高风急,基本活不成。
沐风林呆滞的伫立在那,刚才那般大力扪心自问一句,是否有心呢?
这段过往,沐风林回来只说被温月绑架,后来自杀坠海身亡,没有人问及太多细节,也不会去问,温家对所有人来说是个污点和罪恶。
那是因为温家不止有个温月,还有她的哥哥温垚,这要牵扯出当年另一桩惨剧。
沐风林脑海里被温月最后那句话死都会记得的话猛烈一震,拉回了现实,额头沁出的冷汗。
人到中年还要挖出内心的阴霾实在是残忍,但是血玉珏事关重大,不得不说。
“我不知道了。事后我出海找过,尸体没有找到。玉珏的传说除了我们,就只有温家人知道。”
沐风林闭上眼,一饮而尽这杯花茶,茶虽香,却很苦涩。
不愿提及温家,除了温月,还有她大哥温垚,同样牵动沐轻深。
“温垚的那场大火,只把轻深抢了回来。”
沐风云亦是回想起当初心中有愧,尤其看到沐轻深的淡漠忧郁的神色,心中更是难过。
“爸爸不必自责,轻深本是已死的命,庆幸爸爸救我。我的父亲母亲也已逝去多年,不要挂心。”
沐轻深是沐风云在当年温垚放火烧毁沐轻深全家拼死抢救回来的孩子。他的母亲便是沐风云口中尊称的圣女叫白青青。那还是几十年前边陲部落传承下来的教派,白青青时任教派圣女教化当地的子民信仰。金、沐、水、霍、温五大家族是圣女座下护法尊者,温垚明为不满圣女嫁给一介平民,实则颠覆圣教起了歹念放火烧毁圣女全家。其他几大世家赶至围攻温垚。最终温垚葬生火海。当时血玉珏是圣教世代相传宝物,也是温垚想抢的东西,幸好藏在沐轻深的襁褓里一并救回。
但没能救回圣女全家成了沐风云的心里最大的遗憾,也自然对温家恨之刺骨。
沐轻深分别为两位长辈添了杯茶水,将心比心,这段过往的伤痛挥之不去,又岂是几句话可以安抚。
沐风云妻子早逝没有子女,一心教导好圣女遗孤是他的责任,如今沐轻深不负所望论品貌才智,文韬武略皆为完美,也是对圣女在天之灵的安慰。
“玉珏乃是你母亲遗物,本就由你守护,另一块玉珏要更加小心。那一块一定要找回。”
沐风云凝重的神色,当年的事沐家两位长辈甚少提及,也不想告诉沐轻深太多,毕竟太过悲惨的身世,今天因为玉珏被偷不得不多说了些,心情倍感沉重。
“是,爸爸。我会小心谨慎。如果真是温家后人而来,也不妨将计就计。”
沐轻深平和语气和淡漠沉寂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