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路灯灯光斜斜地照在绿植掩映的小道上,轻拂而来的风里飘散着似有似无的桂花香。我安静的伏在他的背上,双手箍着他的脖颈,下巴抵上他的肩窝,任由他细软的碎发像挠痒痒似得擦在自己的脸上。
安静的走了一段,尽管楚亦的呼吸听着仍旧平稳,但我还是忍不住问:“累吗?要不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楚亦微微侧头,余光朝我瞥了眼,问:“为什么要逞强?”
我揉了揉鼻尖,莫名的有些紧张,“看不出来吗,我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啊,可不得以大局为重。”
楚亦没再说什么,我却开始心如擂鼓,偷偷瞥了他一眼,挨得近,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黯淡的灯光下竟显得异常柔和。
“那个,手机多少钱,我还你。”我问。
楚亦侧头,“你还有钱?”
“没钱。”我扁扁嘴,“分期还你行吗?”
“每个月还多少?”
还真是越有钱越抠门,我忍不住腹诽,故意的说:“250。”
楚亦一脚踩在一片落叶上,声音都带着脆响。“你很伟大。”
“什、什么意思啊?”
“夸你,听不出来?”他停住脚步,偏过头瞧着我,“为学校为老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出个屁!我努力吞咽着口水,状似不经意的低头去看被他接二连三踩出的支离破碎,而他温热的气息跟着轻轻擦过我的耳边,我身体一僵,要说的话瞬间忘得一干二净。
好在,他很快转回了头。
那一瞬间,我莫名的感到委屈,甚至就想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嚷嚷一通。
但我不敢。
我不敢说,17岁,我情窦初开,被秋日里的风激荡的犹如星火燎原,无边无际。
我不敢说,因为想和你并肩,我的世界开始了兵荒马乱。
离家门口还有几步的时候,楚亦的手机响了,我见他大有不放手的意思,只好提醒他,“你电话响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往右点了下头,示意我:“在这边的口袋,帮我拿一下。”
我伸手一掏,轻轻松松把手机摆在他面前,是他们班班主任廖思奕的电话。
“我自己走吧,没多少路了。”我动了动,作势要从他背上下来。
楚亦箍着我腿弯的手紧了紧,有些懒散应着,“你接,开免提,我听着。”
我没多大纠结,依着他说的接通了电话。
做为楚亦的班主任,廖思奕是很骄傲的,对楚亦是肉眼可见的疼之爱之,这会儿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是带着浓浓的关切。
“楚亦啊,我是廖老师,你到家了吗?”
“到了。”
“那就好,放学的时候呀我碰上陈副校长了,他把你好一顿夸,说你今天的表现特别好,连WS公学的老师都对你赞不绝口,”廖思奕语带笑意,“这两天拉下的课你不用担心,我跟几个任课老师都提前打过招呼,课件和录音都给你准备了,要是还有不理解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我们问。”
面对廖思奕的滔滔不绝,话里话外的体贴,楚亦的回答就显得特别的不温不火、不咸不淡,“谢谢老师。”
我听得直皱眉,不想廖思奕一点儿没嫌弃,笑呵呵的继续着,“跟老师客气什么呀你这孩子,你表现的出色老师听着高兴都来不及,对了楚亦,罗主任刚给我打了电话,是这么回事儿,今天你们上午不是在体育馆打球了吗,现在双方学校都有意正式来一场友谊赛,我们这边呢是校篮出人,但是励书杰老师啊极力推荐你上场,事关学校荣誉,这不罗主任就来跟我商量,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愿。”
利害关系的话都让这几个老师说在了前头,我抿着唇角等着楚亦想都不用想的拒绝,可又耐不住那是篮球赛,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楚亦正儿八经的参加篮球比赛,心里又无比盼着他应声答应。
果然,熟悉的冷淡风隔着电话传了过去。
楚亦:“不了。”
廖思奕没料到楚亦能拒绝的这么干脆,何况自己又搬主任又抬副校长,铺垫了这么多,换回来的还是这么失望又明明符合他性格的回答。
通话随着楚亦的拒绝安静了数秒,廖思奕呃了呃,做着最后的挣扎。
“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励老师对你的球技可是很有信心的。”
只听某人不慌不忙的应道:“嗯,我要抓紧补上拉下的课程。”
廖思奕:“……”
我:“……”
廖思奕体面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后挂断了电话。我拿着手机没有立刻放回他的口袋,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真的不上场吗?”
像是洞悉了我的想法,他反问:“你想让我上场?”
我忙不迭的摇头,替自己辩白:“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廖老师这么喜欢你看重你,你那样说会不会让她……让她……”
他再次侧头看过来,眸光不带半点起伏,“什么?”
我回应着他的目光,“她会不会心里不太好受。”
“那你呢,她拒绝你,你好受吗?”
我微微有些愣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我被叫到办公室,决定到底是叶一菲还是叶一朵的那次。
我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算了,不重要。”楚亦说着移开目光,“我只是不想勉强自己。”
话音随着他的脚步的停下而落,家,终于到了。
只见一个穿着正式的中年男人手提医药箱正直挺挺的立在门口,瞧见我们,微微朝楚亦点了点头。
“姜医生,让您久等了,请进。”楚亦礼貌地同对方打招呼,却仍旧没有放我下来的意思,解锁开门领着身后的医生走进了房子里。
楚亦的动作很轻,把我在沙发上放下后就退到了一边,跟那位姜医生说起了情况。
“她双脚被小号的鞋磨了一天,刚刚同学给她简单的消过毒,麻烦您再检查一下。”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闻言俯身要脱我鞋袜的医生是为我而来,心里莫名的一热,就想抬头去看某人。
而就在抬头的那一瞬间,我被自己贴满创口贴的脚吸引了目光,无法形容的贴法和呈现出来的效果很是辣眼睛,不知怎么的,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医生和楚亦同时瞥了我一眼,我也微觉得尴尬,低着头没敢再出声,专注的看着医生戴上了白色的医用塑胶手套,轻而缓地取下了所有的创口贴后又握着我的脚,瞧着我的神色按捏了几处。
“有几处擦破的有点深,倒也不算太严重,处理的不够好,我得重新消毒包扎一下。”姜医生语气温和地一边对我们说一边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我先用生理盐水给你冲洗一下,深的那几处可能会有点刺痛,忍一忍。”
我点点头,等着所谓的刺痛,但所有的感觉都在能咬牙忍住的范围内,所以直到医生处理完,除了身上又出了一次薄汗,我也只是略感脱力。
“伤口要切忌碰水,饮食也要清淡为主,我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过来换药。”
我张口欲说不用这么麻烦,就听楚亦问他:“她这样去学校可以吗?”
姜医生:“脚底伤的不多,尽量穿柔软点的鞋子的话走路还是没问题的,体育课就免了吧。”
这次,我赶在楚亦开口前向医生道了谢,还想扶着沙发起来送人,人刚动了动,肩膀就被人一把按住,不耐的瞪了我一眼,才对医生说:“辛苦了姜医生,我送您出去。”
偌大的房子里一下子没了声响,显得无比空荡寂静,我抱膝窝进沙发里,无神的盯着被白色砂布裹了好几圈的脚。
我出神的认真,连楚亦去而复返,站在自己身边都后知后觉。
楚亦:“在想什么?”
我摇摇头,扫了眼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一个袋子,熟悉的LOGO多多少少唤起了我的食欲。
我吃了两口才想起来叶一菲,抬眼去看楼上想听个动静。
“别看了,她说回家取东西,叔叔留她在家吃饭。”
我鼓着嘴“奥”了一声,又夹起一块香气扑鼻的酱香鸭肉,由衷的赞叹,“你每次吃外卖都点这家,真的吃的很精致呢。”
楚亦细嚼慢咽,也不答话,我大着胆子往他跟前凑了凑,“刚才那个姜医生是你请来的吗?就为给我看脚?”
他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夹菜的手顿了顿,语气一贯的淡然:“不是,我妈请的家庭医生。”像是这话解释不够,他抬眼看着我,“总是去医院,你不烦吗。”
“你呢,烦吗?”
我不知道自己的大脑会有转动这么快的时候,想也不想,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
楚亦收回了视线,夹着菜放进了自己的碗里。停顿空白的这几秒,我越来越用力的握紧手中的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自己硬生生掐断。
紧张带来的不安也同样给了我心理准备,以至于在听见他说:“嗯,很烦。”的时候,我很快地安慰了自己。
多好的品质。不会骗人。
哪怕带着刺,扎破了我不顾后果而鼓起的勇气。